吴丽玮
七天的网红
从人生顶峰坠入谷底,徐晓冬的扬眉吐气仅仅持续了七天。
我终于见到徐晓冬时,他已进入颓势。依然在咳嗽。三天前他开了场直播,没说几句话就呼哧呼哧咳了起来,拿纸巾在嘴上胡乱地擦,笑骂着跟旁边的人说:“诶,对,我中了寒冰掌。”语气里满是讽刺——他和雷雷打完比赛之后,有网友问他,是不是太极大师内功深厚,他已中毒发作?
可在两天之后,他去录制电视访谈节目时,咽炎的老毛病又犯了,主持人问他怎么回事,这一次他绷着脸说,“寒冰掌”,场上的人都被逗乐了,他却有点赌气似的一直没笑。前一天晚上他伤心不已,开了场直播居然痛哭起来。这个打胜仗的人体会到被抛弃的滋味——他的母校什刹海体校发声,称徐晓冬不是什刹海的学生,国家武术协会也指责他有违武德,利用传统武术恶意炒作。徐晓冬懵了。
等我见到他时,他坐着过山车沿着下行道飞快滑进了最低点。我们约在他的必图拳馆,他进门先着急地跟手下交代,有人要来拳馆查消防,“只要想查,一查一个准”。最后的一块土壤眼瞅着也要被剥夺了,他的情绪看起来非常低落。女助理在旁边一直小声跟我说:“千万不要再问传统武术和雷雷,别再让冬哥受刺激了,昨天下午他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
4月27日,他与号称“雷公太极宗师”的雷雷在成都一家拳馆约战。裁判一声令下,穿着黑色T恤短裤的徐晓冬屈肘握拳,穿着宽大白色太极服的雷雷来一个白鹤亮翅,两人对峙着转了两圈,徐晓冬猛地上前,连续几次出拳,雷雷边后退边尝试用野马分鬃和揽雀尾还击,但最后还是摔倒在地,被徐晓冬猫着腰又猛击几拳,直到被裁判叫停。這场20秒内徐晓冬KO雷雷的比赛,被赋予了传统武术与现代搏击正面较量的意义,通过网络直播和微信、微博上的视频转发变得广为人知,在“五一”小长假期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用拳头说话胜过所有口水之争。一方面战败的雷雷并没有消停,他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自己是被鞋带绊倒的,而且为了保护徐晓冬的人身安全,没有使用自己的“内力”,若当时使用“内力”,打击徐晓冬的内脏,几天之后徐晓冬就会一命呜呼;另一方面,得胜的徐晓冬开始不断撂狠话,声称要挑战整个武林。“全他妈是假的,你们敢来吗?来一个我徐晓冬打一个。”一档搏击类电视节目已经决定拿出120万元出场费,赞助徐晓冬和他未来挑选的四个对手进行比赛。
一时间各大门派纷纷冒出要挑战徐晓冬的声音,真真假假,落到实处的并没有几个。很多记者问他:“像雷雷这样明显就会输的人,为什么会同意跟你打,你们之间是不是存在某些幕后交易?”一直狂喷的徐晓冬倒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我认为很多练传统武术的人被催眠了,他们的师父、师爷就没有打过实战,一代代传下来,以为自己练的东西真的有技击性,其实没有。”
成为网红后,徐晓冬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不断澄清自己的定位。“我徐晓冬只跟掌门人打,不要派你们的徒弟来,谁不知道你们那些所谓的徒弟是专门练过散打的。我徐晓冬练散打也是业余,跟专业的没法比。”他草根的定位和挑战的自信,更加贬损了传统武术的实战性,于是他曝光了很多电视节目和搏击比赛中的黑幕。首先是关于雷雷的爆料。雷雷称自己的启蒙老师是杨氏太极第四代传人,他在成都自创门派“雷公太极”,曾被中央电视台请去做节目,表演太极拳中的绝技拍西瓜和“雀不飞”。西瓜被他用“内功”轻轻一拍,切开后瓜瓤颜色变深变烂,而鸽子在他手上想飞却飞不走,声称是用内力化解了鸽子起飞的力量。徐晓冬称,央视这段节目的记者告诉他事件真相,西瓜并不是被雷雷拍坏的,而是被工作人员提前放在地上滚来滚去滚烂的,鸽子也不是靠的什么内力无法起飞,是因为鸽子脚上绑了透明胶条。
