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里藏画

彭秀华

摘 要：扇面画是中国画中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其发展出现了两个高峰期，一是宋代团扇画，二是明清折扇画。它们都造就了许多罕世精品之作，为后代学画者提供了很好的学习范本和学术研究价值。学习中国画就得学习传统的经典，而扇面画是学习中国画不可跨过去的经典艺术形式之一，因此本文试从扇面绘画的艺术形式、绘画语言、画风演变、品评赏析进行探讨、比较和说明宋明清扇面画的艺术成就，理清中国画传统艺术的精神实质。

关键词：扇画；宋代团扇画；明清折扇画；艺术特征

扇子也能藏画吗？艺术史总是从历史的积淀中独立成熟的，艺术品也是从漫长的实用功能演变而成，就像扇子与画结合从偶然装饰到扇面小品样式的独立，只能说明艺术无所不在。今天回头纵观扇面画的历史，我们会发现扇面画的发展历史有两个高峰期，一个是宋代团扇画，另一个是明清折扇画。它们都缔造了扇面画的辉煌历史，造就出许多罕世的精品之作，成了独具民族特色的一种艺术形式，同时也为后代学画者提供了很好的学习范本和学术研究价值。本文试从扇面绘画的艺术形式、绘画语言、画风演变、品评赏析进行探讨、比较和说明宋明两代扇面画的艺术成就。

1 外在形制美消解其实用功能，形成独到的民族艺术形式

扇面画从实用品转化为艺术品是中国人的艺术审美情怀所致，爱扇子的文化习俗是中国人的喜好，因绘画的介入逐渐消解了扇子的实用功能，并提取其扇形的外在美感形成一种新的绘画形制，与传统形制的长卷、立轴、斗方绘画异曲同工。翻开历史画册，给人印象至深的仍是《宋人画册》里那些精美的扇面小品之作，画里的内容无论是山川、人物，还是花鸟虫鱼走兽，或精致典雅，或简淡疏放，都散发着悠远的外涵和内韵之美，渗透着画者的绘画态度与精神世界。宋时代扇面流行的形状是以团扇为主要的形制，近代文学家沈从文曾潜心研究并著书《中国扇面史话》，里面系统地罗列出扇子的各种形状及历史演变，可以看出宋时团扇画的艺术成就辉煌。在宋人创作的大量扇面作品中，大都以院体风格为主，有宋徽宗赵佶的《琵琶山鸟图》，吴炳的《出水芙蓉图》、林椿的《葡萄草丛图》等等，它们能够流传至今，说明了扇面画在宫廷是非常受众的艺术品，题材内容也逐渐由宫廷向民间渗透，这种在团扇上画画的雅习，无疑开了扇面小品绘画的先声。

明代扇面画主要以折扇形制为主流的扇形样式。由于折扇轻巧、舒展自如、携带方便，不仅适合文人雅士抒情遣興的小品，而且有案头把玩、收藏、赠友交流等功能。扇面画从院体的团扇画转变为文人自娱性的绘画样式有着其历史演变的原因，一方面，市井文化的发展，带动了社会上卖扇之风的市场经济。另一方面，文人涉足扇画创作，进一步提升了扇画的艺术价值。清代扇面画在沿袭前人的基础上出现百花齐放的艺术光彩，文人墨客不仅在扇面这块小天地竟显各家各派的风格，还流行师生合作、同道挚友合作等形式，成为人迹交往、切磋技艺、增进友谊的纽带。总之，扇面画的繁荣发展，是其实用性与艺术性的相结合，并强化其艺术品的功能，既提高了扇子的品位，又使日常的生活物品有了情趣和文化内涵，成为了一种独具民族特色的小品艺术形式。

