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别辜负这张“中国脸”

2017-04-21 13:48宋诗婷
蓝盾 2017年4期
关键词:范伟赵本山小品

宋诗婷

“孤独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罗大佑歌里唱的就是现实中的范伟。”

牛歌是范伟相交10年的老友。“我以前也是记者,因为采访认识的。”当年,牛歌拿到的不是宣传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而是范伟本人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呵呵一笑,就约地方采访了。”

两人一见如故,牛歌说:“范老师觉得我实在,评价他的戏不偏不倚。”打那以后,牛歌和范伟每年都会见上两面,喝茶、聊戏、聊手头的工作。范伟喜欢听听他的意见,好的坏的,听了都不骄不躁。“基本都是范老师主动联系我。说实在的,和明星打交道,太主动,就有点攀交情的意思了。”

“范老师不好写啊。”我和范伟的朋友牛歌坐在咖啡馆里,他对自己的讲述不太满意,开始替我发愁,“这个人,你看不见任何波澜,也抓不住任何把柄,怎么写呢?”

在接下来的采访中,我很快就理解了牛歌的担忧。原本希望通过合作伙伴和朋友了解范伟的不同侧面,但这一常规操作似乎用处不大,他和每个人的话题都差不多,除了角色就是剧本,偶尔会忧虑市场和艺术追求。除此之外,家庭稳定,情绪稳定,嗜好稳定,连吃饭的口味都是几十年不变的东北家乡菜。

在2016年末的金马奖颁奖典礼上,拿到“最佳男主角奖”的范伟感谢评委:“这是一部容易被忽略的电影,拍得很淡,演得也很淡,特别感谢评审有耐心看到它的妙处……”

某种程度上,范伟对这部《不成问题的问题》的评价,用到他自己身上也合适。“他很多东西,都来源于平时不动声色的观察,没什么出乎意料的言行举止,但内心时刻在做着快速的运算和思考。”这是牛歌给我的走近范伟的温馨提示。

影帝

刚拿到《不成问题的问题》剧本时,范伟心里犯嘀咕。“梅峰老师写东西没问题,但拍电影毕竟是第一次,别到时候意见不统一,好事变成坏事。”他让经纪人约梅峰见面,“咱见一下,聊聊感受,我还挺谨慎的。”

见面之前,范伟像以往每次见导演一样做足了功课,看了剧本,翻出了老舍的小说原著,角色动机和心理也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两人在大望路附近的一家茶馆碰头,像是高手过招,彼此试探。

“梅老师,我觉得,这得是个静水深流的东西。”范伟说。

“我想把它拍成黑白的。”梅峰接过话。

过招结束。

“意思对了,要的感觉是一样的。”范伟和梅峰都向我讲述了这段两个人“对上眼”的经过。

在《不成问题的问题》里,范伟要演那个八面玲珑的农场主任丁务源,故事是典型的中国式故事——所有人都说丁主任好,在好人丁主任的带领下,农场却一天天颓败了。问题出在哪里?谁都给不出答案。

开机第一天拍的是范伟陪农场股东家的三太太、大小姐打麻将的戏份。摄影师把镜头架在范伟的后脑勺,三太太被范伟的半个身子挡住,每句台词都变成了画外音。“导演含蓄地告诉我他想要的影像和表演风格,我就大概明白了,接下来就是大家慢慢磨合。”

范伟喜欢这种不言不语的默契,神交让他远离言语间的尴尬,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有与他神交的耐心和时间。

梅峰和《不成问题的问题》恰好都耐得住性子。电影的拍摄进度几乎是奢侈的每天一个镜头。一开始,和范伟对戏的年轻演员张超的表演过于外放,梅峰和范伟都不着急,“慢慢调”,终归是调回来了。

“以前只知道范伟老师的戏路宽,但没想到演得这么好。”每拍完一个镜头,梅峰都更欣赏范伟一分。“他总会先保两条,再演得重一点,淡一点,每个镜头拍10到15条,他会给出不同层次的表演。”

在梅峰眼中,范伟最厉害的不是自己表演,而是能看出对手的状态和火候,在恰当的时候用恰当的力气。

《不成问题的问题》启用了很多重庆当地的非职业演员,大家没演过戏,更不会调动情绪。“范老师会在开始时演得用力一点,拍几遍,等他觉得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就再演得收一些,保两条镜头,他对对手情绪的判断总是敏感而准确的。”梅峰说。

在范伟最得意的那场戏里,丁主任对张超演的秦妙斋讲述自己落水的经历,这场戏范伟要演得模棱两可,真落水还是假落水,让观众自己琢磨。他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方式实现了这一效果:在正常的讲述过程中,突然一顿,面露不易察觉的尴尬,再继续若无其事地讲下去。

