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树贤
为了留住你渐渐隐去的身影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我依旧珍藏着那鲜红的围巾生怕浣洗会使它失去你特有的温馨呵,母亲愿芳香醇厚的甜蜜萦绕你的生活愿我银铃般的笑声盈满你的眉间愿我全部的祝福揉进你的心田
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渐渐明白,我和母亲之间有着太多的相似,这种相似源于遗传上的必然,当然,或许这也和我的出生给母亲带来的种种苦难有关。
母亲姓张,她的娘家在离我们村子不远的瓜园,那里黄河流过,水田肥美,“春来草树绿,夏至鱼米香”,也算得上是北方地区典型的“鱼米之乡”了。母亲就出生在这个地方,但她却出生在上个世纪60年代,所以她的童年经历了比常人更多的磨难。
姥爷是当地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能掐会算,既能观星宿、算命、相面,还能为别人看婚丧嫁娶的日子;既能测方位,还能知灾报喜,对鬼神也都深知其原委,被乡民们誉为“张神仙”,很多人都慕名前来家里找他掐算。但即便能读书识字的姥爷也有他不通达的一面,母亲在上小学的时候成绩非常优秀,按母亲的话说就是,不仅同学们对她好、巴结她,当时她还挣过不少“墨水瓶”呢,可就在母亲上5年级的时候,姥爷便不再供她读书了。姥爷说:“女孩子嘛,认识几个字就行了。”母亲喜欢学习,当时万分伤感,面对姥爷却又无计可施。后来便跟着大队一起劳动、挣工分,再后来就嫁给了我的父亲。
我记得母亲有一张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眼睛明亮,面容清丽,扎一个马尾,那应该是她未出嫁的时候拍的,照片上能看到那种上世纪80年代特有的时代气息。
母亲是在1988年结婚的,结婚后第二年便生下了我的姐姐,第4年生下了我。那是农历三月,我把那个3月称之为贫穷而干燥的三月,直到今天,我都觉得那个三月是黑色的。因为我是一个倒生儿,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在农村当时并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医疗条件,况且人们的思想观念陈旧,也不大注意女人生孩子的事情,觉得不就生个孩子的事情吗,哪个女人不会?也不去医院生,就在家里接生,可没想到的是,我是一个倒生儿。看见我双脚先出来了,奶奶吓得跪在院子里大哭。生下我之后,母亲昏睡了好久才醒过来,好在母子平安。
母亲生在农村,并且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年代,所以勤俭诚实,她们这一代的农村女人,大都因劳动而有了一个较为结实的身体,下地干活、担水做饭、缝衣纳鞋,各样活都干得了。直到终年也没有半点闲暇时间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总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我们小时候,父母总是吵架,母亲受了委屈经常会哭,现在他们慢慢变老了,关系却越来越好。贾平凹先生讲到一个词语,叫“亏欠”,我在想,是不是父母亲之间也同样是在完成这个词语,他们用自己长长的一生去完成。
母亲向来对她的几个孩子比较信任,不管我们在何地,母亲对我们的决定几乎都不会反对,她单纯地相信她的孩子,她相信她的孩子都会成功,虽然她读过的书不是很多,但生活给她的智慧让她变得非常自信。从小母亲就告诉我们要好好读书,拔掉农根,吃一碗轻松的饭,千万不能继续重复他们的一生。对她来说,我们能够过上好日子是她唯一的心愿。
前几天,母亲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后才得知惠了子宫瘤,第二天家里人通知我后,我便匆匆赶回了家,检查报告出来,好在是良性的,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晚上我就呆在家里陪母亲。母亲喜欢听秦腔,像《三娘教子》《周仁回府》之类的戏她都熟稔,能把一部戏的剧情从头到尾讲出来。我们小时候听不懂秦腔,每逢唱戏,我们喜欢跟在母亲屁股后面看热闹,回来后才坐下来静静地听她给我们讲戏,她讲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我们都听得入迷,被剧中的人物深深感染,直到现在还能记起当时的情景来。正好闲来无事,我就和母親一起看了一出《斩单童》,这是我唯一一次认认真真地陪母亲看的一场戏。母亲仍是当年专注的神情,只是两鬓间已显斑白。童年时代,我们多么想要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现在我们又是如此强烈地想要回到他们身旁,看到母亲满足而幸福的样子,我猛然间才觉得,多陪陪她才是对她最大的孝敬。以后,我要多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