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云归

她静静地看着讲台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像遥远的飘忽不定的云。她的孩子们哟！

和往常一样，她将自己的头发高高盘起，显得格外精神。她打开精心准备的课件，小约翰·施特劳斯微笑地出现在屏幕上，轻快的《蓝色多瑙河》旋律响起，音符像纷飞在年轮上的一只只蝴蝶，多么美妙。她热切地往下望，或者说是往下寻觅。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压压的头顶，几乎所有的脑袋瓜都低着，专注地做着题目。对于高中生的他们，音乐课只是换个有背景音乐的地方继续做作业罢了。咫尺之间，却好似天涯海角。

她有些失落，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她的音乐殿堂仿佛坍塌了，坍塌在孩子们的书山题海之间。在这个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世界里，孩子们离音乐殿堂越来越远，他们固执地渴望着分数，而忽略了其他。想到这些，她妥协了，她原谅孩子们对音乐的疏远。她想，你们就不抬头吧，我可以讲好自己的课。

她搖摇头，似乎要摇却这些杂念。她习惯性地捻了捻边角已翘起的备课本，开始投入地讲课，她讲述欧洲近代音乐史，讲莫扎特将自己的苦闷留在心里，却把最好的音乐呈现给大家……有个女生抬起了头，似乎注意到什么。她眼睛一亮，又瞬间失色：女生将视线落回了桌面，继续埋头做起“正事”。

她感到眼角有点湿润，有些恍惚地记起——苍翠的山坡下那所农村学校，教室是破旧的，课桌是斑驳的，孩子们齐刷刷地坐好，仰着天真的脸，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音乐课的到来。当时她还很年轻，会教孩子们唱《故乡的云》：“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那间破旧的音乐教室，在她的记忆里绽放出明亮的光彩。那是刚当上音乐老师的她，多么年轻。那是她的第一批学生，他们像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在云间飞翔。他们的心是敞开的，他们的眼睛是明亮的，他们喜欢上她的课，喜欢音乐，喜欢关于音乐的一切……可现在，还有谁陪着她享受音乐呢？

窗外不时飘下黄叶，秋天到了吧。她觉得自己像那棵树，没有人关注，没有人理会。

下课铃一响，孩子们像火箭般冲了出去，他们回到了名正言顺的战场，继续奋力厮杀。他们的战场里没有旋律，也不需要旋律。

她走出了教室，一片落叶在风中飞旋起来。于是她的视线，跟随着落叶，直至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