2 工具材料的演进拓宽了绘画语言的表达

一幅好的绘画作品，总是画者内心真挚情感的自然流露与宣泄，而画者这种情感的表达又是要借助于笔、墨、纸、绢、色等一些物质材料来达成，材质作为画者发挥与之相适应的外在表现媒介的更新，又能激发画者的作画欲望。如宋人小品扇面画精致典雅、栩栩如生，其原因是绘画材质比前朝有了很大的改进。《芥子园画谱》谓：“宋有院绢，匀净厚密，有独梭绢，细密如纸”，说明了宋代绢质地细腻，绢是作画的主要材质。团扇主要用绢制成，绢的特点是不易渗水，便于反复勾勒、渲染、刻画、描绘及营造客观现实事物。如公认的经典之作《出水芙蓉图》经历了近千年的历史岁月，虽然绢本痕迹已经变得斑驳发黄，但仍旧耐人寻味，画里花瓣间的姿态依然楚楚动人，花蕊给人暗藏着幽香的感觉，让后人无不为宋人精湛的绘画技巧而惊叹和赞美，至今仍成为无数艺术爱好者临摹学习的经典范作。

宋代水墨画法逐渐兴起，在元代文人画兴盛成为主流。明清时期，绘画以纸品相继出现并广泛运用，高产量的宣纸作为新画材替代了院体用的丝绢，逐渐成为绘画主要的材质。宣纸的功能具有较强的受墨性和偶发性，浓淡干湿的墨色相互渗化，产生淋漓酣畅的水墨效果。宣纸的种类繁多，折扇画主要以宣纸这种材质制成，有的用半生熟宣纸或泥金扇面，不适合层层积染和反复皴擦，作画时只能简洁概括，笔笔到位，胸有成竹，一气呵成；有的生宣纸特别适合发挥水晕墨章、晕散和渗化作用，纸面上容易产生趣在法外的偶然效果，迎合了文人画追求笔墨意趣和主观意象的表达方式。可以说，工具材料的演进扩展了艺术表达的语言，宋代团扇画和明清折扇画的不同工具材料，说明了材料的演进会产生出新的表达语汇。明代团扇画迅速萎缩，折扇画取而代之的原因不仅有时代变迁的缘故，而且也顺应了材质的演进推动表现手法的出新，生发新的艺术表达形式，形成不同时代的绘画风格。

3 小巧别致的幅制激发丰富的绘画语言

扇面的外在形制多样特别，小巧别致的画面总能激发画家们的灵感，随意涂抹几笔，便能活灵活现画出心意儿，尤其是山水画，往往咫尺内见千里，有小中见大之气势。相比固定的方形卷轴而言，扇面有外形变化的美感优势，容易引人注目，扇面的空间小而显得活泼自然，同时也要求画面更加生动、精致、耐看，呈现神妙之趣味。宋代团扇画是以工笔写实手法来描绘客观世界，多用素绢，精工细描而不失自然气息，借物寓意，创造情趣怏然的诗意画面。造型上用线准确、工整、严谨，注重物象的物理与画理的关系；赋色上细腻薄中见厚，追求色彩的富丽、鲜艳、华贵，注重渲染和意境表达；笔墨上依附物像形体用笔，注重用笔间的速度与节奏感，追求“工而有意”的精神境界。如北宋宋徽宗扇面画《枇杷山鸟图》，构图简洁而描绘精致，笔法简括而具表现力，以柔和圆润的笔墨，表现一只小鸟和蝴蝶在枇杷间游戏，画面技法生动而不粗糟，变化丰富而整体，洋溢着自然之趣。又如南宋初无名氏的扇面画《茶花蝴蝶图》，几片婀娜多姿的叶子衬托含苞欲放的白色茶花，花头来了一只低头展翅的蝴蝶，笔法精细，赋色柔丽，构成了白茶花头浓浓秋意的意境。这些都体现了宋画有着娴熟的绘画技巧和追求美好思想的境界。

当然任何艺术技巧发展到一定程度，匠气自然而然产生，而技术越成熟，画面就越程式化而失去个性。藝术的发展总是以独特的个性来延续自我的生命力量，宋人小品扇面大都出自宫廷画家之手，这种“院体” 以迎合皇帝统治阶级的口味，日趋细腻工整、富丽堂皇，完全没有个人艺术风格主张，导致绘画发展的停滞和匠气化。而民间的画工画因生存需要，大多迎合市场口味而日趋市井商品化。针对这些弊端，大约在北宋中期、后期，以苏轼、米芾为代表的文人打出“士夫画”的旗帜，主张“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的自由创作口号，在宫廷和民间之外形成了第三股创作力量，形成了早期的文人画样式。如梁楷的扇面画《柳枝双鸦图》简洁明快，虽用笔落墨不多，却能以少胜多地表现出画面幽雅清静爽朗的意境。又如杨无咎的《墨梅图》、赵孟坚的《岁寒三友图》及文同的《墨竹图》等作品逐渐摆脱院体的那种日益僵化的写实手法，工细与粗放的笔墨结合，产生了新的写意画法。