除此之外还爆了很多搏击圈耳熟能详的明星选手和赛事的料。比如,某著名武术赛事的冠军打的是假拳,外行看热闹,于是捧出了一个武打明星,内行看门道,大家都能看出来技术是假的,但没有人像他这样说出而已。再比如,有些比赛喜欢邀请日本选手和中国选手比赛,而比赛的潜规则永远是日本人要挨中国人的揍,所以那些请来的“日本拳王”其实是望京、五道口的日本留学生假扮的,随着类似赛事的增多,这些留学生的出场费也从最开始的几千元涨到了数万元。
一时春风得意的他,用停不下来的北京骂攻击了无数人,甚至还抨击传统武术与当地政府之间的利益关系。甚至还捎带上了邹市明,说想跟邹市明也打一场比赛,在他打假的语境之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对邹市明是怎样的评价,因此招致了很多非议。其实他只是想说自己很崇拜邹市明,但是满嘴跑火车,到后面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了。
他打赢比赛后的第六天,什刹海体校跟他切割,武协发出了谴责声明,迅速被抛弃让徐晓冬始料未及。他已经习惯了利用直播这件工具,当晚在镜头前委屈地哭了起来。而这仅仅是开始,他的微博被封杀,评论节目搁置,想去台湾打假,但入台证迟迟办不下来,原定于周日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新的挑战对手,他嘴硬了几天之后还是服软取消了。这意味着他的武林打假闹剧永远地结束了,而他原本生活中的拳馆也眼瞅着要被端掉,徐晓冬沮丧地向本刊记者诉苦:“谁都想挣钱,我也要养活自己和家人,我想赚钱有错吗?可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有赚到。”
直播气质
徐晓冬说,他之所以和雷雷约战,主要是因为两人有私仇。几个月前,雷雷发微博说,自己可以单手破解“裸绞”技术,并且给出了具体的解法。徐晓冬当时在某格斗类视频直播平台做一档评论节目,名叫“冬哥辣评”。“‘裸绞是世界上公认的无解的技术,他说他可以解,我肯定不信。”徐晓冬说,他决定请雷雷来访谈,现场证明如何破解“裸绞”。雷雷答应了,但是因为时间安排问题,没能如期上节目,两人于是在微博上产生了一些争执,雷雷把带有徐晓冬手机号码的私信聊天内容发布出去,徐晓冬因为隐私暴露而被激怒了,决定以约战的方式解决与雷雷的矛盾。
用拳头说话简单直接,是直播平台上天然的优良内容,易于传播。徐晓冬绝不是第一个挑战传统武术的人,他的走红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网络直播的流行。徐晓冬的拳友李紫鸣以前也曾经挑战过咏春拳,当时两家咏春拳馆竞争,其中一家雇了他去另一家踢馆。李紫鸣告诉本刊,这家拳馆的老板号称是叶准的徒弟,“但我去了不能直接说是来踢馆啊,假装跟人家说,我想来报名,但想先跟师傅试试身手”。李紫鸣先是被对手摔倒在地,但他顺势变被动为主动,两三个回合,便取得了胜利。讽刺的是,拳馆的人全程录了视频,某电视台一个节目播出了视频的片段,截取的是最前面李紫鸣被撂倒的一小段,反倒变成了传统武术完胜现代搏击。
在徐晓冬的朋友田科眼里,徐晓冬“一身毛病,优缺点二八开”,“首先是脏,嘴里脏话多,也不注意个人卫生;他这个人做事不过脑子,脾气上来就发,过后良心发现,会再嬉皮笑脸地跟人道歉,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很‘贱”。另一方面,徐晓冬又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他比赛的时候永远是一副很张扬的样子,而且有什么好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有时候搞得朋友对他很反感”。
