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耀明
手上的鱼香
我要是不说,你一定不知道,小时候,我可是摸鱼的高手。
一到星期天,我总是手里拿着书,眼睛却瞄着娘。趁娘到院子里“咕咕咕”唤母鸡的工夫,我像一只机灵的猫,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一蹿一蹿地跑,快活得像一只小鸟。
来到小胖家门外,我鼓起嘴唇,“汪汪汪”学大黄狗的叫声。门“吱”的一声响,小胖探出了头。来到虎子家,我挡着嘴,“喵——喵——”地学小花猫叫,虎子一下子从屋里跳了出来。
“走呀,摸鱼去!”我一声喊。
我們站成排,顿着脚,喊着号子来到女儿河边。
河水平展展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像一块大玻璃。太阳也喜欢女儿河,不厌其烦地把光线投过来,把河面照得明明亮亮的。
女儿河里的鱼真多,可我们最喜欢的是白漂儿鱼。它身体修长、匀称,像女生头上的辫子。它的肉特别细,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味儿。
我指挥虎子到下游往上游赶鱼,我和小胖站在河水里,各守着一片河面,守株待兔。
白漂儿鱼喜欢往水草下面藏,虎子一赶,鱼就纷纷游上来,钻到水草里。
我和小胖开始忙碌了,瞧准水草下面白漂儿鱼一摇一摆的灰尾巴,张开双手,屏住呼吸,悄悄地凑上去,凑上去。突然合住双手,鱼就在手心里跳了。一条,两条……我们摸得真开心。
远处,谁的娘正尖着嗓子喊孩子的乳名,河滩边吃草的羊一声接一声地叫,水鸟把翅膀扇得“扑扑”作响。可我们顾不上这些,继续摸鱼。女儿河里的鱼,多得摸不完,网不尽。
太阳偏西了,我们提着鱼篓,唱着湿漉漉的歌回家。
女儿河不仅让我们收获了鱼,也使我们学到了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
吃晚饭的时候,桌上就飘起了鱼香。爹乐得捏起了酒盅,娘没有因我溜走而跟我凶,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我嘴里含着鱼,佯装镇静,努力使自己不笑出声。可任我使劲忍,还是没有忍住。
我“扑哧”一声笑了,爹娘也都笑了。原来笑也可以传染。真逗!
我提着鱼篓回家时唱的是什么歌,如今已经忘记了,那个柳条编成的小小鱼篓也消失了,可那浓浓的鱼香,却一直氤氲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老 井
这是一口我十分熟悉的老井,就在我家菜园的边缘。
当我还是个乡村少年时,曾用柳罐从老井里打水,浇灌过我家菜园中那些青碧的蔬菜。
可如今老井老了,再也打不上来水了。
爹浇菜园,用上了水泵,抽水管连在我家压水井的管子上,推上电门,水就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了。
也许村里人已经把老井淡忘了,但我没忘。那口老井藏着我的欢笑和微不足道的小秘密,我曾在老井中打捞出清清的水,就像打捞着可以将我的灵魂清洗干净的世事。
一个乡村少年要打上来一柳罐井水并非易事,我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长长的井绳缠绕在辘轳上,丝毫不敢松懈。松懈了,柳罐就会坠入井中,那是相当危险的,轻则柳罐破损,重则辘轳的摇把会毫不客气地将我击倒。
我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每次用柳罐在老井中打水,我都特别认真地对待,要求自己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直到今天,不管我做什么事情,都感到是在用柳罐打水。那故乡的老井,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变得模糊,而是时刻装在我的心里,像一只深邃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
我看到老井的井台依然光滑,苍老的辘轳依然可以转动,可老井却再也打不上来水了。
但老井留给我的领悟,却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