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洁“试错”20年,“在家上学”行不行

2017-04-29 00:00:00日暮途远
知音海外版(下半月) 2017年1期

众所周知,“童话大王”郑渊洁和他的儿子郑亚旗是一对加起来只读了10年小学的父子。20年前,有些早熟的郑亚旗对学校产生了厌倦情绪,试图逃离,郑渊洁把他带回了家,自己教育。这在当年是一场颇有先锋和反叛意味的实验,被大多数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个“错误”。20年过去了,“回家上学”成为了越来越多人的选择。郑渊洁和郑亚旗的实验算是成功了吗?他们从这场“试错”中获得了什么呢?

为啥不去学校?

1990年9月1日对“童话大王”郑渊洁来说,是改变他今后生活的一天。这天,7岁的儿子郑亚旗第一天上学,放学回到家后,他讲了这么一件事情:一个女同学因为写不好自己的名字,被班主任骂“长大吃屎都接不到热的”。郑亚旗问郑渊洁这是否正确,郑渊洁说不对。“你去说去,你不是认识学校领导吗?”郑亚旗说。郑渊洁没有答应儿子的要求,他担心老师会反感,继而冷落孩子。郑亚旗没好气地回道:“我觉得日本鬼子来了你会是汉奸。”

上了一段时间的学,郑亚旗积攒了更多对老师的不满:班主任喜怒无常,不让学生之间有正常的来往;每次大考前,会泄露考题,让所有人把卷子背下来,并规定每个人应该考的分数。“她还是全国优秀班主任,”郑亚旗调侃地说,“我认为这个班长大了没半个班进监狱就算不错了。”

郑亚旗的频频抱怨让郑渊洁对这个班主任也充满了反感,可是除了求神拜佛盼着换老师外,也只能用些小伎俩抗议了:

郑亚旗想要遥控直升飞机,郑渊洁说在及格的前提下,考了低分就买。结果,郑亚旗就真的只考60多分。

同学每周上6天课,郑亚旗上5天。郑渊洁坚持给他请假,理由永远是“肚子疼”。班主任有一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郑亚旗你一个男生,肚子老疼什么?

郑渊洁要求儿子列出班上的名单,按照成绩从后往前数了二十多人,每人送一本书。

……

可是,像这样打游击一般的消极抵抗并没有让父子二人觉得开心,求学的每一天都让他们觉得拘束、难熬,“逃离学校”的种子在心里萌芽。

1995年12月的一天,郑亚旗回家向郑渊洁要18元钱,说是第二天学校统一打预防针。郑渊洁感到奇怪,在他印象里,打预防针是免费的。他先后给北京市教育局、区教育局打电话,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此事。第二天,郑渊洁匿名给区教育局打了举报电话,又让相熟的记者去学校采访。最终,学校决定向家长退款。虽说事情圆满解决了,郑渊洁还是后怕不已、彻夜难眠:关系到孩子生命、健康的预防针能乱打吗?这事成了郑渊洁决定让郑亚旗退学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90年代,“在家上学”可是不敢想的事情,不去学校就没有学历,没有学历就无法找工作,没有工作怎么生存?这无疑是天大的叛逆!可郑渊洁觉得,自己也只读了小学,比儿子还少读两年,如果自己能够通过写作致富的话,一方面能向儿子证明学历和能力没有必然的联系;一方面也可以为教育失败后儿子的生活提供保障。

说干就干,再有出版社找来签约,郑渊洁就伸出3根手指头。对方说不可能,3年太长了,每月出长中短篇,对创作者要求太高。郑渊洁笑嘻嘻地:“是30年!我需要合同压着自己写,靠讲信用抵抗懒惰。”天道酬勤,没过多久,郑家就搬出了中关村的筒子楼,住进上千平米的大房子,光房间就有50多个。

不用再为物质生活担心,郑渊洁也有了底气为自己的教育方式买单。

郑亚旗最后一次小学期末考试那天,郑渊洁看着老师拉着脸在座位之间来回走盯着孩子们,他都等不及考试结束就对郑亚旗说:“儿子,不玩了,咱们回家!”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郑亚旗跟着郑渊洁走出了校门,他回头看了学校一眼,心说我再也跟你没关系了。回到家后,郑渊洁研究了《义务教育法》,发现父母不让孩子上学没有具体的惩戒措施,只是进行教育。“教育就教育。”郑渊洁就这么把儿子“在家上学”的计划定了下来。

在家学些什么?