在实际的观影中,范伟那一顿果然就是笑点,这种尴尬不易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每个人都经历过。

《不成问题的问题》是纯粹的文艺片,未来上映,票房成绩完全可以预料得到。但范伟演得过瘾。拍摄结束时,他难得地主动与人掏心:“梅老师,我这个年龄,还能遇到这么一部戏,还是男一号,太难得了。”

2016年是范伟在电影上的丰收年。他不仅凭《不成问题的问题》时隔10年再获封影帝,还另有《一句顶一万句》和客串的《我不是潘金莲》先后上映。

《一句顶一万句》是创作,更是人情。“刘震云老师提前一年跟我打招呼,我觉得这是挺大个事儿,早早就在做准备。”

范伟嘴上不说,但《一句顶一万句》的成片一定与他的设想有差距。“我提过意见,希望别把宋解放那角色弄得苦大仇深,老光棍,人纯粹一点,爱也纯粹一点,挺好。但每个人的创作方法不一样,想法我说了,怎么拍还是导演说了算。”

范偉守着做演员的本分——为导演服务。空间大就多发挥,空间小,就戴着镣铐把舞跳好。“范老师这角色不好把握分寸。”《一句顶一万句》的男主角毛孩说,“和我的牛爱国、刘蓓的牛爱香相比,宋解放最讨好,最有观众缘,他稍微出挑一点,就会抢戏,模糊重点,但范老师的分寸感太好了。”

这种分寸感源于范伟对角色的追根溯源。即便是在《我不是潘金莲》里演只有几个镜头的农夫,范伟也要为人物找到合理的行为逻辑。这个习惯从演小品阶段延续至今,很多时候,他自己归纳的人物小传比导演的版本还详细。

“捋顺了才敢演,不然总是拘谨,没办法,性格使然。”处女座范伟说。

北漂

对于范伟拿到金马影帝,电影圈的人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这个奖来得太晚了。但很多普通观众对这一结果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的印象中,范伟还是那个“春晚上被赵本山忽悠的范德彪”。

那天采访完范伟,我和一个朋友约了饭。听我说完刚刚结束的工作,她异常兴奋:“超喜欢范伟,小品有意思,彪哥好逗!”

听完这段评价,我立刻意识到,彪哥、小品,以及曾经那些喜剧形象是范伟与观众最近的距离,也是隔在当下的范伟与观众之间巨大的鸿沟。

从曲艺舞台、《马大帅》转到大银幕,范伟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几年,但因为早期作品大多是文艺片,很多观众看不到,大家自然对范伟的转型没有概念。

“一直都想演电影、电视剧,还在演小品的时候就慢慢尝试了。”范伟从2000年初就开始频繁地往北京跑,“前半年折腾自己的事,后半年跟着本山大哥准备春晚。”

转型刚刚起步,范伟不挑角色,“差不多的就演,总有可以发挥的地方”。他深知“小品演员”的标签不易拿掉,但也并不着急。

“人家怀疑你是正常的,不生气,生气就别干了。”无论是当时,还是和我回忆起这段经历,范伟都是后进分子式的谦逊态度,一脸老好人的笑。

转折点是《看车人的七月》。作为这部电影的制作方,北影厂希望为电影多拉些票房,向导演安战军推荐了范伟。

范伟拿到剧本,研究一通,觉得喜欢,就赶紧给安战军打了个电话。“那我们回头聊一聊吧。”范伟学着安战军的语气说。“我敏感,一下就捕捉到了,导演不太想用我,不然肯定特高兴地说哎哟好啊好啊。”

他先想到的不是“凭什么觉得我不行”,而是“看看怎么能让他觉得我行”。事实上,那时候,范伟比安战军的名气大多了。

当时,范伟还住在沈阳,在去北京见导演之前,他又仔细研究了剧本,还对剧本做了调整。

“导演不是怕我这喜剧形象跳戏吗?那我就说,咱们可以一点点带入,一开始让这个角色稍微幽默一点,后面再慢慢严肃起来。”

安战军听了觉得靠谱,就让范伟把想法再细化一下。2003年,范伟还没开始用电脑打字。剧本调整的部分,他全都手写出来,再让人输入电脑打印。

“终于是定下来了。”事实上,安战军还是心里没底,正式开拍前还需要“掌握”一下,“其实就是试戏的意思。”

范伟依然是小心翼翼,任凭导演安排。试的是一场婚纱照被摔后,范伟往屋里走的戏。“看我走这几步安导就踏实了,他说:‘你能演,这几步就不是喜剧的走法,是正剧的节奏,全对。”

