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奥威尔小说中身体缺陷的象征性

2017-05-09 06:20唐翠云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7年2期
关键词:奥威尔象征性缺陷

唐翠云

内容摘要:随着身体叙事学在国内学界的发展,人们开始注重挖掘文学作品中作家借助身体这种媒介符号所建构的文本的深层意义,因为考察不同时期的文学想象、处理、呈现身体的方式,可以揭示出丰富的文化与历史内涵。

关键词:乔治·奥威尔 身体 缺陷 象征性

随着身体叙事学在国内学界的发展,人们开始注重挖掘文学作品中作家借助身体这种媒介符号所建构的文本的深层意义,因为“考察不同时期的文学想象、处理、呈现身体的方式,可以揭示出丰富的文化与历史内涵”。丹尼尔·潘戴的《叙事身体:构建身体叙事学》中则认为,作家对身体的表现对故事情节的发展等等可以起到重要作用。

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则是适合运用身体叙事理论分析其作品的作家之一。奥威尔的所有小说在塑造人物形象时,都有一个很突出的共同特点。他笔下的主人公大都不完美,身体上有着各自缺陷,一些缺陷有着很明显的象征意义,如静脉曲张、蛀牙、肥胖、胎记等。这些身体特征都与主人公所处的社会环境息息相关,各自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一切象征,在李建军看来,“都具有一种具象化、符号化的性质”。象征就是利用一个形象来表征一种观念,表达一种对世界的情感态度。“一般来讲,象征都借助于自然物象与主观情感,以客观对应物的方式来含蓄地表达作者的情感态度。”奥威尔正是用主人公身体上缺陷的象征来揭示特定的化会环境以及主人公悲剧的必然性。

奥威尔在《一九八四》开篇伊始,就强调温斯顿右脚有静脉曲张的毛病。这种曲曲弯弯潜伏在身体上的丑陋不堪,不时给主人公带来身体上的疼痛。因此,读者从温斯顿的丑陋的身体感受到一种丑陋的意向,而身体是社会意义的象征,因此主人公身体的疾患则象征了社会的疾患。其效果正如小说第一句:“四月间,天气寒冷晴朗,钟敲了十三下。”不深入研究,不细细品味,该句话似乎司空见惯,很平淡无奇,可以被当作任何一部普通小说的普通开头。然而十三在西方国家是不吉利的象征,钟在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敲十三下,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加上温斯顿被静脉曲张折磨的隐隐作痛的右腿,将整部作品带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使得读者对极权统治的丑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奥威尔通过把对主人公身体特征的描写安排在小说首页这样特殊和重要的位置,来达到突出象征作用的目的。

同样的身体缺陷在《缅甸岁月》中主人公弗洛里上也有突出表现。这部作品是奥威尔以自身在缅甸做帝国警察的经历为蓝本所创作的,主人公弗洛里是英国在缅甸做木材生意的商人。小说中,弗洛里脸上的胎记是最明显的身体特征。同样在他一出场,奥威尔首先描写了他的外貌,然后欲扬先抑地补充到:

然而所有这些描述仍属次要,人们看见弗洛里,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左脸上那一块丑陋的胎记,大致呈月牙形,从眼睛一直拉到嘴角。从左侧看上去,他的脸上一副受尽折磨,愁容不堪的样子,仿佛胎记是一块伤痕似的——这是由于它是暗青色的。对于自己面容上的缺陷,他心里十分清楚,因此无论何时,但凡有人在的时候,他总是不时侧转身子,就是因为他极力想让自己的胎记不被别人看到。

弗洛里的胎记是天生的,这块胎记让他饱受旁人的冷眼奚落。而当他作为高人一等殖民主义者来到缅甸对殖民地人民进行经济侵略和剥削时,他那因胎记而招致的歧视却越发突出,并最终毁了他。弗洛里学生时代就已承受胎记带来的伤害。他第一次上学就被尾随,几天后被其他男孩子起外号,叫他“青脸儿”“猴屁股”。不过,弗洛里很快就通过撒谎和踢球技艺甩掉了“猴屁股”的帽子,而且还带动学校足球队长教训了当初给他起外号的人。可见,胎记虽然曾给弗洛里带来过困扰,但无大碍,通过自身后天努力,他完全可以摆脱歧视。然而到了缅甸后,胎记再次受到众人关注。对于殖民地的土著人来说,弗洛里的胎记具有某种神秘的震慑性。仆人柯斯拉对他忠心耿耿,因为“那个胎记,他觉得那可是个可怕的东西。”于是,这个身体缺陷就代表了殖民者在殖民地人民心目中的权威。而在其他白人殖民者眼里,弗洛里的胎记再次成为他们冷嘲热讽的对象。小说中的白人埃利斯和弗洛里发生矛盾时,总以此为话题:

就我看来,他也有点太布尔什维克了。我可受不了谁成天跟土著混在一起。假如他本人就有黑人血统,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的,或许送就是为什么他脸上有块黑斑的原因。花斑一块。而且瞧他那黑色的头发、柠檬色的皮肤,看起来就像个欧亚混血。”

