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超
我是一个兵(外一篇)
◎赵越超
“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章映着我开花的年岁,虽然没戴上啊大学校徽,我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一九八七年的十一月十八日夜晚,吉林省农安县的火车站,歌声伴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到站台上,落到地面上,落到整装待发的戎装上。农安县六百多名新兵整齐地列队等待着军列的到来。雪伴着风,有些刺骨,但这些小伙子们的心却是火热的,即将前往内蒙古科尔沁草原戍边卫国的队伍中,有我,我自然是“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
人生不止于眼前,还有诗和远方。科尔沁与我,就是这样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十八岁,正是如诗的年纪,不惧逆境,心怀梦想:参军报效国家。站台上,渐行渐远的父母,渐行渐远的故乡。从窗外望去,父亲的背有些弯,母亲的容颜略显沧桑。眼泪瞬间打湿眼眶,但始终未曾落下。
一路上的新鲜人、新鲜事似乎冲淡了离别愁绪,军营的天空近在眼前,而新兵连的日子,痛并快乐着。经过几个月的摸爬滚打,无数次的摔倒、爬起,我白天能精心持枪站岗,晚上能静心写文章。数不清的汗水和黝黑的皮肤见证了我的成长。班长多少次的言传身教,排长多少次的亲自指导,指导员多少次的谆谆教诲,使我从一个地方青年历练成一名合格的军人。更让我自豪的是,我从千余名士兵中脱颖而出,被调到守备师部当了一名宣传报道员。
在守备师政治部,宣传科长王边疆,一个一九六八年参军的父辈老兵,每每下连采访、下团蹲点,总是带上我一同前往。这让我学到了很多,并折服于他的专业能力和耿直的性格。白天,我恶补各种文学书籍和优秀稿件;晚上,再对采写的稿件进行反复修改,有时会忘记吃饭,忘记睡觉,困了就掐掐自己的人中或是用凉水冲冲头,饿了就垫补一下凉馒头……每次采写的稿件都是我第一个整理出来,然后由王科长修改。就这样,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和磨练,我也能够单独出去采访了。
记得,一九八九年的最后一天,守备师坦克营一名战士在回营地的途中跟几个当地的流氓无赖发生了冲突,厮打过程中由于对方人数众多,免不了吃了亏,身旁路过的女青年二话不说,拿起刚刚购买的擀面杖向几个流氓打了过去……我听说此事后,当即骑着自行车前去采访,稿件经过多次修改,最后在《解放军报》头版头条以《村女救兵》为题刊发。事后,为避免女青年被打击报复,营部还专门派人调解了此事。从一九八七年到二〇〇七年这二十年间,我先后在赤峰、沈阳、北京、白城、长春等部队学习工作,采写并发表的故事和文章不计其数。至今,仍感谢当年的王科长对我的帮助。
吴子曰:“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尔。”我虽然成不了将军,但是二十年的军队养成,让我做到了忠军爱国,敬业如初,心胸广阔。
我转业到地方后,仍然从事着新闻宣传工作。二〇〇八年,为了宣传地方创业就业典型,我前往四家乡了解农民创业事情,当地领导和我讲了农民孙玉华的故事:她的家庭发生了一场意外——大伯哥疯了,大伯嫂离家出走,留下了侄子;一场车祸,丈夫双腿截肢,大姑姐夫丧生,大姑姐精神分裂。然而,她用顽强的毅力越过艰难坎坷,为一家人撑起一片蓝天。我了解情况后,采写她的新闻。她用女人的辛劳,穿透人生最难的一堵堵墙壁,用多皱的双手,抹平生命中最深的一道道皱褶,用她的纯朴,使凄绝重获希望。二〇一〇年,孙玉华被评为“感动吉林”十大人物之一。看着这些人和事,通过我的报道被人们熟知并向社会传递正能量,心里着实喜悦。
当兵二十载,转业又十载。三十年来,军营锻炼了我的意志,培养了我的精神,塑造了我的灵魂,不管身在何处,我始终记得:我是一个兵!
为什么人们总说,不忘初心、不忘真心、不忘本心?我也经常审视自己的宗旨意识牢不牢、公仆情怀在不在,还有没有兵的情怀,依然守诺如初、践诺不辍?时而摸摸自己的脉搏是不是还那么强劲有力;热血是不是还那么滚烫奔涌;初生牛犊的闯劲、拓荒牛的拼劲、老黄牛的韧劲泄没泄。扪心自问,面对社会丑恶现象,还能不能嫉恶如仇、拍案而起。关键时刻还能不能站得出来、豁得出去。
回望初衷,不忘本真。因为,我还是一个兵。
我出生在农安县城东北角的一个小村庄,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由于生产力落后,没有像样的道路,交通不便,我第一次走出小山村,是陪着父亲一起去县城参加考试,那年我八岁。
父亲借了一辆自行车,一大早带着我向车站进发。家乡的山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每到上坡路段,父亲总会从车上跳下来,推着自行车驮着我。那个时候我很胖,是个有名的小胖墩儿,单薄的父亲尽管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有因为我的负担放慢前行的脚步。
记得当时火车票是五角钱一张,父亲买了两张票,我们就坐在候车室静静地等待着……可对于我来说,眼睛可是不够用了,东瞅瞅西看看,什么都是新鲜的。直到检票时父亲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儿。不一会儿,火车开了过来。好家伙,火车真长,长得比我们屯子的土路还长,没有边际。后来回到学校,我向小伙伴炫耀说,这火车,真带劲,就像超大号的扁担钩(蚂蚱),可神气了。
趁父亲打盹之际,我溜到其他车厢“探险”,玩得不亦乐乎,父亲醒来见不到我,吓得挨个车厢找我,直到找到我,才生气地抱怨:你这娃子瞎跑,碰到拐子怎么办?我吐吐舌头不以为然,立刻又被外面的世界吸引了。好家伙,农安县城可比我们屯子大多了!至今想起来,那次,应该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
在考场附近,父亲找个小饭店把我安顿好,让我别乱跑,等他考完试回来请我“下馆子”。乐得我合不拢嘴,满口答应了下来。但等父亲走了,我看见旁座就餐的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羡慕,不争气的口水即将流出,见此情景,便溜了出来。
我边走边瞧,边瞧边走,不一会儿溜到一家写有“地下餐厅”的饭店。我当时想,地下还有餐厅,是什么模样呢?带着疑虑和好奇,我走了进去,找个座位像模像样地坐在那里,因为是小孩,也没有人招呼我,走累的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警察叔叔找到我时,天几乎黑透了。
此时,睡眼蒙眬的我,模糊地看到急得满头大汗的父亲向我奔来,加上饥肠辘辘,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父亲并没有责怪我,就在这家地下餐厅,让我有了人生中第一次“下馆子”的经历:一盘麻辣豆腐,一盘饺子。至今,我仍能回忆起那时的滋味儿,不仅仅是菜肴,还有浓郁的父爱,那是不善言辞的父亲给予我最宝贵的情感。
人生是一次旅行,而不是赛跑。我感谢父亲给了我第一次“旅行”,第一次品味人生的宝贵经历。
(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