最后,范伟凭《看车人的七月》拿到自己的第一个表演奖——加拿大蒙特利尔电影节最佳男主角。

局外人

“我认识好多转行拍戏的曲艺演员,很多人拍了几十年也没捅破从曲艺舞台到大银幕这层窗户纸,但范伟很早就捅破了。”赵杰是范伟在沈阳时就认识的朋友,一路看着范伟从沈阳到北京,从舞台到大银幕。采访时我问范伟有没有可以聊一聊的朋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杰,边说边接过我的纸本,写下了赵杰的电话,号码就在他脑子里。

捅破这层窗户纸不容易,如果一直演喜剧,范伟用不着费劲,但他追求的不仅仅是喜剧,所以,尽管边缘,尽管一度不被信任,他也一点点往正剧里找。

总有些人愿意当事后诸葛亮。范伟刚刚拿到影帝时,有电视节目评论说,幸亏范伟转行当演员,如果一直说相声,他也说不成角儿。

我把这评论转述给范伟,他想了想,说:“我肯定成不了最顶尖的,但应该能成为一个还不错的相声演员。”

尽管说相声期间,范伟拿到过首届相声节的“表演金玫瑰奖”,他还是觉得,自己不是天生干那行的料。

“我撒不开,相声演员一定是生活中就撒得开那种。”范伟想解释清楚,“就好比,一个天生的相声演员坐在这和你聊天,一定包袱不断,我就不行。”

范伟提到了郭德纲,“相声讲帅、卖、怪、坏,我就没有郭德纲的坏。我必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人物,才能豁得出去。”

早年范伟参加综艺节目,整个人都觉得尴尬约束,他就试着让自己进入“角色”,把自己当成别人。虽然效果也差强人意,但总归是好过范伟本人站在台上。

这或许解释了范伟为什么会逐渐转型演小品,因为可以把自己装进角色里,有安全感。

“范伟是半个秀才半个演员,在沈阳的曲艺圈就是创作力特别强的。”赵杰说,自己有个很具争议的观点,八九十年代沈阳曲艺圈的繁荣,并非文工团的作为,而是当时电视台的活跃。“晚会多,编导逼着演员一起搞创作,捧红了一批小品、相声演员。”

范伟是当时最被赵杰看好的人,尽管那时候他不是最红的。“他不混圈子,也不像一些演员一样讨好导演,就是闷头搞创作。”那时,赵杰常和范伟一起研究作品。“他和老婆住在一个30平方米的小开间里,我们一聊就是半宿,他逼自己特别紧。”

1995年前后,范伟开始和赵本山合作小品。两人的合作有过近10年的蜜月期,后来,因为范伟退出春晚,关于两人不和的传闻至今还在。

与赵本山的关系,范伟不愿多聊。“说多了,会牵连其他人。”但每次提到赵本山,范伟都不忘补上一嘴——要不是本山大哥,他没法顺利转到煤矿文工团,一家人也就没法真正在北京安家。

“我只能說,范伟是个很包容的人,之前很多人和赵本山搭伙过,但没有一个人能像范伟一样合作那么久。”赵杰似乎话中有话。

对于赵本山而言,范伟是不受控的。他们并非师徒关系,只是合作伙伴。而在本山帮里,范伟也像是个局外人。赵本山和徒弟们大多出生在农村,小时候都受过苦,范伟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虽不富裕,但也没吃过苦。其他人一口东北话,性子外放,范伟说相声期间练了标准的普通话,人又腼腆,为人处世完全是两个系统。如今,他交往的圈子里也鲜少有当年本山帮的人,大家在各种场合遇到会热情地打招呼,认真叙旧,依然觉得亲切,但平时鲜少联系。

很多春晚走红的演员对这个舞台的感情都极为复杂,比如,陈佩斯、宋丹丹,甚至赵本山。和赵本山合作的《红高粱模特队》《卖拐》《卖车》等小品让范伟家喻户晓,但也让他失去了对舞台的热情。“我对春晚的感情不复杂,只是对这種消耗打怵了,演不动了。”

“和赵本山有没有关我不方便说。但可以说一点,有次晚会我请了范伟来演小品,他下台后,满头的汗,是紧张的。可见,春晚那种氛围已经让他对舞台表演有心理阴影了。”赵杰说,那时候就觉得,范伟退出小品舞台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在演小品的同时,范伟已经开始演电视剧了。不仅是本山集团投资的《刘老根》《乡村爱情》系列,他已经尝试脱离东北的圈子,走一条更难走的路。

中国脸

无论是演小品还是影视剧,范伟塑造得最成功的角色都是那些小人物,不边缘,不作,也不成大器,就是最普遍,也最普通的那类中国人。快乐是茶余饭后的快乐,痛苦也是家长里短的痛苦。