可一旦找准了方向,缺点便会成为他的特点。徐晓冬告诉本刊,他以前被邀请去做赛事解说,就和别人很不一样,嬉笑怒骂连带脏话连篇,甚至还设计边吃榴莲边解说比赛的情节,虽然已经是奔四的人了,但身上却有一股浓浓的“90后”主播气质。
徐晓冬的“冬哥辣评”已经做了两年,在搏击圈里小有名气。最开始是一人脱口秀,渐渐地请来了嘉宾,他提出各种辛辣尖锐的问题,由嘉宾回答。他很有新闻意识,请拳馆老板来澄清网上流传的拳馆门口老炮儿教训小混混的视频;也有搏击赛事里的新老明星选手,追问当年的一场关键比赛,裁判到底是不是黑哨,现在拍戏做代言一年能赚几千万元;甚至还请来了比他本人能量大很多的融资几亿元的大型赛事的创办人,逼着对方选择支持徐晓冬在搏击赛事里面打假揭黑幕。徐晓冬在每一期“冬哥辣评”里都会被“哔”掉不少脏话,确实显得非常粗鲁,但除此之外,他的表达能力不错,整个人的状态也非常松弛,无论他请来的嘉宾多么正襟危坐,他总能用嬉笑怒骂的方式逼着嘉宾开口说出实情。
他的虚荣心在节目里得到了满足。有人采访他时,他甚至直截了当地说,对方不适合当主持人,因为说话别人都听不清楚,“我这样的才适合当主持人,以后你们可以请我来主持节目”。他喜欢在节目里高调地宣传自己的赞助商。他走红之后接受网络媒体的采访,先要滔滔不绝地对各种广告商做十几分钟的介绍。
他与网络直播契合的特质,也体现出了他单纯幼稚的一面。在被什刹海体校抛弃之后,他用直播自己流泪的方式宣泄委屈和不满,第二天,他被几个自称是陈氏太极第19世掌门人陈小旺徒弟的壮汉堵在望京一座大厦的门口,感觉到害怕的徐晓冬马上开了直播,堵住几个壮汉不让走,叫他的朋友和媒体都赶紧过去。当时大廈内恰好有家愿意提供法律援助的律所,他感激地在镜头前全程举着律所的LOGO,成功地让对方蹭了热度。在镜头前,他有时候执拗得像个小学生。有一家直播平台中途关掉了徐晓冬那场直播,这让他很恼火,随后在直播、微博和微信朋友圈里宣布,自己再也不会同这家平台合作。
MMA “第一人”
接连不断的打击让狂喷的徐晓冬终于闭嘴了。我采访他时,他已不敢妄议传统武术,但对自己始终自信,他说:“我徐晓冬就是一个天才,我这样的人百年一遇。”除了他的“冬哥辣评”,他的“天分”又体现在了哪里?
北京人徐晓冬十几岁时开始在什刹海体校学习散打,他的教练是北京市散打队的创始人之一梅惠志。一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徐晓冬的同学向本刊回忆说,虽然他们不是什刹海体校宣称的“我们只招收国家一级和二级运动员”,但徐晓冬在当时的什刹海散打训练中心确实是全日制的学生,“也是要选拔录取的,绝不是没有门槛的兴趣班,除了要上文化课,周一到周六都在训练”。与梅惠志一起创办北京市散打队的老教练李宝如告诉本刊记者,虽然徐晓冬不是北京市散打队的队员,但在什刹海散打训练中心也练得不错,梅惠志等教练不在的时候,他有时会带着小队员们一起训练。
今年80多岁的李宝如是北京有名的中国式摔跤专业教练。他向本刊回忆说,1979年,国家体委决定在北京、广州等地的体育学校进行散打试点,什刹海体校摔跤专业的李宝如和梅惠志,再加上练拳击的王守信三名教练一起研究如何在传统武术的基础上演变出一套具有技击性的武术打法。80年代,北京市散打队成立,“传统武术里,除了摔跤具有实战性,其他都是健身。散打的拳法借鉴的是拳击的东西,散打发展起来之后就和套路武术分道扬镳了”。90年代徐晓冬开始练习散打,从一开始接受的就是与传统武术相对立的搏击教育。
李宝如说,80年代至90年代初,北京市散打队在什刹海体校进行训练,1993年,北京市武术院接管了北京市散打队,李宝如调到北京市武术院继续执教散打队。什刹海体校则重新成立了业余散打队,由北京市体委主管,梅惠志担任主教练,开始面向社会招生。徐晓冬就处在这个系统里。“业余散打队的意思就是,打好了就是什刹海的成绩,出事了就不是我们这的人了。”李宝如说。
