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海涛 陈卓欣 任润 张一弛 杨东宁 张闫龙
(1.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北京100871)(2.信达投资有限公司北京100081)
实质性与象征性企业低碳行为:企业内部影响因素*
蒋海涛1陈卓欣2任润1张一弛1杨东宁1张闫龙1
(1.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北京100871)(2.信达投资有限公司北京100081)
本文将企业低碳行为区分为象征性与实质性两类,并从企业家和企业特征两个角度探讨了企业低碳行为的内部影响因素。对233家企业的问卷调查结果表明,企业家特征与企业特征两组变量共同影响企业低碳行为且存在一定的交互作用。此外,企业家特征更多地影响象征性低碳行为而企业特征则更多地影响实质性低碳行为。本研究的发现揭示了区分两类低碳行为的理论意义,也为促进企业低碳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政策启示。
企业低碳行为 实质性 象征性 企业家特征 企业特征
作为世界第一大碳排放国,中国情境下的低碳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现有研究主要存在两方面不足:第一,大多采用宏观经济学的范式(例如:陈诗一,2010),较少涉及到管理学等其他领域,研究方法有一定局限;第二,研究层次主要在国家(Soytas等,2007)、地区(Guo等,2010)和行业(陈诗一,2010)层面,企业层面的研究非常少。仅有的企业层面研究或局限于某一行业(Zhang等,2012),或仅探讨个别低碳措施对企业绩效和公司价值等的影响(Nishitani等,2011;牛晓叶,2014),对企业的低碳行为这一概念本身缺乏清晰的认知,对企业采取低碳行为的模式和影响因素等也缺乏足够的关注。
中国走低碳发展之路,企业实施低碳战略至关重要,因为发达国家碳排放的2/3左右发生在建筑和交通等公共消费领域,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碳排放的绝大部分是在工业生产领域(陈诗一,2010)。伴随低碳意识的深入人心和国家政策的大力推动,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采取和落实低碳行为,成为了低碳发展的重要力量,亟需得到更多的关注与研究。
因此,本文采用管理学的研究方法,主要回答两个问题:一,什么是企业低碳行为,企业低碳行为有哪些具体表现和分类;二,决定企业低碳行为的因素有哪些,这些因素之间是否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文章第二部分是对这两个研究问题的具体分析;第三部分介绍了本文的样本、数据和变量;第四部分是实证分析;最后一部分是结论和未来拓展方向。
企业低碳行为是企业环境管理(Corporate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CEM)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体现了企业在控制碳排放方面的环境管理行为(Okereke,2007);而企业环境管理是企业社会责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CSR)的一个重要方面(Cordeiro和Tewari,2015),体现了企业对环境的责任。以上领域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参照。
(一)企业低碳行为的定义与分类
现有研究主要通过代理变量对企业低碳行为进行测量,如考察企业是否进行节能技术项目改造或投资新能源(牛晓叶,2014),并没有给出企业低碳行为的准确定义。企业是低碳经济的主体,我们可以参照低碳经济的定义来界定企业低碳行为。低碳经济是以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为基础的一种经济模式(徐承红,2010),因此我们将企业低碳行为(Low Carbon Behavior,LCB)定义为:与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相关的企业行为。
