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者

2017-04-18 18:56曾楚桥
雪莲 2017年5期
关键词:瓜瓜楼梯间师父

贼进入房里时,女人以为是丈夫进来了,直到听到喝水的声音,她转过身子,粉红的灯光下,四目相对,她差点叫了起来。贼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嘘的一声,示意女人别说话,然后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水,这次,贼吞水的声音大了一些。女人怀疑贼手里那支矿泉水是从她家冰箱里拿的,那个牌子的矿泉水在超市都是超贵的那种。她顺手拉过被单盖住了雪白的身体,打量起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其实那贼长得一表人才,白白净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贼的样子,甚至颇有点韩国明星的味道,他侧着头,微笑着望着女人,仿佛和女人一早就相识并相熟一样。

女人问,你是谁?那贼回答得倒也干脆利落,他说,我是个贼,不过你不用怕,是个良贼,有良心的贼。她说,良贼是吧?我老实告诉你,我丈夫就睡在另一个房间里。那贼一笑,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说,我知道,他睡得像头死猪。女人听到他这么说,立马就转过身子紧闭了嘴。半晌又听到那贼说,我等钱急用,你能借我一点吗?她于是又转过身来看了那贼一眼,对方那双眼睛正灼灼地望着自己,她心里一阵慌乱,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钱包说,你自己拿。她知道钱包里的钱不多,估计就二千多块。即便全拿走了,损失也不大。

其实床头柜就在那贼身边,他早就看到了。女人暗忖:装腔作势的贼。说话间,那贼伸手就拿到了钱包。贼打开钱包,把所有的钱拿出来数了一遍,然后数了一半,把另一半又放回钱包里。她一直看着那贼数钱,看着他把钱放进他自己的钱包里,看着他起身离开。贼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来,对女人说,我明天再来。女人既不回答,也不作任何表示,漠然地看着那贼不慌不忙地悄悄溜了出去。

那贼已经走好久了,女人这才起来,她光着身子检查了一遍门和窗,竟不知那贼是如何进入房里来的。她打开冰箱,果然发现少了一瓶矿泉水,随手拿了一瓶,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啜。女人感到渴极了,但她只能慢慢啜,她最近有一只牙齿敏感,遇到过冷或者热的食物都痛,那是一阵像闪电一样的疼痛。

回到房里,女人伸手想反锁门时,忽然就放弃了。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朝外面看。外面马路灯火通明,夜深了,偶尔有汽车飞驰而过。女人回到房里,感觉空气中仿佛还有那贼留下来的气味。房里有个硕大的穿衣镜,她望着镜里的自己,忽然感觉到脸上发热。

女人叫王静怡,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名字。她和丈夫徐建南住到这个小区来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一年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大概只有王静怡自己才晓得了。那个名叫徐建南的男人,名义上是她的丈夫,但实质上和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说起徐建南,他还是世界五百强某企业的高管。作为高管,公司每周都有两天的休假。徐建南休假回家这两天,除了吃饭之外,他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日没夜的打游戏。他从不出门,也从不和邻居结交,邻居中也没有人认识他。他像个幽灵一样和王静怡生活在一起。

王静怡和徐建南则相反,她是个热心人,楼上楼下,谁家有什么困难,总少不了她。也许是因为没有孩子,王静怡对小孩特别好。谁家临时有事,把孩子托给王静怡一准没错,她会把孩子照顾得不愿意离开。大家都乐意把孩子交给王静怡,当然,也不止是因为王静怡对孩子好,更因为大家每次谈起王静怡的老公时,王静怡都对他们说,我和一个寡妇没有什么区别。大家竟以为她就是个寡妇。于是大家就都笑着说,真是羡慕你,没有老公好啊,少了好多烦心事。这个时候,王静怡便只有苦笑。

第二天晚上,王静怡故意连门都不关,她几乎一夜未眠,结果那贼竟然没有来。王静怡猜想那贼是害怕了。临天亮时,她才马马虎虎睡了一会,起床时丈夫徐建南早就去上班了。

王静怡草草吃了早餐,便开车去参加社区每三个月举办一次的寻子活动。这个活动原来是一对丢了孩子的夫妇发动起来。不到两年,便吸引了上百对夫妇前来参加,声势十分浩大。连政府都派出不少的治安人员来维持秩序。这样的活动本来不关王静怡什么事,但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她看不得眼淚,一看到那些丢失孩子的人一把泪一把涕的,心里就难受得忍不住要哭。她希望能尽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帮助别人。

