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白马，从未曾停蹄

林笛梵

杨梅酸中带甜，就像我看到你时，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你却满脸疑惑地说：“丫头，大门牙都不在了还笑得这么甜？

隔着人海，我终于看到了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此时正笑靥如花，手掌宠溺地拍着另一个女孩的脑袋。

徐嘉柯，你一定不知道，这些年，我的思念如白马，从未曾停蹄。

Chapter1

十四岁的徐嘉柯最喜欢吃杨梅了，于是我收集了所有关于杨梅的图片信息。放学后，我拿着一张去年的旧报纸去隔壁班找徐嘉柯。

徐嘉柯还没有走出来，他的好兄弟张国栋便开始起哄道：“嘉柯，你的青梅竹马又来找你了，我先回去了。”

“喂，等等……”徐嘉柯声音未落，张国栋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的过道上，我笑着上前一步，露出了自己刚换的两颗大门牙，笑呵呵地说：“小柯，我知道哪里可以摘到杨梅了，棒不棒？”

那时的我，等着徐嘉柯夸一句“李卓珍你要不要这么厉害！”然后我们一起背着书包去探险去摘杨梅。可是徐嘉柯只是别扭地扭过脑袋，半天不说话，我只好试着伸手去牵徐嘉柯的手。

徐嘉柯大力地甩开了我的手，抬起头愤怒地看着我，“李卓珍，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啊，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来我们班上找我，你就是听不懂是吗？我不喜欢和女生在一起玩，尤其还是你这么丑的女生。”

我被徐嘉柯吼到呆住，眼里打转着委屈的泪花，小声地说：“可是你妈妈说了，我们每天放学后要一起回家，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你以前都是好好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徐嘉柯懒得搭理我，大步流星地下了楼，我搞不懂，上了初中以后徐嘉柯为什么开始躲着我，像躲着细菌一样地躲着我。

于是，我偷偷地尾随徐嘉柯进了一家网吧，张国栋也在那里，他们好像在打游戏，我看见徐嘉柯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跳跃，脸上闪着快乐的光。

张国栋和徐嘉柯从网吧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坐在楼梯道里的我，他俩满脸惊讶，徐嘉柯压低了声音问我：“你跟踪我？”

我点点头，笑着说：“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吸血鬼日记》里有一句经典台词，共享秘密的纽带比亲人关系更加坚固。我由于知道了徐嘉柯偷偷上网打游戏的秘密，徐嘉柯待我，便好了很多。

回家的路上，徐嘉柯便向我全盘托出，“其实，不希望你缠着我，除了这个秘密不想你知道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李卓珍，你能不能留起长头发，像个女生一样，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剪个男生的短发，又瘦不拉几的，你知道其他男生怎么说我吗？”

原来是这样啊，虽然心里很不好受，我还是弱弱地问了句：“怎么说？”

“说我喜欢男生，为了掩人耳目，才找了这么个不男不女的青梅竹马。”徐嘉柯说完，见我不吭声，才意识到应该是说错话了，然后补了句，“小珍，以后穿裙子吧，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就像一个公主。”

我轻轻地啜泣，用手大力地擦干了眼泪，坚定地看着徐嘉柯的眼睛，“小柯，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在朋友面前丢脸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是有点无厘头，不管他说出什么理由，只要有一线希望靠近他，就不会放弃。

而徐嘉柯，你知道吗？从你搬家到这座城市第一次递给我一颗杨梅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杨梅酸中带甜，就像我看到你时，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你却满脸疑惑地说：“丫头，大门牙都不在了还笑得这么甜？”

Chapter2

中考那年，我的头发已经留到齐肩那么长了，徐嘉柯说我长高了，牙齐了，越来越好看了。可是我却不争气地考砸了，上不了徐嘉柯考上的五中，于是我狠了狠心，复读一年，这样高中起码还有两年时间可以和徐嘉柯在一个学校。

徐嘉柯和我爸妈都劝我，女孩子没必要留级，其实三中也不错。

我一心一意地认定了五中，谁的话也不肯听。

五中开始军训的时候，我已经趴在初三的桌子上认真地做着习题了，我告诉自己，就一年好好努力，收收心暂时不去找徐嘉柯，他也跑不掉的。

我只是没想到，在漫长的时光里，徐嘉柯会遇见新的人，而我也遇见了路小白。路小白比我低一年级，我留级后，我们同班，他常常打着我是学姐的旗号跑来问我题目，美其名曰李学姐这些题你都做过八百遍了，教教我，好人一生平安。

刚开始我不了解路小白的为人，新同学也不好拒绝，讲解了一道极具挑战性的函数题以后，我才发现，这样的日子只是个开始。

路小白脸皮很厚，我告诉他，我不能再把时间耽误在给他讲题上了，我这次必须考上五中，要妥妥的。

我刚埋下脑袋准备做题，路小白就哭丧着脸趴在我的桌子上了，瞧瞧那湿润的眼眶，委屈到家的表情，加上技压群芳的演技，“李学姐，你就好人做到底，好人一生平安。”

