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猛
摘 要:西方生态传播承认生态环境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在破解生态困境的议题选择和话语设置上,出现了两次转型,呈现出三个不尽相同的流派:生态本位论主张去工业化,回归农业文明;资本中心论强调运用资本主义制度本身或者在维护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提下,用资本的逻辑化解生态困局;市场机制论认为破解生态困局的出路在于建立生态领域的市场机制。生态传播理念的转型,既反映了生态政治实践的革新,也反映了生态政治价值观的发展。
关键词:西方生态传播;生态本位论;资本中心论;市场机制论
中图分类号:D08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7)04-0058-04
生态传播是以传播形式展开的生态政治实践活动,理念的背景影像是利益诉求。西方生态的传播,始终抱有明确的批判目标和强烈的现实规劝意图,通过设置环境污染、生态困境、生态退化、大气污染、水污染、土壤污染、土地沙漠化、重金属污染、酸雨、温室气体、全球变暖、物种灭绝、过度开发、奢侈消费等议题,来描述工业革命带来的生态环境问题,以引导大众直接感受生态环境问题的严峻性;同时,构筑污染防治、生态环境权、绿色绿化、生态环境保存与恢复、生态环境道德、简单生活、绿色生活、循环经济、生态经济、生态平衡、可持续发展、生物多样性保护等话语权,来表明应对生态环境问题的路径。但是在路径依赖上,存在着去工业化、资本本性还是市场机制的选择差异,于是出现了生态本位论、资本中心论和市场机制论三种生态传播理念,展现的是应对生态环境问题理性程度的不同,实质上是审视生态与人类关系逻辑差异的结果,既反映了生态政治权力的运作革新,也反映了生态政治价值观的新发展。
一、生态本位论
生态本位论崇尚生态主义,其核心思想主要有四點:第一,生态是人类繁衍与发展的基础,是评判人类社会行为的最高价值准则,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在生态面前,人类没有特权,生态本身才是中心。第二,生态困局是人类遭遇的各种社会问题中的首要问题。第三,以为人类谋福利为使命的工业文明是生态困局的肇事者。第四,保护生态伊甸园的唯一出路是去工业化,拒绝工业技术。人类只有在维护地球生态系统完整性和多样性、促进地球生物健康和繁荣的前提下,才可能实现自身生存和发展的需要与利益。
生态本位论是在关注生态困局、生态危机归因和生态保护路径构建过程中逐步形成的。
农耕时代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是和谐的。步入工业文明后,技术与资本共同作用,借助市场机制,极大地提高了社会生产力,同时也培育出了生态破坏力,大工业生产所需的资料与能源超出了自然的供给能力,大型工程所带来的环境破坏超出了自然的修复能力,大众富足生活产生的垃圾超出了自然的净化能力,生态困局扑面而来。对农耕文明“天人合一”景象记忆犹新的学者,从环境视角敏锐地看到了现实与记忆的反差。生态本位论者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就开始关注生态恶化问题,代表人物有约翰尔·缪尔、吉福德·平肖等。当然,这时对生态困局的关注是零散的,局限于个别学者小圈子内的讨论,社会影响相对有限,但起到了构筑生态思想基底的作用。为了唤醒社会特别是普通大众的生态意识,后来的学者转换思路,用纪实性作品或文学性作品把日趋恶化的生态困局抛向社会,呼吁社会关注环境恶化问题,试图引领生态回归:某地曾经是“远离现代化喧嚣的世外桃源——小木屋,欢度周末时光的见闻与趣事,幸福而祥和”(利奥波德),好山好水好欢乐!然而,轰隆一声响,传来了机械工业,贪婪带来了恶臭与乌云,莫名而致命的疾病降临人间,恐惧取代了笑容,人间昔日的天堂瞬间成为地狱。地狱如果只存一舟,人类可以“弃船”避难,但现在的情形是“灾难处处有,这里最凶险”,无处可逃了,这是社会问题!正如利奥波德所言:“我们现在又大又好的社会活像一个忧郁症患者,整日惴惴于自身的经济健康,却失去了保持自身健康的能力。”显然,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病得不轻”!这些研究报告的视角只是环境,看到的只是环境的恶化,基调就是“今不如昔”,因此主张也很鲜明:恢复生态,回到从前。由于这些研究报告不以“学术体”而以“叙事体”展示在大众面前,采用的是底层叙事方式,借用诸多文学修辞手法,直白而无奈地叙述自己的切身体会、亲人离奇故去或莫名畸形的悲惨,山不青了,水不绿了,天不蓝了,气也不顺畅了。这样,悲凉的环境保护话题在写实的文学风格烘托下,颇具“催情”效果,呵护自然迅速成为大众议题。