寻子活动中有一个捐款的环节,是给一个单亲妈妈捐款,这位单亲妈妈的女儿在六个多月时给人抱走,她苦苦寻了三年。这位在工厂流水线上干活的单亲妈妈叫朱爱莲,才二十八岁还不到,可是现在看上去,已经差不多四十的样子了。大家都同情她,可是大家都穷,都是捐个十块八块,王静怡便带头一下子就把钱包里剩下来的一千多全捐了出去。这一举动博得了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从台上下来,王静怡正准备回家,她的手忽然给人握住了,抬头,见是朱爱莲,她正哽咽着想说什么,泪眼花花的。王静怡眼圈就红了。朱爱莲希望王静怡能给她留个电话。朱爱莲一个劲地对她说,你是个好人,我总有一天要报答你的,我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王静怡抽出手来一阵猛摇,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给了她一张名片。名片是漫画社给她印的。自从她喜欢上漫画后,就经常参加漫画社的活动,还给漫画社捐过钱。漫画社的老社长浅草没有孩子,觉得她有漫画的潜质,想收她做干女儿,但王静怡不答应,于是就收了她做徒弟,让她成为漫画社的一员。

寻子活动整整搞了一天,中午大家都在会场吃盒饭,直到六点才结束。回来的路上,师父浅草打来电话,让她过去工作室喝茶,王静怡便推说家里有事,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她心里清楚师父这时候让她过去喝茶意味着什么。上次师父也是邀请她去工作室喝茶,可她刚一入门,就被师父一把给抱住了,一阵乱摸乱啃。王静怡在那一刻,只感到身子僵硬,脑里一片空白,一阵难闻的口臭扑鼻而来。她别过脸去,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不想当师父了?师父的手就停在她的胸衣里,又在她耳边猎狗一样嗅了嗅,才缓慢地把手滑出来,放开了她。师父放开她后,让她站在那里别动,他要给他临时画一幅画作为纪念,师父的意思是,要她一辈子记住这一刻。他对王静怡说,漫画是一种曲折的表达。这幅画后来一直就挂在她的卧室里,也不知道为何,她特别喜欢这幅画。

晚上临睡前王静怡站在那幅画前看了一阵,画中的自己嘴唇很厚,很性感,穿一身洁白的外套像极了一只狐。忽然就有想喝酒的欲望。她到酒柜里拿了一瓶进口红酒,开了,才喝了两杯,眼泪竟无来由地下来了。这一晚,王静怡喝光了一瓶红酒,那贼还是没有来。也许贼是真的怕了。

白天什么活动也没有。王静怡窝在床上睡到中午一点多钟,听到门铃在响才醒过来。她没起身去开门,任由它响。她知道这个时候大多都是邻居要找她帮忙看孩子。她今天想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家里,谁也不想见。门铃响了三遍,果然就不响了。

草草做了一碗面吃后,王静怡在客厅里呆坐了一刻多钟,忽然记得好久没有搞清洁了。从二点开始,王静怡便开始一遍一遍地拖地,一直拖到地板一尘不染,能照出人影来才罢休。拖完地,出了一身大汗,王静怡还是觉得不够,又开始动手收拾房间。她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不算,还每个房间都洒上香水,一时间满屋都是浓浓的玫瑰香味。

也许是忙了一个下午,晚饭就吃得丰盛些,王静怡给自己炒了好几个菜,有蒜香中排,有水煮酸菜鱼,有地三鲜,还有龙井虾仁,再加一碟蜜汁蒸南瓜。虽然胃口不错,但王静怡也吃不了多少,几个菜剩下三分之二不止。吃不完的菜她又舍不得扔,便都放到冰箱里。不过她知道明天自己只怕也不会吃它,要是没有孩子来,这些菜大多还是扔了。

到了晚上十点多,王静怡以为自己又会和昨天一样失眠,没想到,头一沾枕就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中她拿一把地拖满大街追着丈夫打,直打得徐建南爬在地上不住地求饶。后来丈夫一闪不见了,一风度翩翩的男子突然从天而降,拉着她便往天上飞,她定睛一看,原来拉着她飞的竟然是那贼!

