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埃克斯毒剂的前世今生

2017-05-12 05:43西华大学
生命与灾害 2017年4期
关键词:毒剂解磷酯酶

西华大学 陈 晟

维埃克斯毒剂的前世今生

西华大学 陈 晟

近日,一名朝鲜籍男子在马来西亚遭袭丧命的消息,引起了各国媒体的高度关注。马来西亚官方的验尸结果认为,该男子是死于一种神经毒剂——维埃克斯(VX)毒剂的作用。这种物质,被国际禁化武组织列入化学武器名单,杀伤力极强。那么,有关VX毒剂的原理和使用,又有哪些故事呢?

毒性机制

从一战开始,人类就使用了化学武器,也就是俗称的“毒气”。在冷战的背景下,大规模杀伤武器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其中就包括“V系列神经毒剂”,而VX毒剂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VX毒剂的发明人是瑞典籍化学家拉斯·埃里克·塔梅林,他在1957年制造出VX毒剂,最初是想作为农药,但很快就发现,这种物质的毒性实在太大了,根本不适合当农药使用,拿来作为化学武器倒很合适。

这类毒剂的工作原理是:阻碍人类神经信号的正常传递。在化学上,我们把VX毒剂归为“有机磷类物质”,它们可以和人体内的一种酶结合,从而产生毒性。

人体的控制中枢是大脑,而各个执行机构,比如说肌肉,只是被动地响应大脑发出来的信号。战场上,指挥官把纸条交给传令兵,传令兵沿着战壕跑到阵地,炮兵收到命令之后执行。对于人体来说,大脑就相当于指挥官,战壕就是神经,炮兵就是相关的肌肉,而这个传令兵,就是乙酰胆碱了。

然而,如果传令兵脑子短路了,本来指挥官的命令是“对西边开一炮”,他传了命令之后,转过身把这事忘了,又传了一遍命令,然后又再传了一遍……一共说了18遍;结果炮兵就理解为“打一发”“又打一发”“再来一发”……一口气打了十七八发炮弹,事情整个就乱套了。

因此,必须有个控制机制,比如等“传令兵”刚把话说完,就赶紧打发他跑回去,免得把命令重复传递。在人体之中,这个活就由乙酰胆碱酯酶来做,它可以促进乙酰胆碱迅速分解,不给受体(负责接收神经信号的部分)过多的刺激。

有机磷类毒物,偏巧就会牢牢地抱住乙酰胆碱酯酶,不让它干活(也叫作“乙酰胆碱酯酶抑制剂”)。这样,“传令兵”(乙酰胆碱)来了就回不去,在受体前越积越多,人体的各个组织也就会疯狂地执行神经信号,最后彻底累瘫——心跳和呼吸都会衰竭,造成中毒死亡。

个性独特

VX毒剂之所以会在有机磷毒物中脱颖而出,理由也很简单:它的毒性太大了。尽管我们没法做实验来准确检测,但一般认为,30~50mg·min / m3的浓度就足以让人中毒。50mg有多少呢?大概也就是1滴水那么多。

除此之外,VX毒剂还有一些特点:

染毒途径灵活,无论是口服、呼吸吸入还是皮肤吸收都可以造成严重中毒(皮肤接触时,只要10mg,就有一半的概率导致死亡)。

挥发性差,沸点高(300℃),常温下是液体,这给VX毒剂的储存、保管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也就是说,常温下VX毒剂是一种液体而非气体,可以像水一样泼在别人脸上,使用便利。

它恐怖的毒性让人不敢掉以轻心,任何一个实验室操作员或防化兵,在面对一个可能装有VX毒剂的容器时,都会戴上防毒面具,穿上全身防化服。

水溶性差,且不易水解。也就是说,如果你的手上不小心沾上了VX毒剂,光靠自来水洗手可不行,比较可靠的清洗方法是用漂白粉或者84消毒液。

制造VX毒剂的原料并不难搞到,但对操作人员的防护要求很高。VX毒剂的结构早已公开,合成路线也不复杂,但毒性如此之大的东西,只要手指头沾上一点,或者烧瓶没封好,不小心吸入一口,基本上就中毒了,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普通的化学技术人员是绝对不敢碰这种毒剂的。

双星报喜

在“V系列神经毒剂”问世之后,几个大国都觉得这玩意不错,于是偷偷地搞了一些小规模的研究。直到《禁止化学武器公约》生效后,特别是随着冷战的结束,这方面的研究才逐步被叫停。

比如,从公开的渠道看,VX毒剂至少就有两个升级版:

上图之中,最左边的就是VX毒剂;中间的是欧洲开发的,所以简称VR;右边的那种有争议,一种说法是亚洲在欧洲的基础上改进而成,所以称为CVX。当然,后面两种从未得到过官方的认可。