明清折扇扇面形制十分特殊，外形呈半圆，因此在构图章法讲究平衡、出奇制胜的理念。明代折扇画继承了元人画风，讲究笔墨及书写性用笔，并结合诗书印与画融为一体的表现语言。崇尚水墨的运用及墨与色并用的作画技法，由于水墨入生纸产生渗化层次丰富的墨色效果，正好迎合了文人画以追求“意笔草草，不求形似，绘画写心中之逸气”的精神吻合，如八大的冷逸、髡残的苍茫、黄宾虹的浑厚华滋。清代文化自由发展空前繁荣，出现了百花齐放的盛况，扇画继承明代的折扇画风，与此同时，团扇画又出现了回潮，尤其是清末受西洋水彩画影响的海派三任与岭南画派的居廉、居巢，创造了撞水、撞粉的没骨技法，更加丰富了扇画的表现语言。

4 扇面画的演变轨迹形成了独特的时代风格

宋代重视写生，崇尚自然，以 “写真为能、写实为尚”的画理造就了古典写实高峰。北宋前期宫廷画院以五代黄筌父子创建的“黄家富贵”的画风格占据主流地位近百年。画史记载崔白尤长于写生，他的作品状物精致，传神生动，避开旧有的“黄体”画风，强调客观的写实性和自然生动的韵味，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此外，宋徽宗赵佶受江湖意趣的吴元瑜影响，主持宣和画院的画风以精巧刻画自然事物，在构思上讲究含蓄巧妙和诗情画意，在笔墨技巧上重视传统而不守成规，具若自然。这些作画方法反映了宋代绘画注重观察生活，提倡精细准确的描绘，从而形成了宋代绘画注重物理和画理的写实风格特征，在中国画发展史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徐熙《豆花蜻蜓图》、梁楷的《泼墨花鸟图》、易元吉 《蛛网攫猿图》等作品，其突出特征是工笔着色、白描以及勾染结合的水墨、泼墨等多样画法相继出现。

明清是近古代绘画重要的发展时期，各种绘画流派纷呈，学术思想十分活跃，如明中期以沈周为代表的“吴门四家” 对宋元笔墨的精研，追求一笔一画的心得；明末以董其昌为旗帜的“华亭派”、清初“四王”“四僧”、清中期的“扬州八怪”、清末“海派”等呈现不同时期扇面作品，主要以文人画的绘画样式，在继承宋元代画风的同时也积极总结宋元的创作经验，对笔墨技法的表现进行深入探讨，并融进自己的体会，形成以追求清淡、儒雅、平静境界的文人画风。如明四家沈周的扇面画《春水晚山图》用笔洒脱洗练，画风豁达雄浑；文征明的《泛舟图》用笔粗细相济，画风苍秀婉逸；唐寅的《山居客至》笔墨灵逸洒脱。还有董其昌《仿倪山水图》、王原祁《山水图》、金农《梅花图》、虚谷《松鼠葡萄图》等，这些作品都充满着书卷气息，呈现了明清扇面画的艺术风格。

5 结语

余秋雨说过：“还历史以真实，还生命以过程。”一语正如宋代团扇画与明代折扇画遗留下的绘画轨迹，让后世人重温精致典雅的历史画作，让生命在精神里沐浴着艺术氛围的享受，让民族文化得以世代传承。事实上扇面画作为一种特殊的小品画形式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从实用到纯艺术，到现代艺术转变成观念和元素，在不同的时代呈现出自己的时代画风。扇画画幅虽然小，但画面只要做到精到、深入、创新，一样不亚于大画或宏幅巨作，既可体现小中见大的随意发挥，也可获得独具的外在形制美，更适合画家在方寸间把玩笔墨情趣。同时在承载扇子的物质文化之外表现出文人画的书卷气息和精神境界，不仅增添了中国画韵味的文化内涵，而且常被其他画种所借鉴和采用。因此扇面画具有其他绘画样式不可替代的发展潜力和存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