“他那张脸太中国了。”赵杰说,范伟的特点就在于普通,放在人堆里一点也不出挑,演起普通人来,有天然的真实。

在某个电影节上,一个女导演主动和范伟聊天:“你太中国了,穿一跨栏背心,太中国了,特别可爱,一定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范伟不仅脸长得中国,他身上还自带中国人惯有的紧张感——老实人被扔在人堆儿里的那种紧张感。

紧张感会激发出一些小市民式的幽默。在《即日启程》里,范伟演的老崔告别小夏姑娘,拎着行李箱扭头就走。小夏问他为什么不拖着走,老崔说,因为费轱辘。

《看车人的七月》里,范伟最喜欢那场半夜骑车给儿子买蛋糕的戏。他拎着蛋糕骑车回家,一群年轻人撒野似的飞车而过,范伟的蛋糕“砰”地一下被刮到了地上,碎成一摊。范伟看着蛋糕愣了一会儿,扭头去找女朋友前夫。他拿起家伙,敲了前夫的脑袋,身边的旧电视机里正放着王菲演唱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画面随着那一重锤戛然而止。

“我太明白老实人了。”范伟理解杜红军看似不合理的行为,“老实人就是发火儿从来不在点子上。小时候,我总事后合计,要是谁谁谁骂我那会儿,我回哪句话就好了,总想再找机会激对方一次,重新来一回。《七月》里的杜红军就是这个逻辑,摔蛋糕就激到他了。”

演了那么多小人物,范伟也不厌倦,“小人物和小人物也不一样”。他平日里就喜欢观察、琢磨人,看到有意思的瞬间就记下来。“以前用脑子记,现在年龄大了,记性差了,就记手机里。”

范伟敏感,最平常的场合,他也总能看到别人不易察觉的小细节。“有次吃饭,我看旁边那桌有个人,衣服穿得特体面,但他吃完饭拿起一根牙签剔牙,剔完牙,把牙签掉个个,继续挖耳朵。一看这个细节我就知道,他即便现在再有钱,也是白手起家,不舍得浪费任何东西。以后遇到合适的角色,这个就用得上。”

这种对人的敏感或许是天赋,范伟说:“一样的成长背景,我的姐姐就不这样。”小时候,范伟一家五口人挤在棚户区一个40平方米的小屋子了,大家大眼瞪小眼,一抬头就看到对方。“我就对所有人的情绪特敏感,一回家看到爸妈高兴,心里就踏实,看到爸妈脸色有点阴,我就忐忑。”

老婆正和范伟相反,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宽敞,一出门就是开阔的田地。“她对大自然有感觉,没心没肺的,不琢磨人。”早些年,两人一起去国营商店买东西,服务员耷拉着脸,范伟闹得一肚子不高兴。“我老婆就一点都没看出来人家态度不好。”

范伟觉得,自己这性格,放在搞创作上是优势,放在生活中就是自寻烦恼。

他不喝酒,很少去酒局。一来是疲于应酬,二来是,他总能感受到自己和身边人的不自在。“人家都喝酒,兴致高,我不喝酒,清醒,大家的情绪不在一个点儿上,彼此都难受。”

早些年,他最怕记者问他和赵本山的关系,“怕给对方添麻烦,回答问题支支吾吾的,有些事不能说,假话也说不出口”。

“孤独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罗大佑歌里唱的就是现实中的范伟。”牛歌用《你的样子》——这首中年男人最感同身受的歌形容范伟。

在范伟拿到金马影帝之前,我和他的团队联络过采访。工作人员转达范伟的意思:“范老师想低调点,等等东京电影节和金马的结果再说。”后来,金马拿奖,我们才终于见面。

“希望这个奖对范伟是好事,不是坏事。”赵杰对市场的认知比范伟敏锐,早在10年前,他就劝范伟别浪费了自己的观众缘,多接些商业片,“为老百姓服务”。“最怕他把自己架在艺术家的名声上下不来。”赵杰担心,《不成问题的问题》之后,范伟艺术片的市场更大了,商业片的局面更难打开。

“缺乏经营意识。”这么多年,赵杰一直是那个与范伟意见相左的朋友。“很多年前,他接了个演老头的戏,打那之后,一堆演老头的戏都找过来了。追求艺术可以,但你这不是把自己的路走死了吗?你范伟比刘德华年纪还小呢!”

每回遇到类似的观点分歧,范伟都能和赵杰争上好一阵子。“可能会犹犹豫豫,但最后还是凭直觉选,顺着自己内心走吧。当然,他的话也有道理,这两年,我在调整了,希望明年商业的片子能多一些。”范伟说。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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