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寅初先生的骨气

郭文才

季羡林先生生前曾说过，新中国成立以来他最佩服的学者有两个：一個是马寅初，一个是梁漱溟。季先生褒贬人物极其慎重，他不廉价地赞誉任何人。他这样说是诚恳的、发自内心的，当然也是根据大量事实作出的中肯评价。我本人也十分仰慕马寅初和梁漱溟，其中我认为马寅初先生的骨气更令人敬佩。

马寅初（1882～1982年）经济学家，浙江嵊县人。1906年毕业于天津北洋大学，同年赴美国耶鲁大学深造，后转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经济学，获博士学位。1915年回国后任北京大学教授、经济系主任、教务长。后任上海交通大学、中山大学教授，重庆大学商学院院长。曾因抨击国民党腐败被捕入狱。获释后，积极参加爱国民主活动。新中国成立后，担任过多种行政职务，曾任北京大学校长，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等职。曾因提出节制生育、提高人口质量的“新人口论”受到批判，后平反。著有《马寅初经济论文集》等。

我认为，一个真正有独立精神的学者，应以追求真理、捍卫真理为人生目标，为真理可以赴汤蹈火，视死如归。当然，更不会在物质利诱面前出卖自己的信仰和灵魂，他会视金钱、美女等如粪土、如敝履。马寅初先生就是这样有骨气的学者。

抗战期间，有一次马寅初准备在重庆大学商学院大礼堂演讲，台下混进了国民党特务，情况很危急。马老带了女儿和棺材上台，他说：“为了真理，我不能不讲。我带了棺材，是准备吃特务的子弹；带女儿来是让她亲眼看着，特务是怎样卑鄙地向她爸爸开黑枪的，以便她坚定地继承我的遗志。”接着，话锋一转，他就对国民党政府的种种腐败状况，四大家族的企业、财产等算了一笔细账。他大声疾呼：“如今老百姓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要这个捐，那个税，我看要捐、要纳税，首先应该向四大家族开刀！”他的演讲赢得了台下阵阵春雷般的掌声，混在台下的特务始终不敢下手。国民党当局大为震惊，连连派人与马老“交谈”，以高官、美金为诱饵，劝他不要再发表此类演说，然而被马老严词拒绝。蒋介石亲自派人请马老，说有要事叙谈，马老同样拒绝了。

1959年，马寅初在一片批判声浪中发表《我的哲学思想和经济理论》，呼吁控制人口增长，提高人口素质。并附有一篇言辞铿锵的“声明”：“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枪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投降。”

这篇声明，最能体现马老敢于坚持真理的学术勇气和不顾个人安危的大无畏的斗争精神，因为他当时面对的是陈伯达、康生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这些人甚至直接掌握着马老的前途命运，但他毫不畏惧，早已置生死于度外！读马寅初的声明，会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文天祥的《正气歌》。

季羡林佩服的就是马寅初泰山压顶不弯腰的骨气，能始终坚持一个学者正直、正派，敢于捍卫真理的立场，敢于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大无畏精神。

l936年马寅初住在杭州时，经常带他儿子去澡堂洗澡，因此与澡堂服务员混得很熟。服务员见马氏父子夏天穿的背心总是有洞，冬天穿的棉袍也很破旧，忍不住疑惑地问：“马先生是省府委员，又是经济学博士，还穿这么破旧的衣服？”马寅初风趣地说：“夏天背心有洞穿着凉快，衣服的作用在于保暖，新旧没什么关系，只要能穿就行，不必讲究！”

马寅初一生勤俭朴素，自律甚严，尽管留学回国后担任过多种重要职务，但以清廉自奉，十分痛恨国民党的贪官污吏。不仅他自己生活艰苦，要求家人也极其严格。凡有来他这里贿赂的人，都遭到他的严词拒绝。

打铁先得自身硬。自己生活俭朴，不追求奢华享受，律己甚严，才能抵御各种腐蚀和拉拢。只有经常接触群众，与百姓同甘共苦，才能保持自己的平民立场，才能为人民鼓与呼，发出自己振聋发聩的声音。一个有独立意识的正派的学者，不应该曲意阿附权贵或某既得利益集团，应该像马寅初先生一样，忠于真理，忠于人民，为扞卫真理而奋斗终生！

【原载《山西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