从1996年开始,郑家的书房就被布置成了教室的样子,取名“郑氏私塾”。郑氏私塾每天下午才开始上课,因为郑渊洁上午要在那里写作。于是,郑亚旗就光明正大地睡懒觉或者玩儿。

最初,郑渊洁给郑亚旗请了一个名校退休老师,教的还是传统教材。直到有一天郑渊洁看了教材,他非常生气,觉得里面很多内容是把简单道理复杂化。于是,他辞退了老师,自己编写了10本教材,内容涉及写作、哲学、道德、自救、数理化等等,亲自上阵。

郑渊洁擅长讲故事,他总是以童话人物做主人公串联起教材的知识点。比如《皮皮鲁和419宗罪》,是把刑法里的419项罪名编成了419个童话故事。在郑家,卫生间永远挂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矿泉水、饼干和手机,枕头旁边都有哨子,为防震做好准备。这些理念,也被郑渊洁后来写入《再送你100条命》。

郑亚旗的学习进行得出奇地顺利,他用3年时间就学完了中学6年的课程。郑渊洁的教育更像美式教育,不设考试,评价的标准是“有创造力、自学能力强、能自己解决问题”。

解决了知识传授的问题,压在郑渊洁心头的是如何锻炼郑亚旗的社交能力。郑渊洁和郑亚旗几乎天天待在一起,郑亚旗几乎没有单独出过门,这明显不利于他了解社会。心理专家也一再强调,同龄孩子之间的相处,包括打闹、竞争,都是心理成长的必要经历。

鄭亚旗没有小伙伴,郑渊洁就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理了拨号上网。那个时候上网费高得吓人,一个月就要6000元,所以网民的主体是有经济能力或渠道的中年人。郑亚旗上网后交的网友一般都比他大十几岁,他一下子就跨进了中年人的世界。

付海童是郑亚旗交往多年的网友,他们通过ICQ认识,两人常常在联众里玩扑克游戏“锄大地”。相比于“四五十岁,吃饱饭了、做完生意了、没什么事了就上去打”的付海童,郑亚旗晚上到点上线,在线时间非常稳定。他在游戏室里资格老,但牌打得很臭,别人一提示他就跟牌,是著名的送分王。郑亚旗并不是牌技低下,而是将棋牌室当作了会友的地方,他喜欢边打牌边聊天,和网友讨论游戏攻略,或者炒股心得。

付海童曾经问过郑亚旗想不想交同龄的朋友,郑亚旗说:“我不追星,不看电视,和同龄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反而跟年长者待得久,就像下棋总与高手下进步快一样,心智发展得快。”

在网上认识3年后,付海童和郑亚旗决定见面。他们约在付海童家楼下的鸿运火锅城吃中饭。郑渊洁则在饭店外的车里等着。从那以后,郑亚旗每次见网友,郑渊洁都跟着,有时还会拿望远镜看。郑亚旗尝试去接触、摸索世界,郑渊洁在后面默默提供保护,这成了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教育方式。

郑亚旗17岁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名人身份”,清华大学向他伸出了橄榄枝。郑渊洁问他愿不愿去,郑亚旗说“先去看看。”

父子二人在清华阶梯教室的后排旁听了几节课,对大学课堂的好奇就结束了。“那里面有百分之十的人在睡觉,有百分之十的人在写作业,可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人在听。”郑亚旗对郑渊洁说,他前排的一对男女学生,在课上用嘴把口香糖传来传去,“这太侮辱老师了”。郑亚旗那天旁听的是历史课,至于曾考虑过的计算机系,“估计也就那么回事,应该都是我会的东西”。

经过一夜的思考,郑亚旗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了一纸名牌大学的文凭而掷下4年的时光,他决定放弃这个机会。这一次是郑亚旗最后一次与学校的“亲密接触”。

实验结果怎样?