那贼便在王静怡做梦做得最香最甜时到来。

和上次一样,贼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床边。贼像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随手就开了灯,房里的空调开得温度有点低,贼顺手就帮梦中的王静怡拉好被蹬掉的被子,又把掉到地上的手机拿到床头柜上,然后就站在床前静静地看了王静怡一会,伸手想摸摸王静怡的脸,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缩回手。他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径直去卫生间里洗澡了。贼是个讲卫生的贼。

贼再次进入房里时,王静怡已经醒了。但她假装还睡着。等贼关了灯上了床时,王静怡猛地在那贼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咬得那贼的肩头鲜血直流仍然不肯放嘴。那贼也不喊痛,强忍着任由王静怡咬,他一下一下地在干旱的土地上有板有眼地劳作,他坚信他的劳作会有收获。在疼痛中,贼想把灯打开,他想看看此时此刻身子底下的女人是什么表情,但贼还是放弃了。果然,不久,贼便听到王静怡啊的一声松了口,一阵快感便如潮水般淹了上来。

贼的动作终于停了。黑暗中,贼听到王静怡边喘息边问,你居然还敢来!王静怡说话时双手还掐在那贼的背上,指甲深入到肉里。贼说,我惹上麻烦了。王静怡说,什么麻烦?贼说,大麻烦。王静怡说,借口。贼就不说话了。

好久王静怡才听到贼说,我饿了。

两人于是起床,光着身子到了厨房。贼看着在热菜的王静怡说,你白得真好看。

王静怡在贼吃饭时,又问了一次他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但贼没说,大概是饿瓷实了,剩下的菜被他一扫而光。吃光了菜,贼才想起应该喝点酒。他指指了酒柜说,我能喝点酒吗?王静怡说,想喝酒啊,你来得不是时候,今天我偏不想喝。贼听了便自觉地站起来去房里穿衣服。

王静怡光着身子站在贼身后看他一件一件地把衣服往身上套。他还是没告诉她叫什么名字,王静怡也没有问。他穿好衣服回过身,轻轻抱了抱了王静怡,然后问,能再借我点钱么?王静怡呆了呆,一声不响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来,也没数就递给了那贼。贼拿了钱,什么也没说拉开门就走了。王静怡原本想问他明天还会来吗,结果她觉得这话有点说不出口,就眼睁睁地看着贼走了。王静怡把自己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扔到床上,无缘无故地哭得一塌糊涂。

奶奶的良贼!

黑暗中,王静怡咬牙切齿的声音像猫叫一样,在房間里回荡。

此后,贼便每次深夜里来。和王静怡一翻云雨后便静悄悄地离去。有时徐建南休假在家,贼也敢来,他一点也不害怕。他们在地板尽量将动静减到最小。每次完事后,贼临走前都要到徐建南的房前静听一会,贼能听到房里清脆的键盘声。

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王静怡刚吃完午饭,正在洗碗,贼突然来了,一脸焦急的表情。以往他都是在深夜里降临,从未在白天里造访。此次白天突然而来,王静怡猜想肯定是出事了。

果然没有猜错,贼一来就对王静怡说,拿上你的车匙,跟我走。王静怡想问去哪里,见他一脸惶急,竟不敢多问,丢下碗,匆匆洗了手,拿了车匙就跟着他出了门。贼坐在副驾上指挥她怎么走。一路上,他也没多说,只说要找回属于他的孩子。这样走了半个小时,七拐八拐的,竟来到了漫画社的楼下门口。

这里原来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占地一万多平米。政府从扶持艺术的角度出发,便花钱稍为装修得有点像北京那些艺术创意园,以此吸引一些艺术类的人才前来创业。浅草漫画社就是其中一个社团。

贼让王静怡把车停好,叮嘱她别熄火,然后让她在车里等。贼下了车直接就往漫画社的楼上走。王静怡一直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在车上等了好久,也不见他下来,便想给师父打个电话。电话才接通,王静怡便听到电话里有孩子的哭声。浅草问她在哪里,王静怡不敢说实话,只好撒谎说在逛书店,在书店里看到师父的大作了,想师父了。王静怡还没有说完,脸便红了。其实她在想那贼,不知他找到孩子了没有。

