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玲
看过一部电视剧,名字忘记了,只记得是个雨天,穿着月白旗袍的女主角撑着油纸伞走在狭长的小巷里,小巷尽头是个单扇的朱红色木门,她轻轻一推,门后边的小院像是养眼的画轴缓慢展开,唯美得让人惊叹。
我长在乡下,我的老家也是有院子的,只是粗朴,不如电视剧上的考究别致,是过去乡村里常见的那种青砖围着的院子,院子里有两棵枣树,一棵杏树,还有一棵无花果树,春夏之时浓荫满院,没喂鸡鸭,父亲有洁癖,嫌脏。
院子是泥土夯实的,晴天时倒也平展干净,只是到了雨天就一踩一个脚窝,后来,父亲带着我们去窑厂捡拾人家废弃不要的砖头,攒多了便铺院地,那砖头方的长的三角的各种形状,铺成的院地像是百衲衣,不太好看,但下雨时院子里不再泥泞。
如今那院子早已无人居住,父母都搬到了县城,我们也就难得回去,毕竟,爹娘在的地方才是家。
但久不住人的空宅子除夕也要貼上对联,以此证明,空置再久荒凉再甚,它也是有主的!
去年除夕跟着哥哥回去贴对联,进了村子竟是满眼的陌生,马路宽阔了许多,很多老屋都拆了建成高大气派的新房,而我们的小院荒凉得让人心酸,原本结实的门板早已斑驳破烂,如年迈沧桑的老翁。
恭恭敬敬地粘贴着对联,秦琼和尉迟敬德两位大将威风凛凛地站在门板上,破旧的院门顿时好看了许多。
来时忘拿院门钥匙,进不去院子,我便趴在门上往里看,看到早已死去的果树,看到瓦房上的荒草,看到院子里断裂的水管,看到地上野出的小树,看到锹耙扫帚,看到许许多多的旧物,甚至看到年少时的我蹲在院里毫无遮拦地笑和哭……
这破旧的院子承载了我从小到大数不尽的喜怒哀乐,它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的它正是壮年,阳光在它怀里辗转腾挪,流光溢彩,而我也依然还是青葱的少年,天真憨朴,不惹尘埃。
饶是这般思念,也不得不远离,如今的我在喧嚣城市里高高的单元楼里,窗户可以外望青天,探身子可以接到雨滴,却接不到地气,更让乡愁难以寄放。
一直渴望能有个自己的院子,不需大,三间瓦房即可,院子正中是青砖铺就的甬道,两边绝不预制,要露出浅褐色的土地原色,要种葡萄,整个甬道都在葡萄架下,夏日绿荫细铺,秋季硕果累累,不仅好吃,更要好看;要有一套石桌和凳,除了冬天,吃饭时都要在院里,喝茶也在,会友也在,彼时云淡风轻,无限美好。
依然要种果树,桃李杏皆可,只要浓荫多产;要种三五丛花,不种富贵娇气的,只种好养活的串串红或者月季、凤仙、太阳花,花开时节满院缤纷;还要种三两畦菜,要有顶花带刺的黄瓜,紫红圆润的茄子,肥硕若碗的番茄和大红透亮的辣椒。
当然,绿叶青菜绝不可少。
我不知道這辈子能不能真正拥有这样的一个院子,若能,自然欣喜,若不能也无妨,因为在我的心里它是早已存在了的,我将自己的乡愁毫无顾忌地寄放在它的身上,它承载着我美丽的梦想,更慰藉着我因为远离故土而孤寂的心。
选自《思维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