与徐晓冬一起在什刹海训练的田科回忆说,从1996年开始,北京每年有两场比较重要的散打比赛,以什刹海体校为核心,分成职业和业余两个组,戴着护具进行比赛。“我们当时算专业队的,我是大级别,拿过冠军和亚军。据我所知,徐晓冬也拿过很好的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但1979年出生的徐晓冬当时年龄偏大,做职业运动员已经比较困难,后来就选择了退役,进入社会,自谋生路。
徐晓冬开始当散打教练,在北京好几个拳馆里都有自己的课程,每周固定在拳馆里租时段,招生由自己全权负责。虽说算不上稳定,但十几年前退役的武术运动员出路并不多,不去当教练,只能当保镖,或者更差一些,帮人看场子。“只是比普通保安级别高一些。”田科说。
2000年,徐晓冬在国外的朋友给他寄来了美国MMA比赛的VCD,徐晓冬非常喜欢,召集他以前在什刹海一起打拳的朋友过来看。他的什刹海同学安培向本刊回忆说,MMA的格斗方式让大家都觉得很吃惊,也都非常想学,于是他们就跟着VCD “一帧一帧倒着看,一个动作效果不好,就重新抠,大家一起研究”。
MMA(Mixed Martial Arts)叫综合格斗,是一种规则限制极少的格斗运动,简单地说来,它就像武林各大门派之间的比武大会,现代体育各种搏击项目原本规则不同,但MMA打破了各种规则的限制,让不同類别的散打、拳击、跆拳道、空手道、摔跤、柔术等等,可以同场竞技,一决高下,在此基础上,MMA融合各门类搏击方式,形成了自己的技术和打法。原本拳击是只能站立着打的,现在规则没有限制,运动员站立时可以使用拳击打法,一个背摔倒地,两人可以在地面较量柔术,除非是其中一人有重伤危险,不然裁判没有叫停比赛的权利,只能等场上有人认输告负。
徐晓冬最骄傲的头衔是自封的国内MMA第一人,他的理由是打了国内第一场MMA比赛。这场比赛在央视体育频道播出,中国的观众第一次领略了MMA的比赛规则。2003年,通过朋友的联系,徐晓冬与对手美籍华人安帝(Andy Pi)在五棵松的一家拳馆一决高下。当时安帝已经在北京开了五年的巴西柔术馆,他向本刊回忆说,如果严格来算的话,他的一个学生在这场比赛之前就打过一场MMA,只是因为观赏性很差,后来无人再提。开场时,徐晓冬占了上风,他一个高边腿踢在了安帝的肘部,踢断了安帝的一根骨头,但没过多久,安帝的巴西柔术派上了用场。在反复的地面胶着和绞技博弈中,安帝以一记十字箍反败为胜降服了徐晓冬。
尽管对“第一人”的认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徐晓冬确实为推动MMA在国内的发展做了不少贡献。2003年,徐晓冬联络上了河南的武术竞技节目“武林风”,想在其中一个“百姓擂台”栏目以MMA对决传统武术的方式进行比赛。根据对手的情况,第一场他安排了身材条件比较相当的李紫鸣上场。李紫鸣告诉本刊,按照节目组的安排,他本应该打输,但觉得对手气焰太嚣张了,“在网上说要在30秒打败我,而且一交手发现他下手真狠”,于是他也不管那么多,和对手真打起来,李紫鸣最终获胜。节目组报销了他四天的差旅费,允诺的1000元报酬扣掉了40%的税费。
在迷上MMA之后,徐晓东和他的一帮朋友们成立了一个名为“恶童军团”的组织,据当时的团员介绍,“恶童”代表着格斗项目的破坏力,以及直面恶劣环境的勇气。这是一个十分松散的组织,但在北京的搏击圈里非常有名气,这些人分散在北京的各大拳馆里当教练,有些人后来在一些重要赛事里获得了很好的成绩,是他们的共同努力,推动了MMA项目在中国的普及。
在搏击赛事里分一杯羹
2013年,徐晓冬和合作伙伴以200万元的价格买下了位于劲松的必图拳馆,这个价格比当时新开一家拳馆的费用要高很多,在搏击圈引起轰动。徐晓冬原本就打算开一家拳馆,曾经向必图拳馆原来的老板杨滨请教如何选址。杨滨告诉他,拳馆不像健身房,健身房辐射的是周边的人,只要找人多的地方就对了。拳馆吸引的是喜欢这项运动的人,要找交通最便利的地方,而拳馆是小众市场,成本要控制得极低,所以选择一个地方并不容易。后来徐晓冬和他的合伙人索性跟杨滨谈转让,恰好杨滨打算专心去做健身房生意,彼此以一个满意的价格成交。