王静怡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和师父闲聊。浅草其实想见她,那次王静怡在漫画社里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早就想突破师徒这一层关系了。他在电话里旁敲侧击地暗示了这个意思。王静怡明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故意装作不懂,态度很坚决地表示还是要做他的小徒弟。电话那头的浅草嘿嘿地苦笑起来。

正聊着,见贼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从楼上直冲下来。王静怡忙断了电话,将车门打开。贼抱了孩子还没完全坐稳,便叫王静怡开车。王静怡的车走了好远的路,才从后视镜里看到师父追出来,跑了几步,大概是觉得即便追来也是徒劳了,只一个劲地朝他们招手。王静怡心里感到事情有点不对路,但又不敢直接问那贼,忽听到那女孩说,爸爸,怎么这久才来接我?那贼说,爸爸最近有点忙,所以来迟了,还多亏了阿姨来接我们,快谢谢阿姨吧。女孩显得很乖巧,嘴巴又甜,一路上谢个不停。王静怡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孩子,于是便不再怀疑了。

王静怡没想到贼竟要带着孩子一起住到家里来。这给她出了个难题。她是喜欢这孩子,可是,若答应他们一起住进来,要是丈夫回来了怎么办?贼倒是有主意,他早就摸准了徐建南上下班的规律。主要周六周日白天他离开,夜里再回来,就什么事也没有。贼笑着对她说,不用担心,你老公就是个傻子,你只管他吃饭就行了,他吃饱了有游戏打就什么也不管了。王静怡心里还是有所忐忑,贼却满不在乎,他住在王静怡家里就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然而舒坦。

似乎还真的给贼说对了,几个星期下来,居然相安无事。徐建南见到那贼的女儿也没多问,家里来孩子已经习以为常了。那贼便更加大胆。有时候假日夜里才过十点,孩子刚刚睡熟,他就敢摸进来了。贼先摸到女儿的房里,悄悄地在女儿的小脸上轻轻亲了亲,然后轻车熟路地到酒柜里拿上瓶红酒,这才到王静怡的房里来。贼最近爱上了喝红酒,两人在上床前必浅喝上两杯,这才从从容容地把该做的功课做了,做完功课,贼也不急于走,两人余兴未尽时,便有说不完的情话。王静怡呢,一直是想打探贼到底叫什么名字,还有这个叫瓜瓜的女孩,贼是和谁生的?她甚至想知道贼平时到底是住在哪里。但贼对这些一直守口如瓶,顾左右而言它。总之他是不愿意透露。王静怡虽然有耐性,但和一個男人睡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还真的说不过去。纠缠多了,贼便对王静怡说,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就叫我良贼吧。从此,王静怡就一直叫他良贼。

如果不是假日,良贼就更加放肆,公然和王静怡出双入对。邻里们见了,纷纷称赞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可谓珠连璧合,穷尽世间所有的祝福语一股脑儿全泼到两人的头上。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纳了大家的祝福。他们给大家的回报是更卖力地帮助有需要的邻居。王静怡就不用说了,贼更是事无巨细,即便是换个灯泡修个马桶什么的,也是随叫随到,绝无怨言。有一件事,更是让贼在邻居中的声望达到了顶峰。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上是多么惊天动地。无非是一个邻居老头突然中风,家人刚好不在身边,是贼亲自背老人去了医院抢救,还在医院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一个多月,直至老人康复出院。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大家都知道,能做到这样,恐怕连自己的孩子都未必做得到,但贼做到了。

因为这件事,那贼和王静怡成了小区里的名人,说起王静怡的小良,大家都赞不绝口。现在他们成了小区里最忙的人。他们总有干不完的活,今天不是这个邻居把孩子托给他们照看,就是明天哪个老人有点小毛病,让小良过去看看。每天两人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连饭也无法煮,只好带上瓜瓜到外面吃快餐。吃快餐反倒成了他们三人最休闲的时光。