白人们因为蓝色的胎记怀疑弗洛里的血统,从而对弗洛里产生一种种族肤色上的优越感,使得弗洛里在俱乐部的欧洲人里显得低人一等。而这正是奥威尔想要揭示的在殖民地存在的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这一社会顽疾。

不同于其他白人,弗洛里以自己的身体为耻,但毫不吝啬地赞美缅甸人的身材,他一直觉得细甸人长得好看,身材很棒,肩膀像铜雕一样:“假如在英国,人们也像这儿的人半裸着身体到处走来走去,你想会是什么样儿!”肤色上,他也更欣赏缅甸人的棕色:“在这些国家呆上几年之后,感觉踪色皮肤似乎比白色皮肤要自然。……就全世界而言,反倒是白人属于有点反常的。”

弗洛里是俱乐部里对缅甸人最友好的白人,然而殖民话语仍然浸透到他的思想深处,使他不时呈现出一种矛盾状态。弗洛里与缅甸女孩马拉美发生关系后,会“疲倦而羞耻地转过身去,静静地躺在那儿,左手捂着脸上的胎记。”对他来说,与缅甸土著女孩发生关系与他的白人身份不符。于是,“每当他做了什么感觉可耻的事情之后,他就会想起自己的胎记。”胎记不断强化弗洛里的身份意识,使他不知不觉认同了殖民话语。奥威尔在以弗洛里的胎记作为象征,揭示了殖民地丑陋的种族歧视和压迫,不但对殖民地人民造成了伤害,同时也毁掉了弗洛里这样尚存一息良知的殖民者。

《上来透口气》中的主人公保灵同样在身体上存在明显的缺陷,人不过中年,牙齿已经掉光,只好带着假牙,而且身体肥胖,被人称为“胖子保灵”。《世界文化象征辞典》中认为,牙齿象征生命力、生育能力和性能力。保灵为牙齿掉光感慨:“假牙是个里程碑,当你掉完了最后一颗牙以后,你调侃自己是个好莱坞帅哥的日子一点没错算是过到了头”。 而这就是工业文明下一个普通人的无望状态。“假牙”这一意象在小说中反复出现,戴上假牙让他找回些年轻的自信。保灵看到被烧空的楼房,马上联想到被蛀空的牙齿;战争对世界的毁灭就像失去牙齿对人的影响一样,因为战争,世界变得满目疮痍,伤痕累累。奥威尔巧妙地通过这个比喻将假牙的象征性表达出来。

身体肥胖是保灵的另一个特征。然而保灵一方面能够说出肥胖的种种好处,另一方面他也对胖人的人生有清醒的认识,他认为胖人过的日子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层面上,那是种轻喜剧的层面。长胖会影响个人的世界观,使人对事情不会太较真,正是因为保灵以前是瘦子,后来变成了胖子,他能体会到身体变化后处境的变化,并认为“如果有人从来就是个胖子,从会走路时就被叫做‘胖子的话,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体验过那种感情。他从来不会出现在一个悲剧场景中,因为有胖人出场的就不能叫悲剧,而是喜剧。”所以人们无法想象哈姆雷特是个胖子,罗密欧是个胖子,那样产生不了悲剧的感觉。发胖以后,保灵具备了胖人们的脾性,他靠着厚脸皮,感情麻木地混口饭吃,撑着比绝大多数人多活一口气。然而,他一再的强调,在精神上,他并非全都是胖的,“我外表是胖,但是内在的我是瘦的。你有没有想到过每个胖人内部都有个瘦人,就像有人所说的,每块石头中都有一座雕像!” 保灵的内心也存在着胖子和瘦子的矛盾,作为现实中的胖子,他有着稳定的工作、自己的房子、一双儿女和一个唠叨的太太,但内心的瘦子时常在挣扎,引导他脱离庸俗的生活,思考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此外,《动物庄园》中奥威尔也给为革命不惜一切、甘于奉献的老马也在脸上刻上了一道明显的白色鬃毛,整體上让它看起来有些愚蠢。老马在奥威尔笔下是个正面的人物,无论是在动物们革命前,还是在取得动物庄园独立的斗争中,以及动物们当家作主后建设新家园的过程中,老马都以它的坚韧、执着、勇敢、忠诚赢得了所有动物对它的爱戴,这是奥威尔对它所代表的革命者的敬意。然而,它脸上的这道愚蠢的鬃毛也表现了奥威尔对一些革命者的盲从的批评态度。

综上所述,奥威尔在他的作品中塑造了象征化的人物群像,都具有明显的身体缺陷,而身体的缺陷又象征了当时的社会的大环境,这些象征化的描写都是为了说明现实世界的荒谬与残酷。在他们象征化形象塑造的背后,暗含着奥威尔对现实社会的尖锐的批判。

[本文为“河北省教育厅高等学校英语教学改革重点项目”(1006005)、“河北省唐山师范学院院内科研基金项目”(06C14)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唐山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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