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丁敏
摘 要: 吴文化历史悠久,从隋唐开始,吴地储粮充足,经济发达,培养出吴地人温文尔雅、自然随和的风度和兼收并纳、与时俱进的态度。同时,崇文重教的风俗和众多府学书院,发展出了适合苏州的教学方式:从容、有容、适宜。
关键词: 吴文化起源 府学书院 苏式教学
吴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指发源于长江下游地区,以太湖周围为密集区的良渚文化及其前承后延。由于地理位置关系,吴文化有时又被称为“吴越文化”。一般认为,狭义来说,吴文化即苏州文化。广义来说,吴文化的核心部分即苏州文化。
吴文化的发展与吴地地理风貌变化和人口变迁不无干系。吴地水资源丰富,因此稻作极为发达。据考古发掘证实,距今七八千年前,吴地就有水稻存在的痕迹。然而当时江南“水势湍急”①,水稻耕种收成不过一般。至三国时,江南水利工程兴修,隋唐时,大量狄塘、五堰和蓄水湖的修建,使太湖流域水势从根本上变缓,使苏州兼具三江五湖之利,却无洪旱饥馑之患。隋朝大运河的开凿,加强了中原与江南的联系。至西晋永嘉之乱,唐朝安史之乱,中国人口史上发生两次大的人口南移,苏州既补充了大量的劳动人口,又得到了大量先进技术和文化,经济飞速发展。韩愈在《送陆歙州诗序》中提出:“当今赋出于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两宋时,范成大在《吴郡志》中提出:“苏湖熟,天下足。”“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正是有充足的储粮为后盾,有发达的经济做基础,吴地才能形成崇文重教的风气,才有了《平江路重修儒学记》中“天下之有学自吴郡始”的说法。同时,这种相对优越的生活环境,培养出了苏州人温文尔雅的风格、自然随和的态度。苏州的地域文化可概括为从容、温厚、适中,既不极端又不急躁。苏州文人喜欢遵从“君子之道”,“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②。因此,随之而来的教学风气便受到了这一地域文化的影响,体现了吴文化美学特征,既温厚典雅,又从容自然,切实适中。确切地说,“苏式教学”是一种“从容”“有容”“适宜”的教学,“从容”指温润自然、慢慢磨炼,“有容”指兼收并纳、与时俱进,“适宜”指恰到好处、深浅有度,避免过犹不及。
事实上,吴地重文基本以唐宋为始,在这之前,吴地民风彪悍,人人尚勇习武。《汉书·地理志》提道“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好相攻击”。春秋战国时,有著名的勇士侠客专诸、要离,有“文治邦国,武定天下”的伍子胥,有写出《孙子兵法》的“兵圣”孙武,有精良的吴戈越甲,有削发如泥的干将莫邪。秦汉以降,吴地依然尚武,《汉书·吴王濞传》提道:“上患吴会轻悍。”民风的改变源于地理面貌的变化,自吴地富足起,范公建府学始,苏州逐渐成为文化艺术发达的代表地之一,至明清时,更成了全国著名的“状元之乡”。
吴地文化发展的一大特点是府学书院众多,教育事业比较发达。《吴县志》中提及,吴地教学可追溯至孔子弟子言堰,他年老归乡后开学传教。唐朝时出现学庐,但著名的“吴学”始于北宋。景佑二年,郡守范仲淹捐献南园之地,延请大学者胡瑗等,在苏州创办官学,开兴学之风。之后各类县学、书院、学塾层出不穷。明代文学家徐有贞在《苏郡儒学兴学记中》中提道:“苏为郡甲天下,而其儒学之规制亦甲乎天下。”在这之中,府学、县学为官学,学塾为私学,而书院二者均有。书院始于唐末五代,规模相对较大,通常由当地有名望的学者主持,学习以个人钻研为主。在苏州的各类书院中,比较著名的有宋朝的和靖书院、学道书院,元朝的鹤山书院、甫里书院、文正书院,明朝的金乡书院、芥隐书院、天地书院,清朝的紫阳书院、平江书院、正谊书院、太湖书院等。
范仲淹所建苏州府学,初创时不过能容纳二十余人,南宋建炎四年,金兵南下,苏州城被烧杀掳掠,府学基本化为灰烬,唯余大成殿梁,十余年后方才重修。从乾道四年开始约二十年,历任苏州主官再次修复扩建苏州府学,疏泮池,建直廬,修葺斋室,搭建亭阁,使其规模扩大。宝庆三年,府学殿阁因风雨倒塌后,邵定二年至淳祐六年间,教授官员等设法筹款,共修缮房屋近千间。明清两代时,苏州府学进一步扩展,至清朝同治六年,府学占地达200亩。范仲淹初建府学时,虽规模不大,但延请的教授中有当时极为著名的“宋初三先生”之一胡瑗。范仲淹本人是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和教育家,他提出:“当太平之朝,不能教育,俟何时而教育哉?乃于选用之际,患才之难,亦由不务耕而求获矣。”③从宏观层面探讨人才培养。他延请的胡瑗,因“苏湖教法”而著称于世,从微观角度考虑具体如何教学。胡瑗的教学自成一体,颇有独到举措,因此《宋史·胡瑗传》提道:“庆历中,兴太学,下湖州取其法,著为令。”虽然胡瑗为人严谨,“虽盛夏必公服坐堂上,严师弟子之礼”④,然而他“视诸生如其子弟,诸生亦信爱如其父兄。从之游者常数百人”⑤。