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生意》

2017-05-08 18:25周仰
数码摄影 2017年4期
关键词:家具店爱泼斯坦比尔

周仰

中国有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已颇有名气的当代摄影师米奇·爱泼斯坦(Mitch Epstein)在48岁回到家中时,发现彼时如日中天的家族生意已经破败。30年前他离开家去从事艺术创作,走上了与父亲、兄弟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他回家之后所做的,不是为了救家族生意于泥泽,而是为了见证其破产。

爱泼斯坦的家乡霍利奥克曾经是美国造纸产业的中心,从20世纪70年代起整个工业经历了衰退,这个城市因而被淹没在犯罪、毒品和失业的梦魇之中。通过这本书的四个章节——“家具店”、“房产”、“市镇”和“家庭”——爱泼斯坦不仅呈现了自己家族生意破产的悲剧,也讲述了这个曾经的工业重镇的悲剧。从早期的作品中,爱泼斯坦已经体现出对色彩的卓越掌控。而在《家族生意》中,色彩则是整本书情绪张力的核心。许多台灯被随意地放在一块棕色低碳上,与空荡荡的灰白色双人沙发面对面,而背景则是脏兮兮的艳丽的粉色墙壁;用旧皮箱躺在带蓝花的床垫上;青色墙面前一堆二手书被装在手推车里——伤感油然而生。

在第一章节“家具店”中,除了等待破产拍卖的物品的静物照片,爱泼斯坦也拍摄了一些室外场景。一张从街上拍摄的照片展现了一座乏味的办公大楼,二楼黝黑的窗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通过图片说明,我们发现这正是爱泼斯坦年迈的父亲比尔,他背对着镜头,手握电话听筒。这张照片的刺点,在我看来是父亲渺小的身影与边上阴影中巨大的美国国旗的对比,似乎暗示这位82岁老人在无法回转的社会历史变革中的挣扎。如果说“家具店”这个章节是对过往荣光的惋惜,那么第二章“房产”则是对充满问题的当下的描摹。随着犯罪行为在比尔的出租公寓中蔓延,他的房产帝国成了一颗定时炸弹,甚至给他带来了“贫民窟地主”的坏名声,但他依然尽其所能维持出租房产业。

为了重构父亲的世界,爱泼斯坦还深入那些出租房产,去采访和拍摄愿意出镜的房客。一对夫妻在楼梯前摆好姿势,平静地面对镜头。爱泼斯坦写道,“今天,玛丽亚·马尔多纳多跟男友卡梅羅·岗扎勒斯一起回来,她立刻就想要拍照片。我还没在玻璃对焦屏上构图,她已经自觉地开始摆姿势,好像是为20世纪60年代的《花花公子》拍大片……我拍摄她的肖像时,她把腿跨在楼梯扶手上,为我讲述在这座出租公寓楼居住的故事。”在相机面前,他们大多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但与摄影师合作,同意拍摄肖像,这一举动本身透露出他们对于被关注的渴望。

从个体家庭的破产扩展到更广泛的社会议题,这个故事到“市镇”一章可算完整,但爱泼斯坦的项目并未结束。它还有最后一个任务:克服摄影师与父亲之间几十年的隔阂。毕竟,这才是爱泼斯坦回家的原因。因此,我们看到这本书的最后一个章节,命名为“家庭”,其中包括新近和从前的家庭照片。当他离开家去追寻艺术事业,这是反抗专制的、不近人情的父亲的举动。但这个项目的拍摄并不是爱泼斯坦用来抵抗的盾,也非攻击父亲的矛,因为在进入父亲世界的过程中,他已经原谅了比尔作为父亲的失败。这本厚重的画册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从俯视的角度拍摄父亲在池塘游泳的场景,他的大部分身体都消失在黝黑的水中,只露出头和肩膀,以及两条手臂。在这里,父亲已不再是当年让人恐惧的一家之长,而只是一位脆弱的老人。这幅影像中流露出的,不仅是父亲对命运的屈从,更是严厉让位于对子女深沉的爱。或许,重新发现这份父爱便是爱泼斯坦从《家族生意》中获得的最好的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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