我们通过文献归纳与调研访谈相结合的方法,进一步探究企业低碳行为的具体表现和分类。我们系统回顾了大量与低碳相关的文献资料,并重点参考了两项材料。首先,英国碳信息披露项目(Carbon Disclosure Project,CDP)是全球最大的关于气候变化的投资者联合行动,鼓励企业披露其应对气候变化的战略和温室气体排放数据,其调查问卷(2013)可以帮助我们从多个方面了解企业与低碳相关的行为。其次,低碳管理是企业环境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环境管理体系(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System,EMS)标准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根据国际标准化组织的ISO14000系列标准,我国发布了适用于国内的标准GB/T24001-2004/ISO14001:2004,对低碳管理等企业环境管理行为进行了明确规定。
同时,本研究有针对性地开展了调研访谈,共实地走访调研了北京、河北、黑龙江等七省市的20余家企业和相关单位,从多个来源收集整理属于低碳表现的企业行为,共得到25个初始条目。①调研单位包括国家电网、首钢、富士康等,详细名单和初始归纳条目可联系本文作者获取。经过咨询外部专家、与多位相关领域学者讨论、合并同类项目等步骤,保留了七个最能够体现企业低碳行为的条目,这些条目可以归为两大类:一类主要反映了企业在生产过程中与低碳相关的能源、技术和投入(Christmann,2000;徐承红,2010),如公司低碳生产设备的投入占比和清洁能源使用的占比。另一类在文献中未被广泛讨论,即企业与低碳相关的理念、宣传和运营,比如公司对低碳理念的重视程度与日常办公能耗。
以上两类行为的内涵与企业社会责任和环境管理等领域中对企业行为进行的实质与象征的经典二分法非常契合。例如,Christmann和Taylor(2006)将企业对环境管理国际质量标准的执行情况分为象征性执行与实质性执行两类;Delmas与Montes-Sancho(2010)的研究则将企业环保行为分为象征性环保行为和实质性环保行为。因此我们借用这一分类方法,将企业低碳行为分为象征性与实质性两类,具体测量条目参见表2。
(二)企业低碳行为的影响因素
学者主要依据资源基础理论(Resource-Based View,RBV)(Barney,1991)和制度理论(Institutional Theory)(DiMaggio和Powell,1983),将企业社会责任、尤其是环境管理的影响因素分为外部与内部两大类(Sharma,2000;Zhang等,2012)。在当前低碳发展得到广泛重视这一相近的制度环境下,本研究主要关心内部因素的作用。而内部因素又可进一步归纳为企业家特征与企业特征两个方面(Bansal和Roth,2000;Christmann,2000)。
1、企业家特征
管理者的高度重视和坚强领导是企业实施低碳行为的前提和保证。企业家的人口统计学特点,对环境问题的关注、认知和偏好,政治联系等对于企业的社会责任和环境行为都存在显著影响(Bansal和Roth,2000;Claessens等,2008)。
第一,企业家的人口统计学特点。根据高阶管理理论(Upper Echelon Theory),企业家的年龄、性别、教育水平等会影响企业的战略决策(Hambrick和Mason,1984)。比如,陈传明与孙俊华(2008)发现,企业家的学历与企业多元化程度正相关,男性经营的企业多元化程度更高,年龄与多元化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不同年龄、性别和教育水平的企业家对低碳的认知和态度可能存在一定差异,并进而影响到企业的低碳行为表现。
第二,企业家的政治联系。政治联系是一种有价值的资源,根据资源依赖理论(Kotter,1979),为维护这一资源,存在政治联系的企业家的态度、目标和偏好等都会和政府政策保持一致。比如企业管理者的政治联系可能成为其进行慈善捐款的原因(张建君,2013)。低碳发展是我国政府大力倡导的发展思路,存在政治联系的企业家将更有压力和动力去和这一政策保持一致,从而在企业中鼓励更多的低碳行为。
第三,企业家的变革型领导行为。变革型领导具备价值导向和鼓舞特质(Bass和Avolio,1990),对环境的重视使其更具道德感和领导魅力(Shrivastava,1994)。绿色(环境)变革型领导行为①鼓励下属实现环境目标并激发其超越预期的环境绩效的变革型领导行为(Chen和Chang,2013)。可以直接或间接促进企业的环境绩效(Chen和Chang,2013)。在企业低碳行为的实践中,变革型领导可以积极地传递低碳的使命,清晰地描绘低碳发展的愿景,坚决地表达走低碳道路的决心,以身作则为大家树立低碳的榜样,团结大家共同为低碳目标而奋斗,感召和激励下属在低碳管理上不断创新,并给予差别化的指导和帮助。
2、企业特征
企业想要采取低碳行为等更加主动和先进的环境管理实践必须具备一定的资源和能力(Christmann,2000)。在企业特征方面,除企业所有制(Darnall和Edwards,2006)、企业所处的行业(Henriques和Sadorsky,1996)、企业的规模(Sharma,2000)等,我们还将重点考察企业的冗余资源和知识运用能力的影响。