胡瑗在《松滋儒学记》中提道:“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职教化者在师儒,弘教化而致之民者在郡邑之任,而教化之所本者在学校。”阐明了要获得人才必须依靠教育,要培养人才必须依靠学校的观念。同时,他提出了著名的“明体达用”的观点:“君臣父子,仁义礼乐,历世不可变者,其体也;诗、书、史、传、子、集,垂法后世者,其文也;举而措之天下,能润泽斯民,归于皇极者,其用也。”⑥即学生既要能明白牢记纲常大义,又要能将其所学诸法付诸实践应用。为了贯彻这一思想,胡瑗在湖州州学首创了“分斋教学”制度。学校设“经义”、“治事”二斋,入“经义斋”者,需“心性疏通,有器局,可任大事者”⑦,学习儒家经典,目标是谙经义,“任大事”。入“治事斋”,是将“学者有欲明治道者,讲之于中,如治兵、治民、水利、算数之类”⑧,学生可以选一项为主课,一项为副课,教师因材施教。胡瑗在教学时,除了因材施教外,还擅长循循善诱、通经致用,讲课生动易懂。另外,他鼓励学生外出游历考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实践加深理解。可以说,由胡瑗教学时的不温不火,循循善诱,可见他的“从容”;由他的“分斋”教学,鼓励学生游历考察,可见他的“有容”,而他的因材施教,“明体达用”,实际上体现了他的“适宜”。胡瑗的教学理念和方法,对后世各地尤其苏州各书院的影响是巨大的。
宋至清千余年间,苏州有文献记载的书院有八十余所。这些书院,尽管因为年代不同,学习目的、学习主张、教学内容各不相同,但往往都德文并重,教学宗旨如程颐所说,“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⑨,强调“修身养性”,而不只是“治学”,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才。教学严谨,教学方式多样,强调有教无类。师生相得,互相切磋,教学相长。允许百家争鸣,兼收并纳,学术氛围浓厚,学术思想开放。延请名师,用名师效应带动学术发展。这其中,清朝的紫阳书院最负盛名。紫阳书院创建于康熙末叶,奉江苏巡抚张伯行之命而建,它位于府学遵经阁后,是官办书院,属于经学研究院性质。紫阳书院取法胡瑗,设课程八则。紫阳书院所有的山长均为进士,在当时独一无二。它在短短一百九十余年间,培养出六名状元。明清两代,全国共有状元两百零三名,苏州地区三十四人。因此,即使在状元频出的苏州,这个数字也令人瞠目结舌。同时,它培养出了大批一流学者,如钱大昕、王鸣盛、王昶、钱策等。其中钱大昕肄业后主持紫阳讲席长达十六年之久,他学识极其渊博,擅于治史,被称为“一代儒宗”。他以渊博的知识和实事求是的作风闻名。第十任山长彭启丰被誉为“醇德朴行”,以学问和德行令众人折服。二人教学,以“从容”“有容”“适宜”而言,都当之无愧。紫阳书院历经众多鸿儒,或擅长经义,或融贯史学,或精于治术,或博通礼乐;或诚实谨厚,或辩悟通达。因此,在培育士子、推扬学风方面,多有佳绩。书院学风严谨,常常开展辩经论术的“讲会”,地方文人官员常与学子共同研讨。因此,到清朝末期,书院越来越突出自己“有容”的一面:崇尚自由,学术开放。
“苏式教学”的精髓,“从容”“有容”“适宜”,其实指的就是不急躁,不浮躁,不浅薄;不狭隘,不保守;不偏执,不极端;不追求表面形式,不追求一蹴而就。三千年的吴文化为苏式教学奠定了基础,也将伴随其继续前进。
注释:
①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
②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華书局,1980.
③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④⑤⑥⑦⑧黄宗羲.宋元学案:卷一安定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6.
⑨程颢,程颐.二程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1.
参考文献:
[1]范成大.吴郡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
[2]范仲淹.范仲淹全集[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
[3]赵晔.吴越春秋[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
[4]林存阳.苏州紫阳书院与清代学术变迁——以钱大昕为研究视角[J].北京:中国史研究,2005(11).
[5]民国吴县志[A].李根源.吴县志.
[6]申建华.苏州校园文化遗韵[M].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04.
[7]王坤,王卫平.清代苏州书院研究[J].北京:中国地方志,2009(05).
[8]卫聚贤.吴越文化论丛[M].上海:上海江苏研究社,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