必图拳馆是北京最有名的搏击类拳馆之一,很多小有名气的教练都在这里带过课,其中泰拳一直是这里的王牌课程。拳馆原本是在劲松桥东北角一个很不起眼的地下二层,后来地铁10号线修好了,地铁口距离拳馆只有100多米距离,学员们从中关村、通州、大兴、石景山等地过来更加方便了。徐晓冬经营必图拳馆非常尽心,杨滨说:“他的长处就是教学,而且他真的很喜欢搏击,愿意靠这个来生活。”但跟健身房相比,拳馆的利润和发展是比较艰难的,“全国90%的拳馆都是在赔钱的”。杨滨说,首先,一家拳馆的经营模式很难复制,“从教学到场馆氛围都需要深耕”。他曾向徐晓冬建议以健身房的模式来经营拳馆,“把拳馆做成平台,提高硬件和服务,把会员当成朋友,因为传统拳馆是师父带徒弟,把会员当学生来看,如果会员不喜欢这个教练,就会不喜欢整个拳馆,而如果会员非常喜欢这个教练,当教练走了,拳馆也留不住会员”。但徐晓冬并没有采纳这样的建议,他接管必图之后,更愿意在业务上多下功夫。他首先办起了北京各个俱乐部之间的赛事,每周五晚,这个名叫“Friday”的比赛在必图拳馆举行,业余选手以各自俱乐部的名义登台比赛,杨滨觉得这对拳馆经营并没有实质上的帮助,“如果赢了,只会增加会员和代表的拳馆之间的黏性,输了,肯定会不喜欢必图这个地方”。徐晓冬接盘之后,原来的王牌教练陆续都走了,杨滨觉得这跟徐晓冬的个性有很大关系。“他这个人不但好张罗事,也爱出风头。以前有电视拍摄或者广告宣传的机会,我们都会给每个教练这样的机会,但是徐晓冬来了之后,这样的机会都是他自己的,教练们肯定会觉得不满意。”
无论如何,有了自己的拳馆之后,徐晓冬有能力调动更多的资源。
MMA在赛事发源地美国也不过20多年的历史,来到中国,更是项很新的项目。在最近几年,关于MMA和其他搏击类项目的赛事开始逐渐涌现。徐晓冬的嗅觉很敏锐,他虽然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承办一个大型赛事,但仍想分一杯羹,于是有了做最草根赛事的想法。
2013和2015年,他先在北京的拳馆里做了三年,第一年有5家拳馆参加,第二年扩展到12家,共计100多个选手参加,没有任何门槛限制,也没有报名费,赢了还能获得奖品。2016年,他开始向全国发展,目标是最终做起城市与城市之间的擂台赛。首先去的成都和重庆,在那里他不认识任何一个人,就按照地图上的位置一家一家去拜访。“拳馆都是下午到晚上营业, 每天从下午3点开始跑,有时去了拳馆人家在上课,我要在旁边等很久,这么着一天跑三四家,跑了整整一个星期。”徐晓冬告诉本刊记者,拳馆对这种贸然拜访非常警惕,他在出发时托运了一大箱“稻香村”点心,到每个拳馆都送一盒,“这叫‘拜山头,人家才不会以为你是来踢馆的”。他跟人讲了自己的想法,所有的钱都由他来出,参加没有任何的门槛和费用,希望他们认真考虑。
几天之后,他在火锅店定了位置邀请成都各拳馆去吃饭。听完到场的各个拳馆负责人发言,徐晓冬当时心都凉了。“没想到,每个拳馆都不愿意和其他人合作,都希望把比赛放在自己的场馆,还要求对自己拳馆的选手多加照顾。”一向鲁莽的徐晓冬那一次却处理得非常好,他有点得意地告诉本刊,听完所有人的话,他先是勃然大怒,告诉他们说,重庆的拳馆非常齐心,成都如果这么难谈,那就把比赛搬到重庆去做。这一招非常奏效,成都的拳馆开始一致对外,达成了合作的意向。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徐晓冬托了很多人帮忙在当地寻找合适的场地,忙乎了几天,在凯宾斯基酒店里看到一间会议室不错,但价格太高了,每天场租费要5万块。徐晓冬软磨硬泡跟对方砍价,请人吃火锅把自己“辣得脑袋都绿了”,这才把预算降了下来。“那次我们终于找好场地,准备比赛的前一天,真的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一天。”徐晓冬回忆说,他和他的助理走在傍晚凉爽的成都街头,两人互相鼓励着拳头碰拳头,想想怎么庆祝一下,徐晓冬不能吃辣,助理不能喝酒,最后俩人跑去吃了顿烧烤。