冗余资源(Slack Resource)是企业中一种过量的、能随意使用的资源(Bourgeois,1981),它能够被转化和利用以实现企业的目标。冗余资源决定着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和进行环境管理的潜力,可利用的冗余资源有助于解决利益相关者间的目标冲突,缓解内部资源紧张带来的资源配置问题,激励高层管理者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和进行环境管理(Sharma,2000)。拥有大量的冗余资源可以为企业低碳行为提供充足的保障,促使企业实现低碳目标。
吸收能力(Absorptive Capacity)是企业识别外部新信息的价值,消化该信息,并应用于商业用途的能力(Cohen和Levinthal,1990),分为知识的获取、消化、转换和运用四个维度(Zahra和George,2002)。在国家的大力推动下,低碳相关知识和技术的获取、消化和转换难度大大降低,知识运用的重要性更加突出。知识运用是企业通过将获取、消化和转换的新知识纳入到实际运营中,从而对现有能力进行提炼、扩展、平衡或创造新能力的一种组织能力(Zahra和George,2002)。高知识运用能力的企业能够将从外部获取的低碳知识、技术和设备融入日常运作中,服务于企业的战略,并形成新的组织能力。
3、变革型领导行为与企业特征对企业低碳行为的交互影响
企业低碳行为受到企业家特征与企业特征的共同影响,这两组变量也存在潜在的交互作用,企业家特征对企业的影响受限于企业的类型。有研究表明,变革型领导对公司的财务和创新绩效的影响受到一系列公司特征的调节,比如在高技术导向型的公司中,变革型领导行为对公司企业家精神的促进作用更强,进而提高公司的产品创新绩效(Chen等,2014);而在学习能力强和持续改进水平高的公司中,变革型领导行为更能促进财务绩效(Ussahawanitchakit和Sriboonlue,2011)。企业低碳行为作为一种环境绩效,变革型领导行为对其的作用也要取决于企业特定的组织情境。变革型领导行为的发挥依赖企业家对企业资源的组织和配置,对企业能力的运用和调动,因此我们将验证企业的所有制、行业、规模、冗余资源、知识运用能力等是否会调节变革型领导行为对企业低碳行为的影响。
(一)样本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企业问卷的调研方法,内容包括企业基本特征、企业家特征和企业低碳行为表现等。调研对象主要包括曾参加某高校企业培训的校友企业。①样本企业不包含前期走访调研,进行企业低碳行为量表开发的企业。问卷在2014年2月到3月进行发放和回收,每家企业填写一份问卷,我们依据企业高管名片信息,将问卷发至其电子邮箱,随后电话沟通并指导问卷的填写,填写完毕后仍经电子邮件发回。本研究中的企业家指企业的CEO或总经理,他们对企业负有直接的领导管理责任。我们共发出问卷1032份,收回有效问卷233份,有效回收率22.578%。受访企业的分布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受访企业的分布情况
(二)变量的测量
(1)象征性与实质性低碳行为。我们使用通过文献回顾与企业访谈开发的条目测量企业的象征性与实质性低碳行为(见表2),其中有3个条目测量象征性低碳行为,如“低碳在我公司的理念、使命中十分重要”(α=0.851),4个条目测量实质性低碳行为,如“我公司低碳生产设备的投入占所有设备总投入的比例较高”(α=0.827)。
(2)企业家特征。包含企业家的年龄、性别(1=男性,0=女性)、教育水平(1=大专及以下,2=本科,3=硕士,4=博士)、政治联系和变革型领导行为。企业家为人所知的与政党的密切联系是政治联系的一种(Faccio,2006),因此我们以党员身份衡量政治联系(1=中共党员,0=非党员)。变革型领导行为的测量采用陈永霞等(2006)的量表。该量表以Waldman等(2001)的量表以及Bass和Avolio(1990)的多因素领导问卷(Multifactor Leadership Questionnaire,MLQ)为基础,在中国情境下进行了修订,共包含8个条目。量表的信度和效度在陈永霞等(2006)的研究中得到了验证。王永伟等(2012)的研究也采纳了这一量表,并表现出良好的信度。因此本研究也使用了这8个条目,如“我公司的CEO在完成目标的过程中显示出决心”(表2,α=0.935)。