生态本位论在叙述生态恶化表象的同时,还苦苦追问“为什么”,生态恶化的归因问题一开始就进入其研究视野了。他们基于生态至上理念,认为资本的自私与贪婪,铺就了生态恶化之路,资本是罪魁祸首,背负生态原罪。1949年美国学者利奥波德出版了旨在表达自己作为生态保护理论家和实践家对生态困局忧虑的《沙乡年鉴》,成为学者关注生态困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但是当时还没有认识到工业革命是生态困局的始作俑者。到20世纪60年代,越来越多的学者发现,工业革命让人类第一次大规模地改善自己物质生活的同时,也对自然生态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以至于威胁到人类自身的生存。于是,生态保护骤然成为西方社会普遍关注的一个问题,代表性议题是“寂静的春天”事件。1962年蕾切尔·卡逊出版《寂静的春天》,作者在书中列举了DDT杀虫剂及其他化学物质破坏生态的大量事实,以及农药残留物被人类实际消耗掉的状况,发出了农药对人类特别是孩子造成直接危害的警告,质疑当时盛行的“科学控制自然”的信念。该书第一次理性思考工业技术的恶行与恶果,因此出版后遭受到了来自化工企业无情的谴责、诋毁、谩骂和攻击,但是却在世界范围内引发大众关注生态困局,唤醒了人们的生态意识,生态保护也因此成为各国政府的议题。该书的历史地位正如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所言:“《寂静的春天》犹如旷野中的一声呐喊,用它深切的感受、全面的研究和雄辩的论点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她惊醒的不但是我们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寂静的春天》的出版应该恰当地被看成是生态保护运动的肇始”。此后生态保护运动应运而生,并呈现出日趋扩散的态势,如20世纪70年代的“拉夫运河事件”。与生态保护运动相伴随的是“描述和谴责工业污染与城市化给大自然和人类自身造成的种种损害,如物种灭绝加速、大雨林趋于消失、全球变暖、臭氧层变薄等,以及人口骤增所带来的水资源枯竭、污染、生态恶化与毒害、浪费成风的社会、粗鲁的物质主义所造成的精神病态”的书籍陆续问世,“生态困局”成为媒体的常规素材,生态危机被本·阿格尔裁断为资本主义社会的首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这些“生态困局”议题进一步激起大众对生态困局的高度关注,引领人们从哲学层面思考生态保护,人类开始怀疑工业革命起初的梦想。怀疑的结论就是乌尔里希·贝克在《风险社会》中所总结的:工业革命的改造浪潮使得当今社会成为危机四伏的风险社会,风险的诞生往往是“与文明程度和不断发展的现代化密切相关的”,工业主义对技术神话的膜拜,把人类推向了危险的悬崖——化学污染、有毒垃圾、自然灾害、核能破坏等,工业社会制造了环境风险,却不能有效应对环境风险。
把生态恶化归因于工业革命后,生态本位论便开始思虑化解生态危机的路径。他们从破解人类与生态的关系命题入手,出于对破坏生态的极度仇恨,否定“人类中心主义”,提出了以自然为中心、排斥人类的极端主张——生态本位论,并发展出生态主义。