我撇撇嘴，一脸的嫌弃，傲娇地转过头说道：“我不要做好人。”

“李学姐，你怎么这样啊？”路小白赖在我桌子上，我做题也不是，看他也不是，只能把椅子往后移了下，笔直地坐直了身體，双手抱胸看着他，他继续说道：“我们互相帮助，到时候一起考五中嘛！”

“你怎么帮助我？”我挑挑眉。

“李学姐，你怎么不问为什么要一起考五中？”路小白此话一出，我顿时觉得他的脑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于是我把试题从他趴着的整个胳膊下抽出，换了个位置继续做题。

月考成绩出来后，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数学那么烂的路小白居然其他科科科接近满分，他嘚瑟地拿着成绩单在我面前晃了一大圈，我看了看我的英语成绩刚过及格线，招呼着路小白过来一叙，“小白，你上次的提议我觉得……”

“什么提议？”路小白故意装傻。

“算了，当我没说。”我收拾了书包准备回家，路小白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我还懒得搭理他呢。路小白一路跟着我，点头哈腰地道歉，“李学姐，刚才开了个玩笑，你的英语交给我了，保证你中考成绩满意。”

“真的？”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答复，露出皎潔的微笑，拉着路小白朝另一条巷子走去，“学姐今天带你去摘杨梅，好好表现。”

“是是。”路小白屁颠屁颠地跟着我去摘杨梅了。

后来我总在想，那时候的我怎么那么坏，路小白摘了那么多杨梅，我却只让他吃了几颗酸的，我把大颗大颗的甜的都留给了徐嘉柯。

Chapter3

徐嘉柯高一的一年里，我只去找过他一次，就是给他送路小白摘的杨梅。我把一袋子杨梅递给他以后，他笑着问我：“李卓珍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被问懵了，我没想到一向对感情问题内敛的他，会突然这么直白地问我这种问题，我点点头，然后摇摇头，最后撒开丫子跑了。

但是我还是清楚地听见，徐嘉柯说：“李卓珍你要是考上五中，我们就在一起，然后一起考大学。”

我回家后，坐在书桌前拿着英语书傻笑了一个小时，直到我妈在客厅接起了家里的座机，然后朝我卧室喊道：“小珍，你同学找你。”

我披着外套出了家门，楼下路小白站在原地转悠，路灯下的他看起来落寞极了，我上前就是一顿责备，“路小白，这么晚喊我出来干吗啊？”

路小白把一小袋杨梅变戏法一样从后面变给我，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你那袋杨梅是送人的，你自己都不舍得吃，这是我摘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你自己留着吃。”

我接过杨梅，然后从里面拿了一颗一尝，“哇，路小白，这么酸你给我吃？”说着我抓了一大把递给了路小白，自己留了一点，路小白半信半疑地尝了一颗，“不酸啊。”

我已经偷偷溜上楼了，站在家门口半天没有进去，那杨梅确实是甜的，路小白，你的杨梅甜得让我红了眼。

第二次参加中考，我感觉比第一次还要紧张，路小白在进考场前安慰我，“李学姐，放心吧，以你的实力妥妥的。”

我认真地写每一道题，写完再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生怕哪里出了错，就从此和徐嘉柯失之交臂了。

忐忑的心一直到中考成绩出来后，我才缓缓平静了下来，我和路小白都考上了五中。得知成绩的当晚，我准备喊徐嘉柯出来吃饭，路小白却偏偏跑来找我，说是请我吃韩国烤肉庆祝庆祝，最后演变成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烤肉。

路小白和徐嘉柯都喝了点酒，我一个人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后就看见两人打了起来，我不由分说地拉开了路小白，我说：“路小白，你干吗呢？”

路小白看着我，眼睛里流转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他干了一瓶啤酒，然后说李学姐你就当我喝醉了胡闹，说完就走了。

我看了看徐嘉柯，问他有没有事？他只是笑着说，没事，闹着玩呢。

这一场不愉快的晚饭很快就被我忘至脑后了，因为迎接我们的是全新的高中生活，有徐嘉柯的高中生活。

Chapter4

张国栋当年也没考好，他认命地去了三中，临走前留了句，金子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朋友离多远都是不会变的。

我当时不置可否，心里的想法还是偏向朋友离远了早晚得生疏这个观点。

军训结束后，我好不容易甩开路小白，独自去找徐嘉柯，路上遇到了张国栋，他说他刚从徐嘉柯班上过来，他们同学说徐嘉柯去了图书馆。

于是我们两人一起去图书馆，很久没见，我们寒暄了几句，然后我半开玩笑第问了句：“怎么样？高中有没有追女生呢？”

