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菲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今天在剑桥享受了一个充满阳光的安静下午,心里一直有微微的感动,却不知这种感动从何而来。
这是我们在英国的最后一天。
青草散发着被阳光晒暖的干燥清香,我们走过长长的、暖意浓浓的草坡,跳上小小的木船,欣赏康河的沿岸风光。我们看河流和远山的缓缓行进,看云无声而遥远地飞奔,在康河的柔波里,在伦敦午后晴朗而庄严的蓝天下。
这是一条温暖的河流。七月的英格兰,有着恰到好处的明媚阳光,我们懒洋洋地躺在船上,温暖舒适极了。年轻的白人情侣,单独租了一艘小木船,阳光在空气中也闪烁着金光。晴朗蓝天下,爱很简单。
给我们撑船的是一个帅气的英国小哥,他说九月就将进入剑桥大学学习化学,他的理想是做一名初中化学老师。他说他喜欢化学,也喜欢学生们。他自小在剑桥长大,他爱剑桥。他指着远处一幢看上去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白色建筑,说,看到了吗,那是我的房子!言下之意就是他很有钱哦!不一会儿他又说,哦,那只是一个玩笑。
我们一帮同学静静地听着,不动声色之下,内心有着微微的震动和感慨。如果换到中国,大概很少有一个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会在暑假撑船,以后的理想也仅是做一名初中老师。
想起木心在《素履之往》里写,美国老太太吹着口哨散步,转念中国,几千年也不会有此等事,文化的差异,可惊叹的宿命。
文化差异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东西。
在剑桥,连鸭子都有着不一样的闲适气质。康河里的那些鸭子,一点也不怕人,优哉游哉地游着,有几只都撞到我们的船上了。本来我们和撑船的小哥聊着鸭子,不知怎的又说到了鹅上,然后英国小哥一边不紧不慢地撑着船,一边用带着典型西方口音的汉语说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真没想到,他还了解那么多中国文化。
像我们这些来自中国城市里的孩子,从没见过这么悠闲又胆大的鸭子,纷纷拍照。英国小哥便用很好玩的汉语说:“北京烤鸭?剑桥烤鸭!哈哈哈……”
春江水暖鸭先知。可是现在,已经是七月的夏天了。
河流缓缓地向前。英國小哥继续跟我们聊天,说他的爷爷也是剑桥毕业的。导游说,我上次去牛津的时候,他们说牛津大学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英国小哥连忙摆手,一连说了好几个“NO”,剑桥才是最好的。
沐浴在剑桥温暖的阳光下,我幻想着,多少年前,牛顿、达尔文,林徽因、徐志摩,他们是不是也曾游过这一条和我所见一样的、静静的康河?
可是赫拉克利特偏要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好吧。终于来到了这里,却还是不能看到一条一模一样的康河。
河流温暖地行进,而我们的小木船却终将停泊。因为小哥长得确实挺帅,临别前,我们团里有女同学提出要跟他合影。他微斜着眼睛开玩笑说:“拍照?一磅!”同学也笑着说:“Oh,its too expensive!”小哥当然没有要“一磅”并跟她合了影。美好的时光被定格在相片里。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七月中旬,恰逢剑桥大学毕业典礼。不同肤色的学生穿着代表不同学历的毕业礼服。好朋友想跟其中两位漂亮的亚洲女孩子合影,又迈不出步子,我便大着胆子,用中式英语跟其中一位请求“take photos”。看她同意了,又指着旁边那位说“and her”。英语极其蹩脚,但意思还是能懂的。那位姐姐忙拍了拍另一位女孩的肩膀,用中文说:“拍照。”原来她怕我们是日本人或是韩国人,才用英语交流的。这下才知道她们原来都是中国人啊,我心里小小的畏缩和紧张顿时烟消云散。或许是她们也觉得在剑桥毕业了很开心,跟陌生人的合影里,竟笑得那么真诚而没有一丝敷衍。我能感到,这一天她们心里是真的快乐的,照片里,她们很好看,也很有气质。
剑桥大学本身没有指定的校园,没有围墙,也没有校牌。绝大多数的学院、研究所、图书馆和实验室都建在剑桥镇的剑河两岸以及镇内的不同地点。因此,亦有在剑桥的教堂举行婚礼的年轻男女。看着那些美得像一个梦似的教堂,我似乎又寻回了曾经丢失的那些童话心情。从中世纪传来的遥远钟声还回荡在耳畔,远处的巴洛克风格建筑渐渐变成了温暖的紫蓝色山脉。
十五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从宏伟壮观的约克大教堂到艺术之都爱丁堡,从优美静谧的湖区到甜美的彼得兔博物馆,从莎翁故居到丘吉尔庄园,从富丽堂皇的温莎城堡到哈利波特影城……彼时我们在伦敦的国际学校的暑期英语课程已经结业。剑桥之行的尾声,也将是英国之旅的尾声了。
我和同学们在剑桥的纪念品店买了明信片。兴许是看我们都拿了印有徐志摩照片和《再别康桥》诗句的明信片,纪念品店的售货员兴奋地问我们是中国人吗?我们回答是以后,她开心地说,她是尼泊尔人,中国和尼泊尔是好朋友,所以我们也是好朋友。
我的心中涌起一丝感动,在旅途的尾声,又想起梵乐希的名句:
“你终于闪耀着了么?我旅途的终点。”
人永远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而我的河流,亦不会因此干涸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