人类中心主义诞生于农业时代,与讲究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天人合一”思想并存,它把人类看成大自然的主宰,认为大自然仅仅是具有资源价值和应用价值的附加对象,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地利用和消耗大自然。由于农业社会的技术极为有限,人口增长缓慢,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尚在它的可承受范围之内,大体上是和谐的。进入工业社会,人类掌握了“人定胜天”的工业技术,“科学控制自然”似乎可能了,于是恣意进军大自然,但很快便遭遇大自然的报复,出现了生态困局,引起社会反思。学者反思的中心问题是人类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实质是人类的地位问题,即人类是万物之灵还是自然界一位普通的成员?把人类定位于“万物之灵”,反思得到的结论是:人类基于人类福祉来使用大自然,但有责任保护大自然。把人类定位于“普通一员”,反思得到的结论是:崇尚自然、回归自然,主张以“生态利益”而不是“生态资本”的观念来指引人类长久的生存实践。这就是生态本位论的逻辑起点。
生态本位论拒绝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主张生态本身就是目的,任何进犯环境的作为都是邪恶甚至是罪恶的。他们认为人类生活只是自然生态活动的极小的一部分,环境、动物与人都具有同样的生命权利,强调“人类应该视自己不过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这个世界是由无数相互影响、相互依赖的造物——无论是有生命还是无生命的——所组成的,人类不过是其中的一分子”。因此,人类不能把大自然看成是为人类服务的工具。英国学者洛夫洛克在20世纪70年代甚至提出“蓋亚假说”。“盖亚假说”源于“土地是一个共同体”的观念,强调地球“不只是无数生命与非生命事物死寂的宿主,它本身也是具有生命的有机体,人类不过是地球身躯上的细胞。”“如果人类的行为变得乖张而有害,以致削弱了地球,则我们就像人类的癌细胞,当我们的杀害我们的宿主时,最终也毁灭了自己。”基于这种生态信仰,生态本位论进一步发展为明确的生态主义,用于明确对抗人类中心主义。1973年挪威学者奈斯根据信念的强烈程度,把生态主义者分为深生态主义者和浅生态主义者。深生态主义者拒斥人类中心的思维,提倡生命中心的观点,认为宇宙中所有的事物都是有价值的,都应该得到尊重,人类不是焦点,大自然整体才是核心所在,所有事物的价值是根据它们对大自然的贡献来衡量的,因此,如果人类威胁到大自然的生存,便是降低他们自己的正当性和价值。深生态主义者属于比较极端的团体,为了对抗生态恶化、大兴土木、砍伐原木、有害废弃物处理、残害动物等,试图培养信仰生态保护主义、崇尚环境至上理念的“生态战士”,有计划地从事针对工业文明的破坏行动。浅生态主义者又称人文生态主义者,他们宣告:逐渐减少污染、物质主义与人口增长,才是人类福祉所在,因此主张立即行动起来,保存现有资源,改用可再生能源,践行环境至上理念,实现生态中心主义。
二、资本中心论
生态本位论最重要的贡献是唤醒了全球的生态保护意识,但其生态需求高于人类需要的理念和去工业化的应对主张,显然不被大众普遍认同,因为大众已经习惯于工业文明所带来的富足生活。资本中心论承认工业革命带来了棘手的环境难题,但认为更为重要的是应该看到:在工业社会既定的制度框架内是可以平稳解决环境问题的,因噎废食不是环境保护的态度,探究既满足人类需求又保护生态的化解思路才是正道。于是,他们围绕“万物与人类、我们与他们、工业福祉与工业破坏”三对关系,主张运用资本主义制度本身或者在维护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提下,用资本的逻辑化解生态困局。
资本中心论认为,资本是衡量一切价值的标准,谋求资本增值是天性,生态只是一种资源,只有效用化、服从和服务于资本增值的需要,才能体现其固有价值,因此“消费生态”成为资本实现其以最小成本获得最大效益目标的核心路径;以普通民众过度消费和精英阶层奢侈消费为主要特色的当代消费异化现象是生态危机的根源,因此将生态成本化,可以有效遏制消费异化,阻止生态困局的蔓延;工业文明的副产品特别是工业垃圾可以通过交易自由地转移到其他区域,这是资本王者力量的正当逻辑。
资本中心论分为激进与温和两派,激进派是新自由主义绿色理论,温和派是绿色资本主义理论。