张国栋叛逆张扬，满嘴跑火车，初中除了打游戏就是逗逗长得可爱的女生，按照正常程序发展，高中肯定不会闲着，我也就那么随口一问。

所以没想到刚好说到张国栋最感兴趣的部分，他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给我讲，三中如何如何的男多女少，为数不多的女生要不名花有主，要不惨不忍睹，所以我才常常来五中串门啊。你看看五中，美女成群，徐嘉柯追的那个可是校花……

一时间，我站在原地愣住了，原来徐嘉柯已经有了喜欢的女生，张国栋还在说着话，突然发现我落在后面发呆，赶忙又折了回来，语气不安地问：“李卓珍，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因为我夸五中美女成群，忘记捎带你了？你看看，你现在出落得这么标致，五中新一届校花非你莫属。”

张国栋还是这般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看了我和徐嘉柯这么些年，还是不知道我喜欢徐嘉柯的心思。我头发一甩，故意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谁稀罕当校花啊？”

大概我的反应过于激烈，张国栋自动默认为我就是因为校花头衔不爽。见到徐嘉柯时，张国栋先我一步跑了过去，搭着徐嘉柯的肩膀说：“老徐啊，让你们家周璐把校花位置腾出来呗，总得给新人一个机会不是……”

说完张国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徐嘉柯顿时明白了，笑了笑，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徐嘉柯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女生，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还该死的有一张秀气的脸，不用介绍我也猜到了，周璐果然是个美人。

晚上徐嘉柯说请吃饭，周璐也去，我借口说有事去不了，被张国栋无情地打断了，“李卓珍，你有什么事非得今晚处理啊，我们三个老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行吗？”

我眼看逃避无效，于是只能补了句：“我带个人行吗？”

徐嘉柯好奇地看着我，“没问题，带谁？”

“路小白。”原谅我这种场合能想到的只有路小白这一根救命稻草。

辣阿婆火锅店，我们这里的特色火锅，专门针对学生群体的，实惠好吃，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坐在包厢里，我才发现周璐不在，徐嘉柯说她临时有事来不了。

吃饭间隙，我收到了徐嘉柯的短信，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我看着正在吃着撒尿牛丸的路小白，突然在一瞬间明白，徐嘉柯根本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发这样的短信，但我最终还是回了句：嗯，好。

Chapter5

周璐马上准备出国留学，这是徐嘉柯当晚喝醉后告诉我的，他借着酒劲向我一股脑地吐诉，她走了我怎么办呢，不是说好毕业了一起出国吗？她就这么急着出去，她以为我非她不可吗？才不是，李卓珍就比她好，哪里都比她好。

可是，我不喜歡李卓珍该怎么办？

那晚，我是哭着把徐嘉柯拖回男生寝室的，交给了他的室友，然后我一个人晃荡在无人的操场，我怪自己为什么要复读，如果不是错过了那一年的时光，他一定不会遇到周璐就马上动心的。

我哭得有点喘不过来气的时候，黑暗里走过来了一个人，当时的我并不害怕，等那人开口，我才知道是路小白。

路小白陪着我蹲在地上，忍受着蚊子的摧残，安慰我，“李学姐，你哭什么啊？你的情敌马上就走了，你还有无数的时间陪着他，还怕他不回心转意啊？”

夜色里，我破涕为笑，路小白说的对，我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呢。周璐就这么走了，她缺席徐嘉柯的时光也补不回来。

那时的我，太过自信，以为就这么一直坚持着，徐嘉柯早晚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会忘记那个叫周璐的女生的。

直到高中毕业，徐嘉柯仿佛已经忘记了和我考同一所大学的约定，他没有填报高考志愿，并且不声不响地躲了起来，任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从徐叔叔的口中得知，徐嘉柯打算去法国留学，手续都办好了，徐嘉柯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见我，甚至没有给我个解释。

在我最绝望无助的时光里，是路小白陪我走过来的，我们一起考了大学，一起去摘杨梅，一起做着辛苦的兼职赚着微薄的路费。

大一结束后，我终于攒到了去一趟法国的路费，我还在这一年里努力地学习法语，我英语本来就不好，法语学得更是艰难。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法国，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徐嘉柯，以及已经和他并肩而立的周璐。

喜欢果然不是靠坚持就可以的，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动过心，那么以后也不会动心。

周璐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翘掉了下午的课陪了我一整个下午，她看着我沉默不语，看着我时而冷笑，时而哭泣，看着我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告别了我的匆匆那年，最后我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我说：“周璐，徐嘉柯以后就是你的了。”

说完我就出了这片华人小区，准备拦出租车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我顿时愣住，唯一猜到的就是路小白也跟了过来，他恰好扭头看见我，两人相视一笑。我们并肩行走在美丽的法国梧桐树下，望着楼与楼之间即将西沉的落日，周围的云团仿佛镀着一层灿烂的金边，也给我的内心镀上了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