(3)企业特征。包括企业的所有制(1=国有企业,0=非国有企业)、行业(1=重化行业(高污染、高耗能、高排放),0=其他行业)、规模、冗余资源和知识运用能力等变量。企业规模参照《中小企业划型标准规定》(工信部联企业〔2011〕300号)按照员工人数划分为微型(100人以下)、小型(100-300人)、中型(300-1000人)、大型(1000-10000人)、超大型(1万人以上)企业;冗余资源通过企业的利润水平(1-5分别代表企业利润远低于、略低于、持平于、略高于、远高于行业水平)来衡量(Tan和Peng,2003);知识运用能力采用Jansen和Volberda(2005)开发并经过钱锡红等(2010)以国内企业样本检验的量表,我们删除了原量表中的两个反向题目,保留了四个正向条目,如“我公司经常推敲如何更有效地运用知识”(表2,α=0.802)。另外,我们根据是否在一线城市(北上广深)对企业所在地进行了控制(1=一线城市,0=非一线城市),这一变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企业所面临的外部制度环境,一线城市经济发展程度高,也面临着更大的环境压力,近年来北上广深均开展了大规模的三高企业强制监管、淘汰和外迁行动并出台了一系列配套政策。所有量表均采用李克特5点量表(1=非常不同意,5=非常同意)。
(一)无应答偏差(Nonresponse Bias)检验
为了确保样本的代表性,参考已有研究的做法(Armstrong和Overton,1977),我们将样本按照主动回复(N=171)和经再次联系提醒后回复(N=62)分为两组进行检验。卡方检验显示两组在企业所有制、所属行业、企业规模、企业家的政治联系和教育水平等的构成上没有显著差异。T检验表明除象征性低碳行为外(主动回复组均值略低),两组在实质性低碳行为、企业家年龄、变革型领导行为、冗余资源、知识运用等变量的均值上没有显著差别。因此,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没有严重的无应答偏差问题。
(二)CEO问卷与其它高管问卷的无偏差检验
问卷有一部分直接发放给企业的CEO自己填写(N=34),另外一部分则发放给其他高管(N=199),企业家的变革型领导包括自评(N=34)和他评(N=199)。我们对两组样本中的变革型领导行为进行了T检验,结果表明没有显著的组间差异(自评均值=4.331,他评均值=4.357,n.s.),所以变革型领导行为的两种不同评价方式没有显著区别。同时我们还进一步对由企业CEO评价和由高管评价的两组样本中的象征性低碳行为、实质性低碳行为、冗余资源和知识运用能力等主观测量的变量进行了T检验,结果表明这些变量在两组样本中均没有显著差异。因此,我们将这两组样本合并进行分析。
(三)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本研究的所有变量均来自于企业高管这一单一来源,且部分变量为主观评价,可能会存在共同方法偏差,为此我们采用Harman单因素方法进行了检验。通过将所有量表测量变量的题项进行不旋转的探索性因子分析(EFA),共析出5个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最大公因子解释变异方差只有36.887%,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周浩与龙立荣,2004)。
(四)信效度检验
本研究中的相关测量量表(象征性和实质性低碳行为、变革型领导行为、企业知识运用能力)的Cronbach's alpha值均在0.8以上,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和信度。
我们对由量表测量的四个构念进行了验证性因子分析(CFA)。在模型的拟合度方面,我们比较了四因子模型、三因子模型(合并象征性低碳行为与实质性低碳行为)、二因子模型(合并象征性低碳行为与实质性低碳行为、合并变革型领导行为和知识运用能力)与单因子模型,结果表明四因子模型是最优的模型(χ2=300.180,df=146,RMR=0.047,CFI=0.940,NFI=0.891,GFI=0.879,RMSEA=0.067),并显著优于三因子模型(Δχ2= 147.692,Δdf=3,p<0.001)。同时,我们使用AVE值(Average Variance Extracted Values,平均抽取方差)来检验各变量的测量项目是否具有同质性,以及各个变量之间是否有显著区别。表2中,所有项目的标准化因子载荷都大于0.5,说明各项目的载荷系数很好地汇聚于相应变量,且所有变量的AVE值均大于0.5,量表具有较好的聚合效度(Convergent Validity)(Fornell和Larcker,1981)。各变量AVE值的平方根均大于该变量与其他所有变量的相关系数,①各变量间的相关系数详见表3。变量间具有较好的区分效度(Discriminant Validity)(Fornell和Cha,1994)。
表2 各测量条目的标准化因子载荷及各变量的平均抽取方差
续表2
