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华
20世纪末以后的美国当代艺术,其最显著特点就是多元的艺术形式共存。架上绘画受到了装置艺术、新媒体艺术等概念艺术的冲击,似乎已经不再是艺术的主流。曾经代表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和波普艺术,也早已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沦为了拍卖场和富人的玩物。不过这一切恰巧说明,在当今的美国,没有什么艺术形式能够成为当代艺术的代表,事实上也不需要有何种艺术形式站出来代表美国。夹缝中生存的美国当代绘画,以自己的方式对当代美国社会进行着有力的批判和讽刺。画家们用个人的才华,让绘画始终占据着美国当代艺术的重要位置。
在美国艺术界、音乐界和戏剧界中,非洲裔美国人的贡献,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克里 ·詹姆斯 ·马歇尔( Kerry James Marshall)和丹娜 ·舒茨(Dana Schutz)都是杰出的非洲裔美国画家,他们为非洲裔美国人在美国争取身份和文化认同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克里 ·詹姆斯 ·马歇尔的绘画
马歇尔于 1955年出生在美国东南部的阿拉巴马州,但他成长在西海岸的洛杉矶。 14岁那年接受了正规的艺术教育,并自此对绘画事业矢志不渝。在奥蒂斯学院学习期间,他看到了伟大的黑人艺术家查尔斯 ·怀特( Charles White)的作品。对艺术的热爱和黑人的身份,让青年时期的马歇尔建立起对非裔美国人肖像这一题材的独特偏好。
在查尔斯 ·怀特和个人生活经历的影响之下,马歇尔确定了他的目标:以黑人的角度重新修订由白人写成的艺术史。马歇尔曾说:“我将引入理想化的黑人形象,用欧洲人建立艺术史一般的力量和创意精神介入艺术、重建历史,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重新思考甚至颠覆历史书上的艺术流派和那些载入史册的作品,果真在马歇尔后来的艺术道路上成为了他的座右铭。
马歇尔创作的题材和艺术理念十分平常:重要但不出名的历史事件或者日常的生活场景,通过艺术的方式介入美国长久以来存在的种族问题之争。他在南芝加哥创作的《花园》(Garden)系列作品,就以巨大的幅面表现南芝加哥黑人聚集区的景象。那些街区治安环境较为恶劣,时常有暴力事件的发生,而马歇尔认为即便在这样的地区里,也总能找到很多欢乐。他还大胆地借用了那些在艺术史上的知名作品、或是经典电影场景中的视觉元素及构图代入黑人的形象,表达自己的观点。比如他在 1993年创作的《风格》(De Style),就是对黑人聚集区一家理发店的描绘。画面中的黑人形象,以纯黑的平涂而凸显出来。同时,理发店的背景则以鲜艳的、甚至金碧辉煌般的色彩表现出来,非常符合在美非裔人士常有的“审美趣味”。在美国,黑人的这种夸张甚至艳俗的审美趣味,往往受到白人社会的诟病。但马歇尔也正是通过画面上人物和背景的夸张对比,来对抗美国主流社会存在的“品位上的歧视”。在这一点上,马歇尔的艺术实践和当今的一个热点问题——“艺术全球化”的概念实际上不谋而合。当年从非洲或是南美远渡重洋来到美国的黑人们,始终具有非洲原始艺术的气息:喜欢鲜艳色彩、对红色和黑色的崇拜、和对原始艺术中朴素而夸张的变形的喜好,这也自然遗传至美国的非洲裔人士或艺术家们身上。对艺术创作而言,这正是非洲裔人士以自己的方式介入艺术全球化过程中无可厚非的一步。令人欣喜的是,作品《风格》很早就被纽约大都会美术馆收藏,马歇尔也由此获得了美国主流艺术界的承认。
马歇尔作品中的黑人形象,往往以类似平涂的技法呈现。这种平涂的技法,在他的早期作品《自画像》中就已经出现。如果不亲眼看到马歇尔的原作,这种看似简单的平涂,似乎让人想到波普艺术中常见的人物形象。但如果细细地观看这些大面积的黑色块,就会发现,马歇尔的艺术对绘画性的强调,远远超出了他对波普概念的借鉴。他赋予了平涂非凡的质感,表现出了丝网或水滴式的纹理,让大面积的黑色呈现出细微的韵律和精妙的细节变化。这和他对作品中主题——黑人形象的情结相关联:血缘式的联系和文化上的承继。马歇尔用绘画去拥抱更加宽广的人类情感,比如爱和喜悦,正是马歇尔作品中最为核心的艺术价值。