郑亚旗10岁时,郑渊洁就“警告”他说:“18岁前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18岁之后,我就不管你了,相反我要什么你给我什么。”18岁的生日很快就到了,郑亚旗想到了求职,他在网上对自己喜欢的职位投了简历。可是大部分都没有回音,“可能是被我的小学学历给惊呆了。”他心里想。

后来碰巧有个朋友需要人在超市扛鸡蛋,一箱5毛钱。郑亚旗满脸巴结地说:“让我去吧,好歹挣个汽油钱。”于是,他每天开着18岁的生日礼物——奥迪A6去超市扛鸡蛋,一扛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开超市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天天开着豪车来我这扛鸡蛋,弄得大爷大妈每天尽看你,不买东西了。附近那家报社在招网络技术员,你是网络高手,要不去试试?”郑亚旗对网络一直很感兴趣,这份工作很对他的“胃口”,于是他去求职了。到了报社,领导一看他的简历才小学学历,说什么也不收。郑亚旗就在电脑上演练了自己的技术,翻出制作过的网页给他看,并承诺帮报纸建一个网站,不收费。第二天,郑亚旗就去上班了,不到一年被提拔为网络技术部主任。

在报社干了三年,郑亚旗选择离职,开始寻求事业突破。他把自己的优势写在纸上,逐条排除,最后发现自己感兴趣、效率也最高的选项是开发父亲的品牌。其实在郑亚旗17岁的时候,就尝试过开发父亲。郑渊洁是一个能把写作写到极致的人,却不善于商业运作,多年来只雇过2个员工,唯一的理财方式是五年定期存款。郑亚旗劝说父亲注册自己的域名,这样“全世界就可以知道你了”。于是,“郑渊洁论坛”上线,比博客真正兴起早了5年。

郑亚旗创业的第一步是想要拿到父亲作品的版权做《皮皮鲁画刊》。郑渊洁不同意,认为漫画扼杀想象力。郑亚旗劝他说:“这个类型从未被授权,你不会有品牌损失,而且我还会支付授权费。”因为没有做杂志的经验,杂志一度退货率达到70%,郑亚旗头三个月就把自己八成的积蓄赔了进去。后来郑亚旗发现是市场定价有问题,他一步步调整,用了一年的时间扭亏为盈。从那以后,郑亚旗摸索到更多的品牌经营方式。他与吉林电视台合作打造脱口秀《郑氏胡说》,让父亲上各种访谈类节目。2007年,郑亚旗创办皮皮鲁讲堂,请父亲担任讲师授课。

郑亚旗逐渐接手了父亲作品的全部版权,成立了北京皮皮鲁总动员文化科技有限公司。2009年,在鄭渊洁大规模停更7年之后,郑亚旗仍助其登上中国作家富豪榜榜首,此后一直位居前列。而现在,皮皮鲁公司融资进入到了B轮,郑亚旗的愿景是创立中国的漫威公司,做出一条龙式的、有极大影响力的文化产品。

相对于成绩斐然的“事业答卷”,身边的人对郑亚旗有着更高的“性格评价”。熟悉郑亚旗的员工、朋友都会提到,他是一个情绪极其稳定的人,没有人见到过他发火。“他是一个能把事情都放在心里解决的人,该拆的拆了,该融的融了,该扔的扔了。”付海童说。因为某次会议安排的失误,助理张扬收到过最重的回复是:“错了改了就好了,下次不要错了”。

曾经有记者问过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比如郑亚旗的母亲在教育中占据什么样的位置,郑渊洁有些生气,他说自己离异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郑亚旗则很简短地说,“妈妈就是把衣食住行搞好”,保持一贯的微笑。

20年前的教育实验终于验证了结果。郑渊洁对结果的评价是“还行”,后来他又对“还行”作出了解释:“还行是我所能给出的最高评价。”在网络上,有些网友并不认可这个评价:“郑亚旗有一次出场能不提他爸吗?除了他爸和留下的东西,什么是他自己的?”对此,郑亚旗很淡定地回应:“我不会活在别人心目中。”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