新自由主义绿色理论固守新自由主义一贯的自由化、私有化、市场化和全球一体化的思想,提倡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崇拜“看不见的手”的力量,排斥政府干预,主张运用资本逻辑和市场逻辑,借助生态税、碳税等市场手段来解决生态困局,甚至提出用贸易方式把污染企业和有毒废料转移到第三世界,公然叫嚣“让富人享受绿色,让穷人(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穷人)吃下污染”,坚称“向低收入国家倾倒大量有毒废料背后的经济逻辑是无可非议的”,“完全可以不予理睬”那些反对“世界废料贸易”观点的“人道主义”。
绿色资本主义理论即可持续资本主义,是受生态保护影响较大的流派,新生代表性人物有奥地利维也纳大学政治系教授乌尔里希·布兰德,主张抑制人类过度使用自然资源,并对自然采取合作姿态。布兰德认为,当下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崇尚的是“帝国式的”或“奢靡性的”生活方式,它建立在对别国资源、空间、劳动力和自然生态的掠夺与破坏之上,并通过政治、法律或者暴力的形式来确保该种生活方式的实现;现行的资本主义国家“制度框架基本上是在保护和促进不可持续的生产与消费实践,开放市场与剧烈竞争的自由主义政治正在导致一些全球南方国家的‘去工业化,以及伴随着经济全球化而来的一种以西方为主导的‘帝国式生活方式的全球化”。他主张用“绿色增长战略”即“绿色资本主义”来化解伴随经济增长而来的生态困局,强调既要正确认识资本主义反生态和社会不公正的本性,又要在这样一种历史性进程中积极寻求综合性的“社会生态转型”的机遇或可能性,即在“不伤害”资本主义的前提下来实施生态保护。认为人类应该肯定和赋予自然生态的货币化资本价值,商品的生产、经营和管理过程既体现与实现着人力资本价值和金融资本价值,同时也体现与实现着生态资本的价值。因此他主张在资本主义制度架构下,通过成本核算与技术革新,谋求自然生态的稳态化和生态危机管理的经济化,把生态转换为生产成本和消费成本,用成本手段破解生态系统有限性与生产能力无限性的矛盾。即增加生产成本,弱化资本竞争力,抑制资本掠夺生态的能力;增加消费成本,遏制过度消费特别是奢侈消费,消解“消费异化”,解除生态危机的根源。当然,保护生态的动机是保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追求的是资本效益的持续性最大化,因而是不公正的,正如布兰德所言:“绿色资本主义是选择性的,允许某些人获得更多的收入和享受更高的生活水准,但同时却排斥其他人和地区,甚至破坏后者的物质生活基础。”
三、市场机制论
市场机制论认同资本中心论采用经济手段化解生态困局的主张,但是认为资本中心论存在三个明显的缺陷:一是奉行资本“效用原则”和“增值原则”,必然怂恿过度消费,决定了其本性是无止境地掠夺自然中的一切资源,强调人类拥有超越其他物种的特权,可以杀害与剥削其他动物,以实现自己的经济目的。因此,资本中心论主宰下的人与自然关系注定是矛盾的或破坏性的,资本逻辑与生态困局存在着必然的联系,漠视生态是资本与生俱来的特征,资本逻辑成为生态困局的根源,没有尽到为人类后代保留充足资源的伦理责任。二是奉行资本特权思想,生态成本化后,生产成本增加导致消费成本增加,一方面资本的利润得以增加,另一方面穷人不仅买不起好商品,而且还要为富人的“生态消费”埋单,其结果就是全世界20%的工业社会人口享受大部分财富、消耗大部分资源、产生大部分污染,而其余80%的人却在恶劣生态中受苦受难。显然,这是不公平的、缺乏道德的。三是只用成本手段抑制消費保护生态,缺乏整合治理意识,作用终究有限。
市场机制论坚信市场经济是人类创造的最道德、最公平的制度,市场机制是最公正也是最有效的资源配置机制,促进社会公正与可持续性有机融合的希望在于坚守市场的逻辑,化解生态困局的出路在于建立生态领域的市场机制,即整合运用各种经济手段、技术手段,优化生态治理制度,彻底改造资本中心论所崇尚的无限性生产方式和过度性生活方式,用市场的公正逻辑和可持续性逻辑构建新型的社会自然关系,从“控制自然”转向“尊重自然”,用市场与伦理双重手段控制人类的非理性欲望,停止“假科学技术”对自然的过度干预,促进自然和人类社会协调发展。
