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缅燕
四年埋首磨一剑,我们终于将这六十五种图书与前三十五种形成了全璧,完成了钟叔河先生中断了近三十年的“走向世界一百种”的出版计划。
2012年的一个冬日,年过八旬的钟叔河先生将他保存了二十五年的书稿档案移交给岳麓书社,中断多年的“走向世界丛书”终于开始了续编工作。八十多岁的钟叔河先生亲自主持,从品种的确定到内容的编排,从书稿的版式到封面设计,全程参与,亲力亲为。到2016年12月,经过多方努力,以及近四年的编辑加工,“走向世界丛书”续编工作终于全部完成。回顾丛书续编所经历的过程,感慨良多。
“续编”所收图书种类众多(算上附的四种图书,几乎为初编的一倍),工作量巨大,加上各书底本质量参差不齐,整理编辑的难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为了让它以最完美的面貌呈现在读者面前,这几年我们可以说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确定书目
丛书的续编工作,第一要确定的就是书目。首先要清理的就是书稿情况。钟先生移交的书稿分为三种情形。一是有原刻本或抄本的,这种书稿比较珍贵,钟先生只是暂时借给我们做校核书稿之用,用完后仍然要交还给他,这部分书稿不是太多,只有《泰西各国采风记》等寥寥数种;二是有原刊本复印件的,这部分较多,也是我们需要的,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书稿质量;三是只有抄稿的,这部分书稿稍微麻烦一些,因为还要查找原刊本以便核校。
其次便是书稿的整理。钟先生移交的书稿也有几种情形。一是只有原稿,还没有整理过的,这部分书稿为数较多,也正是续编工作中较为繁重的一部分。二是已经有校点的书稿,这部分书稿不多,但有些整理者因为时隔多年,已经很难联系上;有些书稿有过整理,但整理者不详,而且整理质量也不是很高,要重新整理。这部分书稿,能联系上整理者的尽量联系上,并请他们继续没有完成的部分,如叙论的撰写,边批的勾勒,索引的编制等。如当年是岳麓书社编辑、钟先生的助手,后来调到广东工作的杨向群,《楼船日记》等数种就是她当年已经标点完成了的,这次也与她联系上,仍由她完成后续工作。
我们花了超过预计两倍的时间完成了书稿的基本清理工作,并将整理书稿的任务分配落实到个人,接下来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就是:应当如何合理地分册?
合理分册
这六十五种图书,基本是清末以来国人的出国记述,包括出使日记、游历日记、考察报告、诗词随笔等。由于作者的出洋经历有长有短、能力才华有高有低、学识阅历有深有浅、记述风格有繁有简,再加上作品体裁的限制,导致篇幅长短各不相同:长的如黄遵宪《日本国志》,一种需要分三册;短的如潘飞声《西海纪行草》《柏林竹枝词》《天外归槎录》,三种合为一册字数还不够。如何较为合理地把它们分好册呢?按体裁?按内容?按作者?按国家?我们就这个问题讨论很多次,似乎始终没有一个“一刀切”的完美方案。
最后还是钟叔河先生拿了主意:原则上按照作者出国的年代排序,个别作品的顺序可以根据内容和篇幅进行小幅度调整。其中篇幅长的,该分册就分册;篇幅短的,依顺序与篇幅短的作品合并。
钟先生不愧是“老马识途”,为了方便我们更直观地细分图书,他还特意制作了一百多张索引卡,把已出版的三十五种和“续编”六十五种图书的基本信息都一一謄写了上去。每一种书他都编了号,写在每张卡片的左上角。
钟先生把卡片交到我们手上,要求我们把核查好的每位作者的出国年代誊写在相关卡片的右下角(无论原文是用年号纪年还是干支纪年,通通换算成公元纪年,时间力求精确到日);每一种书的字数以及成书后正文部分的页数,填在卡片的右上角。待所有信息完善之后,把卡片摆在桌面上,该如何分册就如何合并卡片,这样操作起来很方便,也不会顾此失彼。
这叠卡片对“续编”的分册起了决定性作用,钟先生就用这样传统的方式帮助我们解决了问题。他笑着对我们说:“我是一个跟不上时代的人,但是我知道,很多时候,最笨的办法往往是最好的办法。”