马歇尔一直以来的愿望,是把他的作品挂到那些曾经忽视非洲裔艺术家的美术馆中,而从美国当今最重要的美术馆,如纽约现代美术馆和大都会美术馆的收藏列表来看,他的愿望早已实现。 2016年9月在华盛顿刚刚建成开放的美国非洲裔美国人博物馆( National Museum of African American History and Culture),或许是对马歇尔以及和他一样的黑人艺术家的最直接的肯定。
二、丹娜 ·舒茨的绘画
生于 1876年的丹娜 ·舒茨,同美国最知名的女画家丽莎 ·优丝卡瓦洁( Lisa Yuskavage)和妮可 ·埃森曼( Nicole Eisenman)具有相似的才能:把流行文化的观念和西方现代艺术史杂糅在一起,利用各种媒介在画面上实现怪诞的叙事,实现艺术对社会的反讽。
丹娜 ·舒茨在密歇根州底特律市的郊区出生, 15岁那年起才接受正规的绘画训练,并先后在克利夫兰艺术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获得美术学士和硕士学位。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求学过程中,她开始利用她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进行虚构人物和假想情节题材的绘画创作。在创作了早期作品《观察中的弗兰克》之后,她在 2003年虚构出了成名之作《自食者》,描绘了一个自噬代谢的骇人生物,就像好莱坞科幻电影中的怪物一般。
《自食者》是舒茨创作过程的一个贴切的写照,并涉及文化禁忌、绘画语言和各种神秘自然现象。 “自食”的历史根源十分深厚,从犹太人的民间传说、玛丽 ·雪莱的《科学怪人》和哥斯拉的传说都有提及,它体現了人类恐惧和焦虑的心理,但同时也暗示了约束中的人性解放的可能。舒茨所描绘的人物和其他形象,是对人类所有伦理和逻辑的对抗。此后,舒茨把这种对抗延伸至了现实生活,她开始创作“反名人 ”的肖像。比如在 2005年,她创作了《迈克尔 ·杰克逊的尸检》,以讽刺追星族的荒谬和无知。
在她的油画《党派》(Party)和《男人的撤退》(Men‘s Retreat)中,当年的小布什政府和资本主义任人唯亲的传统,也成为舒茨讽刺的对象。她以绘画斥责美国政府滥用权力,以绘画史上少有的激进语言展现出艺术和图像的力量。在她 2005年作品《展示》(Presentation)之中,成功地抓住了美国人民在 “9·11”之后凝结的愤怒和无助心理,但也狠狠地讽刺 “9·11”之后美国对阿富汗和伊拉克出兵。这幅 3米长的作品也被纽约现代美术馆( MoMA)永久收藏。
舒茨的绘画结合了幽默和愤怒、乐观与绝望,这正是我们在新时期反思绘画艺术的一种有效的策略。无论是从传统的绘画批评界的声音,还是从舒茨展览中得到的视觉感受,我们都能看到这一点。舒茨利用强大的视觉压迫感,让观众不得不选择一个立场。她的成功来源于对伦理的探讨,而她在绘画艺术上的贡献则来源于她对当代文化清晰的解析。
在今日的美国艺术界的确已经很少有人再把绘画作为自己的主业。艺术家们更倾向于把艺术变成一个个事件。但坚持着绘画创作的艺术家们,却一刻也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即使在装置艺术和多媒体艺术大行其道的美国,怀疑绘画的命运也是没有意义的。绘画的价值在于观众的欣赏,而非在“抽象—写实关系”这样的问题里纠缠不清,至少在马歇尔和舒茨的绘画之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参考文献:
1. http://www.metmuseum.org/press/exhibitions/2016/kerry-james-marshall.
2. Kerry James Marshall: Look See.David Zwirner,2015.P.112.
3. http://artistproject.metmuseum.org/4/dana-schutz/.
4. Dana Schutz: If the Face Had Wheels.Prestel,2011.P.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