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芷
由于残疾,更由于孤寂,我渴望着与人交流沟通,便迷上了写信。毫不夸张地说,从世界屋脊到黄海之滨,从天山脚下到楚天蜀地,到处都有我的朋友。他们大多与我永世无法谋面,不过,只要心中拥有,一想,也便足够了。
有没有近在咫尺而书信不断的?有,晓雨,一个纯净得几乎透明的女孩,她就是。
晓雨就住在我家楼上。说来没人会信,开头五年多,我们并不相识。只因我有个叫君的小朋友正好是她的同桌,有一天,君托她捎信给我,她这才知道楼下还有个我。此后,晓雨很快也成了我的忘年之友。按说,只要愿意,我们可以天天见面,根本没必要笔墨游戏,可晓雨喜欢。四年来,她一直同我保持每周一信的纪录。那时,晓雨念高三,即将接受命运挑战,我嘱咐她在“黑色七月”之前不要给我写信,她却“蛮横”地宣称:“我偏要写!虽然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也可解你一时寂寞。”
晓雨写信一向洋洋洒洒,动辄数千字,最长的一封竟达10页。有人奇怪,哪会有这么多话可说?那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我们写信根本就是面对面的交谈。没有客套,没有框框,信口开河,胡说八道。那份乐趣,只有我们自己心知。
当然也有极短的,那是晓雨进大学校园的当天,就一句话:“我在这里一点也不好,很想回家,很想很想。”
晓雨善解人意,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有个困顿于轮椅之上的我,尤其是在杭州读大学的那几年。每次外出游玩,总不忘捎一份大自然的美趣予我。春光旖旎,我便随她的笔触去柳浪闻莺之婉转;炎夏永昼,她则引我神游西子湖泛舟碧波;金秋时节,她必随信捎上满觉陇的丹桂芳馨;红梅花开了,叶叶素笺上的信手鸦涂,绝对是一首首清丽隽永的抒情小诗。
前年春假,偕同学去湖州小莲庄玩,突然想起了我,晓雨便买下了整版八联张的参观券寄来。那上面印有小莲庄全境的秀美景色,无缘亲睹的我,也算是聊解游兴了。参观券背后,是一封字迹纤秀的信,不,简直就是一篇山水美文,讀着令我心旷神怡。
晓雨常说,读我的信或给我写信,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她那些信手拈来的“大白话”,一直春风细雨般滋润着我几乎干涸枯竭了的心田。就说去年除夕之夜吧,她在那份新春祝福中写道:“如果你今夜再打一个喷嚏,那肯定是我在想你了。不打也没关系,我把祝福写在信——心上了,反正收得到。”
我当然收到了。收到了,却潸然泪下,在大年初一的清晨。
去年大学毕业后,晓雨去了绍兴工作。她再也不是那个邻居小女孩了,我们只能永远做笔友。不过,于我,已经足够。用晓雨的话说,信者,心也。因为有信,晓雨将永远不会远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