徐晓冬忙得不可开交,既要全程筹备,还要做主持和解说,比赛之前还要给选手做培训。“业余选手比赛的一个特点就是他们都很怕被打伤。因为没参加过比赛,心里有恐惧。”所以赛前他要给所有人上一堂培训课,既消除大家心理上的障碍,也教一些实用的自我保护方法。“我永远忘不了我那些选手,一个个下来,虽然满脸是血,但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笑。我记得有个选手是个厨子,跟我说:‘每次挨了打,我就想打回去,感觉像坐过山车一样,特别爽。我真的为他们感到骄傲,我跟他们说,不用羡慕那些专业拳手,他们是为了钱去打比赛的,跟他们相比,我更加尊敬你们。”徐晓冬告诉本刊记者。
如何打烂一手好牌
成都的比赛一共持续了三天,徐晓冬总计投入了七八十万元。有了第一次比赛的经验,他接着去了广州和深圳,如果不是跟雷雷的约战引出了种种问题,今年马上还要在沈阳、郑州等地继续办比赛。
“俩‘王、四个 ‘二全出了,最后剩一个‘三让人逮住了。”田科讽刺徐晓冬生生把一把好牌打得稀烂。他告诉本刊记者,徐晓冬有个外号叫“瘸冬”,“一个是因为他十字韧带断过,瘸了一年,还一个就是因为他脑子有点瘸”。田科说,徐晓冬经常“脑子短路”。“有一次他的一个非常优秀的销售要离职,几个拳馆的老板想挖人,结果这事被徐晓冬知道了,在微信群里开始破口大骂,骂得极难听。过了几天,他又觉得不妥,转头再跟那些朋友逐一道歉。还有一次他又口无遮拦得罪了朋友,冷静下来后向人赔罪,给对方发了个6块6的红包,谁都知道他这个臭脾气,为了臊腥臊腥他,对方还了他一个88块的红包。”
徐晓冬在面对陌生人时仍难掩冲动的本性。在与雷雷约战之前,曾有一个70多岁的老先生从邯郸赶到必图拳馆,想跟徐晓冬比试比试。这位老先生告诉徐晓冬,自己练太极拳很多年,不但健身效果很好,他本人对太极拳的实战能力也有一定研究。老先生看了徐晓冬的节目,觉得他虽然嘴很臭,但是心眼不坏,他希望能把徐晓冬对太极的误解解释清楚。
本来双方都出自善意,没想到又演变成了一場骂战。徐晓冬觉得和长者较量确实非常不妥,两人决定另约时间再交流。在这期间,徐晓冬又向老先生的儿子表达了强烈的不想比试的想法,但老先生依然非常执着,如约赶到必图拳馆,但徐晓冬当时正在上海组织比赛。老先生的儿子全程录了视频,他在当晚将视频截取一部分发在了微博上,这把徐晓冬气坏了。徐晓东据此认定父子二人必不是好人,只是借他来炒作,于是在节目里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以至于对长者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
徐晓冬从光明磊落的打假,变成了最大的输家,他的行为有诸多不妥之处。除了冲动,他的一些朋友也认为这是他本性上的一些问题导致的必然结果。一个跟徐晓冬一起在什刹海训练过的人曾回忆说,当时他们经常会在训练结束之后找个街边饭馆吃饭,大家手里都没什么钱,这个朋友经济条件稍好,所以经常做东。有一次他也没钱了,跟大家说改天再聚,没想到徐晓冬满口应承着说这次他要请客。“大家就像往常一样吃吃喝喝,快结束的时候,晓冬让其他人先走,最后桌上就剩我们俩。他告诉我他没钱,说,咱俩一起掀桌子,然后撒丫子跑。我听了觉得不妥,但也没别的办法,所以掀了桌子和晓冬一起跑了。记得他当时非常开心而且很得意,后来回想这事,我想他肯定干这种事情不止一次,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后来跟他的接触就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