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楠
外婆家后面有几亩棉花地,那是我童年最美的記忆。
从我记事起,就发现外婆格外爱种棉花。每年盛夏,即便烈日炎炎,外婆也会为她的宝贝棉花松土。而我就是外婆忠实的小观众,搬一张小板凳坐在树荫下,看外婆戴着草帽在田里除草除虫,偶尔有蛱蝶扑来又一闪身溜进棉花丛中,年幼的我总是被这些小玩意儿吸引。
所以,我记忆中的夏天有点不同。我觉得那时候的夏天既有西瓜、冰棍味儿,还有淡淡的棉花味儿。用妈妈的话说,那棉花味儿里满是“咯咯”的笑声,还有外婆脸上滑落的汗珠。
长大后,离开了外婆和她心爱的棉花,我在城市里舒适地生活,渐渐忘了晴空下外婆挥洒的汗水和那大片的白棉花。
但世事总是会击中你心中那块柔软的回忆,猝不及防却温情如水。
经过三个季节的封存,厚厚的棉被会有衣柜的气味,母亲最不喜欢这种发霉般的味道,她总在冬天阳光暖暖的时候,翻出棉被来晒。晒棉被的时候,母亲的神情是欣然的,眉眼间似乎有少女的天真。她仔细地拭去棉被上面的薄尘,眼中的柔光像是在注视着珍贵的宝物。
我在一旁看得真切,我很少见到母亲那种绽放着光辉的眼神。“妈妈,这条棉被……”母亲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是你外婆给我弹的棉花,让我带着出嫁,这一来,已经十几年了。”“棉花”……这两个字像重石一般,直击我的心底,猝不及防地砸在已经很久不去“触摸”的那块记忆上。
屋外的阳光仿佛让我回到了小时候:树荫下的我丢了冰棍,追着蛱蝶,一头闯入一片洁白的花海。外婆在田那头仔细翻着土,汗水滴进泥土里。我穿过棉花枝,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了棉花,它们在我身后“咯咯”笑着。我坐在垄上,一遍遍缠着外婆:“外婆外婆,小棉花好漂亮呀,什么时候能摘呀?”“小丫头,过阵子就能摘了。到时候外婆给你弹棉被,冬天盖着就不冷了。”“嘿嘿,好呀,外婆的棉花最暖和啦。”外婆直起身子,笑眯眯地望着我,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
“妈妈,我们这周回去看外婆吧。”“好的,回去听她唠叨唠叨,听不到唠叨总感觉缺了些什么。”我笑着说:“说不定又要被她拉着说今年棉花的收成了。”母亲笑了,眼中满是期待与幸福。
是的,静候在岁月长河中的那处归宿就算被时间冲刷,也闪着熠熠光辉等着远行的人回家。
外婆,今年的棉花收成是不是也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