(五)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
各个变量的均值、标准差以及变量间的相关性如表3所示。在两类低碳行为中,企业的象征性低碳行为表现(m=4.067)优于实质性低碳行为(m=3.291);大多数企业的CEO为男性(92%);企业家之间年龄差异较大,平均年龄接近47岁;有政治联系的企业家占五成;企业具有一定的冗余资源;企业家的变革型领导行为与企业的知识运用能力总体而言较高。各个变量间的相关性均处在合理水平,不存在明显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3 描述性统计与相关系数表
(六)回归模型
由于本研究存在两个相互关联的因变量——象征性低碳行为与实质性低碳行为(r=0.541,p<0.001),我们需要同时考虑两个回归方程,因此采用SUR(Seem ingly Unrelated Regression,似不相关回归)方法进行回归分析,①文章采用多元回归模型(Multivariate Regression Model)进行了稳健性检验,结果无显著差异。表4中模型1-模型4的Breusch-Pagan检验都表明,方程间扰动项不是相互独立的,使用SUR进行系统估计可以提高估计的效率。其中,模型1只放入企业家特征相关变量,模型2只放入企业特征相关变量,模型3同时放入两组变量,模型4则进一步检验了变革型领导行为与企业特征的交互作用,为避免多重共线性问题,模型中的连续变量在进行交互作用的分析时做了中心化处理。
表4 对象征性和实质性低碳行为的回归结果
续表4
从回归结果上看,当我们只考虑企业家特征的影响时(模型1),企业家的政治联系和变革型领导行为对于象征性低碳行为(政治联系:b=0.173,s.e.=0.102,p<0.10;变革型领导行为:b=0.423,s.e.=0.073,p<0.001)和实质性低碳行为(政治联系:b=0.210,s.e.=0.122,p<0.10;变革型领导行为:b=0.343,s.e.=0.088,p<0.001)都有一定的促进作用,而企业家的教育水平则只影响企业的象征性低碳行为(b=0.127,s.e.=0.058,p<0.05),企业家的学历越高,企业的象征性低碳行为表现越好。
当只考虑企业特征的影响时(模型2),不同所有制企业在低碳行为表现上并没有显著差异,而企业的行业属性、规模大小和知识运用能力都会显著影响企业低碳行为。重化工业企业比其他企业表现出更多的象征性(b=0.263,s.e.=0.131,p<0.05)和实质性低碳行为(b=0.311,s.e.=0.146,p<0.05);企业规模和知识运用能力也对象征性(企业规模:b=0.085,s.e.=0.039,p<0.05;知识运用能力:b=0.390,s.e.=0.075,p<0.001)和实质性低碳行为(企业规模:b=0.188,s.e.=0.043,p<0.001;知识运用能力:b=0.465,s.e.=0.084,p<0.001)有积极影响。但冗余资源只影响企业的象征性低碳行为(b=0.136,s.e.=0.053,p<0.01),这是因为实质性低碳行为需要的更多是企业的学习能力、组织能力、人力资源等,对财务资源的依赖性相对较低。当企业拥有一定的财务冗余时可能更注重“表面文章”,通过较少的投入提升象征性低碳行为的水平,以此向外界展现自身的低碳程度、符合消费者的期待或迎合监管的要求。从模型1和模型2的解释力度(R2)来判断,企业家特征对象征性低碳行为的影响(R2=0.188)略高于实质性低碳行为(R2=0.106),而企业特征对实质性低碳行为的影响(R2=0.262)稍高于象征性低碳行为(R2=0.227)。
当同时考虑企业特征与企业家特征两者的共同作用时(模型3),我们发现在控制了企业特征后,变革型领导行为对于象征性低碳行为的促进作用明显减弱(b=0.227,s.e.=0.080,p<0.01),对实质性低碳行为的影响则不再显著(b=0.056,s.e.=0.082,n.s.),这说明变革型领导对企业低碳行为的作用可能受到企业特征的影响。因此在模型4中我们进一步考察变革型领导与企业特征的交互作用。结果表明,变革型领导行为对象征性低碳行为的影响受到企业知识运用能力的调节作用(b=0.161,s.e.=0.085,p<0.10)。此外,变革型领导行为对实质性低碳行为的影响受到企业的规模(b=0.153,s.e.=0.067,p<0.05)和知识运用能力的调节(b=0.337,s.e.=0.096,p<0.001)。
为了进一步厘清企业特征对于变革型领导行为作用的调节机制,我们对以上三组交互作用进行了简单斜率检验(Simple Slope Test)。结果表明,当知识运用能力弱的时候,变革型领导行为对象征性低碳行为有一定的积极影响(b=0.197,p<0.10),当知识运用能力强的时候,变革型领导行为对象征性低碳行为的积极影响显著提高(b=0.414,p<0.001)。当企业规模小的时候,变革型领导行为对实质性低碳行为没有显著影响(b=-0.113,n.s.),但当企业规模大的时候,变革型领导行为对实质性低碳行为有积极影响(b=0.288,p<0.10)。当知识运用能力弱的时候,变革型领导行为对实质性低碳行为没有显著影响(b =-0.139,n.s.),当知识运用能力强的时候,变革型领导行为对实质性低碳行为有积极影响(b=0.314,p<0.05)。三组调节作用可分别参考图1、图2、图3。