从毒性上说,后面两种物质,毒性都要超过VX毒剂很多。此外,现代的分析方法也能通过二级质谱、核磁共振等检测手段,判定所使用的到底是哪一种。

放在仓库里的VX毒剂,恐怕比炸药还让人揪心:要是哪天瓶子破了、罐子漏了,还没用来上战场呢,就先把自己给坑了。于是,一群聪明的化学家,就发明了一个新玩意:二元毒剂。

图:二元VX毒剂战剂炮弹

简单地说,二元毒剂有点像是方便面:平时,面条和调料包各自装在小袋子里;等到要吃的时候,才把两者混合,这就给储存和运输带来了很大的便利。类似的,美国先搞出了二元版本的VX毒剂,左下图就是一个示意图:

图中标明(MD)的棕色部分,实际上是VX毒剂的前体磷酸酯;淡黄色的部分是异丙醇和异丙胺,这两者基本上都是无毒的(相对于VX毒剂而言)。平时,这两者被隔板严格地隔开并密封,各自相安无事,储运时哪怕其中一种物质漏出来了,也没多大后果,不容易造成人员伤亡。

当炮弹发射之后,膛线使炮弹高速旋转,强大的离心力使隔板上的孔道开放,两部分物质接触,并在催化剂的作用下,迅速地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剧毒的VX毒剂。等炮弹飞到目标上时,弹体里的VX毒剂也就制备完成了,引信炸开弹体并将VX毒剂撒出,完成作战任务。

据说,苏联在20世纪的七八十年,也曾搞过类似的VX毒剂二元版本,代号诺维乔克-5,但同样也没有得到官方的确认。在电影《极限特工》中,男主角登上那艘无人驾驶的小艇,看着三发装有化学毒剂的小火箭树立起来,玻璃弹体里的液体也从淡黄色逐渐变成了深绿色,这实际上就是模仿这种二元毒剂的工作模式,毒剂现制现用,平时保持相对无毒的状态。

那么,如果某个人,把这两种物质分别携带,直到接近目标、准备使用时再混合,也是完全可能的。这样,至少对投毒者及其助手而言,要安全得多。

当然,这种临时混合、发生化学反应而得到的VX毒剂,有个缺点就是纯度不够高。但鉴于其巨大的毒性,依然会让被投毒者伤亡。

有解药吗

和绝大多数化学毒剂一样,VX毒剂是个很危险的东西,而且是名副其实的大杀器:倘若谁在公共场合把这玩意泼洒到别人身上,不但那个人会中毒,那个人周围的人(包括救援人员),也很有可能会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VX毒剂所沾染,或者是呼吸道吸入中毒,所以对VX毒剂中毒人员的救援,必须高度小心。

从理论上说,有机磷中毒是可以治疗的。比如有机磷农药(对硫磷、乐果之类)中毒,往往都还能获得重生的机会。

目前,临床上对VX毒剂中毒的救治方法,通常是用两种药物:阿托品和解磷定。前者是阻碍受体对乙酰胆碱做出反应,就好像是直接把炮兵的耳朵蒙上,随你传令,他都听不见;后者是让已经被有机磷抱住的乙酰胆碱酯酶解脱出来,让其重新发挥作用,就像是把那个着魔的传令兵一巴掌拍醒,“给我滚回去!”

前者属于治标,后者属于治本,通常两者都是联合使用的。在电影《勇闯夺命岛》中,史丹利探员在化武破裂、自己中毒之后,将一针阿托品戳到自己的心脏上,这是一种急救的方案,但从文献报道来看,效果远不如和解磷定联合使用来得可靠。

当然,如果中毒的剂量太大,还没来得及治疗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呼吸衰竭,那用什么药都没用了。

如果某人预计自己很快可能接触VX毒剂,事先给自己打了两针解毒药剂,从理论上说也是可能的。但这么干有个严重的麻烦后果:阿托品本身的不良反应很明显,打多了全身皮肤潮红、视线模糊,打少了没有效果;解磷定也会带来恶心、呕吐等副作用,甚至导致癫痫状发作……

相反,有一种已经很成熟的技术,可以用在这种场合:在使用VX毒剂后,及时用自动注射笔,给自己先后注射解磷定和阿托品(就像史丹利探员那样),而且并不需要直戳心脏,打在自己的三角肌、梨状肌甚至是腿上随便哪块肌肉上都可以。

图:一种自动注射的VX毒剂急救双联针剂

上图中的VX毒剂中毒急救双联针剂,绿色的那一支是阿托品,黄色的那一支是解磷定。拔掉安全盖后,把针头戳在自己身上的肌肉,按动末端的按钮,弹簧就会推动活塞自动注射,有效地降低中毒死亡的风险。

不管怎么说,大规模杀伤武器,包括VX毒剂,都是一种很不人道的东西,应该被全体人类所摈弃;同时,作为民防机构,则有必要普及相关的急救知识,以更好地应对可能的有毒物质泄漏、恐怖袭击和化学武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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