钟叔河先生当年在编辑“走向世界丛书”的时候,从帮助读者阅读的角度出发,要求校点者必须用边批的形式对正文进行批注。这一特色在“续编”得到了继承和发展,读者们不难发现,“续编”的日记类图书除了正文有边批之外,还在单数页面添加了日期提示栏,这也是钟先生的构思和设计。当然,对于我们来说,编辑的难度也增加了,但为了让读者能更快捷地定位和查阅正文内容,这样做是必要的,也是值得的。
钟先生要求我们一定要重视边批,而且整套丛书边批的体例必须规范。他以他负责校点的《张德彝五述奇》(又名《随使德国记》)为例,起草了一份《边批示例》,指导我们边批应该怎么做。这份《边批示例》细致具体的条款、工整清秀的字体、干净整洁的稿面,无不显示出一个出版人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令我们肃然起敬。钟先生已是耄耋之年,且告别出版工作多年,尚能如此勤恳踏实地做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七述奇未成稿》题记页的复原
提得一提的是,此次“续编”收录了过去一直被认为已经遗佚的张德彝第七部《述奇》,编为《七述奇未成稿》,由于其篇幅简短,不能单独成书,我们便把它附于《六述奇》之后。《七述奇未成稿》记录的是张德彝作为参赞官跟随专使大臣那桐赴日,代表清政府就日本使馆书记生杉山彬在北京“遇害”致歉的一段屈辱之旅。张德彝在题记中写道:“此次出使日本,因当战后,所负使命深觉有辱国体,故辍而不述。”
《七述奇未成稿》全文约七千字,原稿均为张德彝手书。钟叔河先生认为这不同于其他几部已成书的《述奇》,那些都是抄稿,这是作者亲笔手书,忠实地还原了著作的原貌,更具有史料文献价值,于是我们计划用影印与文字对照的形式把它呈现给读者。可在编辑整理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问题,即当年钟先生复印《七述奇未成稿》的题记页字迹漶漫,辨认不清,达不到出版要求,这该如何是好?我们把该页的扫描件交给美编,希望能借助图片处理技术将其还原,但美编表示原图太过模糊,加工处理过的图片只是对比度清晰了些,文字依然无法辨认。我们又四处打听,得知该书的原件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便派遣编辑赶赴北京,希望能将该页重新扫描或者翻拍,可惜后来由于接洽不畅等原因未能如愿。
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社的胡勇老师帮助我们解决了难题。胡勇老师是我社资深编辑,从事图书装帧设计工作三十多年,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他虽然即将退休,但依然工作繁忙,为了提高《七述奇未成稿》题记页的影印质量,他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帮我们加工复原。
复原后的题记页终于可以达到出版要求,我们不知道胡老师戴着老花镜在电脑前熬夜操作了多久,才有了最后这页来之不易的复原图。正是因为有了诸多像他这样热心的同事的无私帮助和默默奉献,才使得“续编”的整理编辑工作更加顺利地开展。
近两年,岳麓书社将推出“续编”的消息不胫而走,读者们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我们,咨询这部丛书什么时候完成,还要等多久才能上市?面对这些可爱的热心的读者朋友,我们的心情十分忐忑:一方面,当然希望进度可以快一点,好让这部丛书能尽快与大家见面;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为追求速度而让图书质量打了折扣,让读者朋友们失望。——我们就是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将这洋洋洒洒一千余万字的丛书书稿改了又改、修了又修,每回决定把某册图书付印了,又忍不住拿到案头再看一遍,直至确认无误后才放心交到印厂。
四年埋首磨一剑,今天“走向世界丛书(续编)”总算是破茧成蝶,与大家见面了。我们终于将这六十五种图书与前三十五种形成了全璧,完成了钟叔河先生中断了近三十年的“走向世界一百种”的出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