图1 知识运用能力对变革型领导行为与象征性低碳行为关系的调节
图2 企业规模对变革型领导行为与实质性低碳行为关系的调节
图3 知识运用能力对变革型领导行为与实质性低碳行为关系的调节
本文对中国情境下企业层面的低碳行为进行了探索性研究,将企业低碳行为区分为实质性与象征性两类,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涵盖233家企业的数据调查。结果表明,企业家特征与企业特征两组变量共同影响企业低碳行为且存在一定的交互作用。具体来说,(1)CEO有政治联系的企业在两类低碳行为上都比CEO无政治联系的企业表现更好;企业的规模越大、知识运用能力越强,或归属于重化工业,其两类低碳行为表现越好。(2)CEO的教育水平越高、变革型领导行为越强,企业的冗余资源越多,企业的象征性低碳行为表现越好;非国有企业的象征性低碳行为表现优于国有企业。(3)当企业的知识运用能力强的时候,CEO的变革型领导行为对于企业的象征性和实质性低碳行为的促进作用更明显;当企业规模大的时候,CEO的变革型领导行为对于企业的实质性低碳行为有明显的促进作用。此外,企业家更多地影响象征性低碳行为而企业特征则更多地影响实质性低碳行为。这可能是由于实质性低碳行为需要切实提高企业生产和运营的低碳化水平,比象征性低碳对企业资源和能力的要求更高,而对低碳理念的认同则更取决于企业家的价值观。
对象征性和实质性低碳行为的区分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有助于学者更深入地探讨不同因素对企业低碳行为的促进以及不同类型低碳行为对企业经营的影响。本文同样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和政策启示。首先,对企业低碳行为进行清晰的定义和分类,能够指导企业更全面地评估自身的低碳水平,也有利于政府和相关机构更科学地评价和监管企业低碳行为。其次,构建了企业层面和企业领导人层面的企业低碳行为影响因素框架,为如何提升企业低碳表现提供了重要的抓手。第三,国家要高度重视企业在低碳经济中发挥的作用,鼓励企业低碳发展,而政府在制定低碳政策时,要考虑到企业的行业、规模等权变因素。
本文也存在一定的缺陷和不足。尽管检验结果表明本文数据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但未来研究还应采用多时点或多数据来源的数据收集方式,进一步验证本文的结果。本文采用了横截面的数据结构,只能静态地反映样本企业某一时点上的情况,而企业低碳水平的提高是一个较长时间的动态过程,因而文章可能并未将企业低碳行为的影响因素及因果关系全部反映出来。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细化企业低碳行为的影响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探讨可能存在的中介和调节机制。企业的象征性和实质性两类低碳行为在统计上是相关的,它们之间是否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也需要深入研究,比如企业是否首先在意识上认同低碳发展理念,随后才会在实质性低碳行为方面加大投入。另外,企业采取低碳行为的不同动机(Bansal和Roth,2000;Sharma,2000)和时间早晚(Christmann,2000;Delmas和Montes-Sancho,2010)及其对低碳行为产生的影响也值得继续探讨。最后,尽管经济绩效和社会责任是企业的两个并行的目标,但是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对立关系。因此未来研究有必要进一步分析企业不同类型的低碳行为对企业的经济绩效是否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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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本文感谢国家发改委项目“中国低碳发展宏观战略研究”(02800-417-106-005)的资助,感谢评审人的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