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亚楠
《越狱风云》里面有一个剧情,虽然对于整个故事的发展无关紧要,却令人印象深刻:蜂拥而至的媒体采访典狱长,询问他对林肯·布鲁斯即将被执行死刑一事的看法,这个厚道的老头很严肃地说:任何一个人的死都不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让我再次想起这个画面的,是前段时间去北京市检察院第一分院采写前反贪局的众检察官。这些曾经查办大案要案及接触那些高官的反贪人在谈起自己所从事的十几二十年反贪工作时,并没有对其工作成就侃侃而谈,向我表达最多的反而是从事这种工作的沉重性。
他们告诉我,将罪犯查办那一瞬间的确是会兴奋,可这些人随之而来的家破人亡和妻离子散却会让人心生恻隐,“毕竟曾经都是些很能干的人才,因为一念之差,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是国家的损失,也是一个个家庭的悲哀”。
所以,当我面对一个内心细腻的女检察官,问她为何后来选择离开反贪转岗职务犯罪预防,得到的答案是,“因为在那里可以安心地做一些‘将犯罪扼杀在摇篮里的工作,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不停在内心追问,‘作为一个反贪人的终极追求是什么”。
反贪人是高官落马之后其状态的直接见证人,而与这些昔日人杰在讯问桌前的碰撞,是我所好奇的。心理博弈过程中,有些对手的知识储备甚至能当主侦官的“老师”,在这种情况下,检察官们如何应对?
“你很難做到不去跟他们交心,而只是泛泛地跟他们谈法条”,讯问环节里有太多故事发生,检察官李建德给我讲他查办过的一个官员,这个人曾因工作积劳成疾,差点死掉,中央纪委还派过直升机去救他。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人,因受贿被查办。李建德心里是敬佩他的,去讯问时,得知那个被查的官员生日,就买了蛋糕去看守所,60岁的老头看到这一幕,又是感动又是懊悔,案件用了一天便突破了。
还有的官员刚刚被抓,检察院的人给他家人去电话,目的是要些他狱中所穿的衣物,哪知他一家人的手机都关机,怎么也联系不上。最后还是主侦官花钱给那个官员买的内衣内裤;有的人一进来就提要求,说是今天轮到自己去学校接孩子了,自己的妻子在国外,老人又接不了,检察官了解清楚了情况,想办法派人帮他接了孩子;更有想不通的,求死心切,讯问环节一结束就要摸电自杀,办案人员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电流都爬到了胳膊上,所幸有惊无险。
听了这些故事,我发现,这些检察官们一直以来的心理平衡点,是“爱罪人但痛恨罪行”,为了引导这些“罪人”面对现实走从宽的道路,他们如同记者采写稿件,在面对面之前做足了准备,以便在交锋时可以发挥,从对方口中寻找案件的突破口。
更有意思的是,还有的检察官也会研究星座,这些技巧可以帮助他们定位一个人的兴趣爱好,比方说有的人吃软不吃硬,有的人吃硬不吃软,有的人面对荣誉会唤起他强烈的倾诉欲等。无论如何,目的是让犯罪嫌疑人从内心上服法。而不是外行人惯常的以为,如果这人被判死刑,办案人会很有光彩,很有成就感,甚至可以立功。真正的事实是,就如一位检察官所说,“办案人从不把他当作敌人,而当成是工作的对象。办案过程中,只要对方诚心改过和配合,办案人会把所有从轻减轻的机会留给对方,惩罚永不是最终的目的,最重要的是警示和教育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