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救药的乐天派

2017-04-29 00:44温鑫
少年博览(阅读与写作) 2017年2期
关键词:苏洵黄州欧阳修

温鑫

很早,我们就读过他的那首《水调歌头》——中秋夜晚,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端起酒杯对着明月,轻吟低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他,就是名满天下的苏东坡。

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

我们先说说这名字里的学问——读古文,你会发现古代人的名字特别多。姓名包含两层含义,一是你来自哪个家族,这就是“姓”;其次,家族对你有什么样的期望,这就是“名”。两者应该是一种从属关系,姓在前名在后。“名”和“字”是并列关系,古人出生由家长取名,等到了弱冠之年,根据自己“名”的意思再取一个与之相关的称呼,这便是“字”。传统礼仪中,称呼别人一般称字,不称名。如果不是长辈,直呼别人的名,是很不礼貌的。

苏轼这个名字从何而来?我们来读读苏轼父亲苏洵的《名二子说》,看看苏轼这个名字有什么样的内涵。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轼”的本意是设在车箱前面供人凭倚的横木。与“轮、辐、盖、轸”相比,“轼”的作用似乎并不大,而是“无所为者”,看来给苏轼取名时,苏洵费了一番心思。因苏轼生性豪放、性格外露,所以父亲希望这个孩子能有所收敛,这样才不至招祸患。“吾惧汝之不外饰也”——“我担心的是你不会隐藏自己的锋芒。”事实上,与苏轼相比,他弟弟苏辙就沉稳得多。“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车辙不会参与争抢车的功劳,也就暗示苏辙这人沉稳低调。对苏辙,父亲苏洵还是比较放心的。

我们再聊聊他的成长——嘉祐元年,二十一岁的苏轼跟着父亲苏洵进京赶考,这也是苏轼第一次离开眉州。十年寒窗人不识,一举成名天下知。多少读书人指望科举中一试身手,实现人生抱负。苏轼当年遇到的主考官是文坛盟主欧阳修,副考官是大诗人梅尧臣,想要得到这两个人的首肯并非易事。

那次的策论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拿到这个题目,作为学霸的苏轼会抓耳挠腮吗?我想应该不会吧,微微一笑,饱蘸笔墨,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或许会有停顿,想想如何编故事?

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

为说明圣人以仁爱治天下,苏轼举了个例子。这例子历史悠久,追溯到上古尧时代。尧是圣君,皋陶是当时执法的大臣。有一个人违法了,皋陶要杀了他,尧却为他求情。天下都畏惧皋陶的执法严格,却仰慕尧的仁爱之心。

主考官欧阳修被这篇文章征服,拍案叫绝!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得意高徒曾巩所作,后来拆开试卷一看,却是一个叫苏轼的。欧阳修也是博学之人,在当时来看,读书能超过欧阳修的的确不多。可是,欧阳修怎么也想不起,这篇文章的“尧与皋陶”的故事出自何处?

于是,他便邀请苏轼来帮他解答这个问题。“你的文章寫得很好,那个故事是何典故?”作为当时的文坛大家,欧阳修对这位晚辈却十分尊重。“这个嘛,”苏轼此时或许是因为年少气盛,表现出一丝傲慢,“大人可以读读《三国志·孔融传》。”可怜欧阳修,晚上回家秉烛夜读,把《孔融传》翻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找到这个典故。

第二天,他又去问苏轼。苏轼说:“这个故事是我自己编的,我想尧宽厚待人,皋陶执法如山,这个故事用在他们身上应该是最合适的。”听到了苏轼的这句话,欧阳修并没有恼怒,反而特别兴奋,对眼前这位待自己不太礼貌的后生大加赞赏。他逢人就说:“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老夫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

人生路途多坎坷——苏轼的名气从此越来越大。当时的皇帝宋神宗颇为自得地说:“唐玄宗有李太白,朕有苏轼”,每当皇帝读文读得津津有味时,大家都猜到那肯定是在读苏轼的文章。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名气太大的苏轼必然会遭人嫉妒。

神宗年少即位,想通过变法图强,重用王安石主持变法。作为地方官的苏轼,肯定了变法的益,也指出了新法的弊。王安石手下的李定、舒亶等人就开始在苏轼的诗歌中寻找,希望能找出些对苏轼不利的文句。

苏轼是一个文人,饮酒作诗,率性而为。没有想到,就是这些诗歌给苏轼带来了牢狱之灾。

元丰三年,几个奸佞小人从苏轼的诗中找到一些字句来攻击苏轼反对新法、嘲讽君王。用今天话说,是牵强附会。但苏轼还是难逃此劫,被关进了御史台大牢。因御史台周边种着松柏,松柏上栖息着很多乌鹊,御史台被称为“乌台”。后人称这事件为“乌台诗案”。

幸而在宋代,文人备受优待,即使有谋反罪名也不至死。更何况,苏轼的才华与人品得到很多人敬重。当时几位老臣文彦博、富弼等人都为苏轼求情,苏轼免于一死,被流放到了黄州(现在的黄冈)。

苏轼带着一家人到黄州时已穷困潦倒。朝廷给的黄州团练副使一职,不得签书公事,虽还是官,却没俸禄。然而即便如此,离开政治斗争的漩涡,苏轼也能自得其乐,他写了:

记承天寺夜游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这篇随笔,似随意为之,不太像一篇文章,但就是这篇短短的笔记却道出了苏轼复杂的内心世界。无论经历怎样的人生坎坷,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那份闲情逸致,这或许就是苏轼可爱的一面吧。人生的挫折,似乎丝毫不会影响苏轼欣赏月夜的兴致。

再看:

满庭芳·蜗角虚名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经历了宦海沉浮的苏轼,对人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从追求名利到看淡名利,此时的苏轼做到了内心的旷达。

晚年苏轼回忆一生,曾感慨:“心如已灰之木,身似不系之舟。问余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轼被贬官的三个地方,一个比一个远离当时的京都,一个比一个偏僻。苏轼此时已将自己的荣辱得失置之度外了。

潇洒、乐观是必须经历人生的风风雨雨方可得到的人生大智慧。林语堂称苏东坡为“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我想,这个“无可救药”或许就是那份执着,那份参透人生的智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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