市场机制论的价值目标有两个:一是生态可持续性,在任何可能的时候,生态政策都不应该把资源耗竭,而是关注可持续资源的使用;二是社会公正,社会政策要提高底层阶级的物质和社会生态水平,并让所有人都能同样地享受清洁的生态。设计的目标得以达成的核心路径是整合交易治理,即秉承市场经济的“交易、贸易”内核与市场机制的整合治理方法,坚守利润来自责任的市场理念,本着使用资源付费、污染环境付费的市场规则,构建反映市场供求和资源稀缺程度、体现自然价值和代际补偿的资源有偿使用和生态补偿制度,建立生态资源的价值货币化与资本化机制、自然资源的商品化机制、生态治理技术的商业化机制和生态功能区的生态补偿机制,构筑生态税、资源税、碳税等生态消费制度和碳排放权、排污权、水权交易制度,探索生态污染第三方治理制度,培育生态债务偿还意识与制度,建立更多运用经济杠杆进行环境治理和生态保护的市场体系,以经济成本的方法促进企业“有限生产”、公民“适度消费”。
基于以上信念,市场机制论学者从公共制度供给角度提出了多种应对生态困局的策略,其中较有影响的就是德莱泽克提出的行政——民主——市场路径模式,即行政理性主义路径、民主实用主义路径和市场理性主义路径。行政理性主义认为专家在环境公共问题和环境决策中具有核心作用,通过设置“专业性资源管理机构、污染控制机构、专家顾问委员会”,构建“环境评估体系、规制性政策工具、理性主义政策分析技术”,建立行政性官僚体制与科学化管理体制相结合的机制,借助专家的智慧制定政府的生态保护制度与政策,就可以化解环境危机。民主实用主义认为民主程序在化解环境危机中具有关键性作用,公共参与和公共协商是环境决策的“正道”,强调运用公众咨询、第三方调停机制、政策对话、非专业公民审议、公众质询、知情权立法等民主政策工具,确保环境决策的公开与透明,构建政府内外、决策内外交互影响的政治博弈机制,实现环境民主,从而拟定应对环境难题的政治处方。市场理性主义强调借助完全化的市场机制解决生态困局,用市场调控手段配置环境资源,其理论核心是资源私有化、污染权与绿色税市场化,即主张把所有的环境资源私有化,而污染权和绿色税是资源私有化的必然附属物,可以转让与买卖。
生态问题的源头是市场机制,绝大多数具有市场思维传统的西方生态保护人士,都主张用市场的力量化解危机。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量为目标的《京都议定书》就是典型例证。《京都议定书》的三个机制都具有“交易和贸易”的市场内核:其联合履行机制要求发达国家之间开展项目合作,实现的减排量可转让给另一个发达国家;其清洁发展机制要求发达国家提供资金和技术给发展中国家,所实现的减排量可用于发达国家完成其减排任务;其排放交易机制就是某发达国家出售减排量给另一个发达国家的制度安排。用市场的手段化解生态危机,虽不是治本之举,但因增加生产成本和消费成本而具有遏制消费、保护生态的作用。
值得警惕的是,无论是资本中心论还是市场机制论,事实上都崇尚资本或市场的力量,发达国家凭借其资本、技术和经营管理的优势,经过交易贸易的包装,生态殖民主义甚至生态帝国主义被合法化,从而理直气壮地进行生态掠夺,并持续向发展中国家转移污染性产业,输送有毒有害废弃物,最终可能使发展中国家成为发达国家的生态垃圾场。
资本中心论和市场机制论不是破解生态危机的最终理念。两者的理论基础都是主体性哲学。主体性哲学高扬人的主体性,崇尚人对自然的征服与占有,把人的生存活动界定为主体对环境客体的征服和构造,环境作为客体对象成为主体性的人实现自我目的的工具。主体性哲学的终极归属就是以统治自然为目标的人类中心主义,由此必然带来双刃结果:一方面促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提高了人类创造财富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带来了人类与自然的对抗与分离,主体性的人类与客体性的自然进入对立化状态,生态危机成为主体性哲学实践的必然结局。所以说,资本中心论和市场机制论能够调控生态危机出现的时间、空间,缓解生态危机的程度,但是不可能从根本上化解生态危机。破解生态危机在理论上需要引入主体间性理论,把自然看成是和人类一样的平等主体,认定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是位于主体地位的主体之间的关系,以此为逻辑起点,开启人类与自然关系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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