日子就在忙碌中快乐且红红火火地过着。

有一天,贼提出请个保姆。他的理由是为了孩子。自从瓜瓜和良贼住到这里后,王静怡就把瓜瓜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贼这个提议得到王静怡的积极响应。不过,王静怡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句,请保姆要不要问一下徐建南。贼说,不用,请个保姆他活得更自在些,他的生活以后就由保姆照顾得了。王静怡想想也对。

不久,贼还真的带回来个保姆。王静怡想不到的是,保姆竟然是那个单亲妈妈朱爱莲。朱爱莲一来到就抱着瓜瓜一轮猛亲,一边亲一边泪水哗哗地流,仿佛这就是她丢失三年的女儿一般。

有了保姆,家里就更加井井有条了。贼和王静怡现在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帮助别人了。他们的对象已经不限于小区里的邻居了,他们建了个网站,叫静怡帮。两人以夫妇的名义在网上发贴招募义工,一时响应者众。

保姆朱爱莲包办了所有的家务,像亲人一样任劳任怨,对瓜瓜尤其好。瓜瓜呢,她小嘴儿特甜,发自肺腑地叫她做妈妈,朱爱莲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朱爱莲也没忘记徐建南,她把建南差点照顾成残疾人。他休假在家时,连房门也不用出了。吃饭时朱爱莲直接将饭菜送到房里来。朱爱莲乐于为他服务。

谁也没想到,随后发生的这件事却打乱了徐建南按部就班的生活。

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贼做得多么的滴水不漏,但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也可能是长期来的相安无事,麻痹了他的神经。不过也活该他们出事,因为贼实在也是太大胆了――徐建南休假在家时,日光日白的,他也敢来会王静怡,会完了还不愿意马上走,还要在徐建南的房门前听一阵。也许是这个男人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十分想知道,房里这个绿帽男,除了打游戏,到底有什么家国大事,竟可以做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都说人有三急,这不,徐建南被尿逼急了,开门就见到了贼正把耳朵贴在门边,一时间,两人便僵在那里了。贼虽然情急智生,说是邻居,没事过来串串门。但贼忽视了徐建南的智商,他真的以为他是个傻子。虽然一时给他瞒天过海,但贼一走,徐建南就到妻子王静怡的房里求证。其时王静怡还光着身子在睡觉。地上一片狼籍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来的事颇有戏剧性。王静怡被丈夫拎着头发一路往楼下拖,边骂边猛抽她的耳光。徐建南的意思是,他要拉王静怡出去示众,让小区所有人都知道这臭不要脸的女人是怎么偷汉子的。但是他才把王静怡拖到楼下,围上来的邻居不由分说就将他按在地上,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直揍得他晕死过去。邻居们就认个死理,王静怡这么好的人,有什么理由让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欺负呢?有人拿来绳子把徐建南给绑得结结实实。接着有人帮忙报警。又有人拿来一盆冰水,当头给徐建南泼了下去。

冷水一泼,徐建南醒得也快。当他发现自己给人绑住时,不由得破口大骂。骂人的话自然是十分难听,有邻居实在受不了,又不知从哪捡来块擦桌子的破布,把徐建南的嘴给堵上了。

警察姗姗来迟。是个老警察。老警察一来,就被王静怡拉到一边说话。没人知道王静怡在说什么,只见到老警察不住地点头。最后,老警察来到徐建南面前,背着手,走了两个来回,说了一句,活该,就大模大样地走了。老警察的意思是,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便交给王静怡来处理了。大家一时七嘴八舌地提处理意见。有人说把他绑到榕树下示众得了,也有说最好还是找到他老婆,让他老婆给领回去最好,不一而足。

这时,一直没有露面的贼来了。贼一来,大家便觉得应该交给他来处理。贼毫不客气地指了指楼梯间说,关到楼梯间去吧。大家轰然叫好。觉得还是小良想得周到。

楼梯间其实谈不上是房子,不外乎是一个大的铁笼子罢了,虽然有门,但一直不上锁,此前是堆放些工具和杂物,这一次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徐建南被送到楼梯间时,神情十分沮丧,看得出有点心灰意懒了。他望了一眼王静怡,想说什么,但嘴里塞着破布,想說也说不出来。

当晚半夜,徐建南回了一趟家,他没带钥匙,敲了半天门,才把保姆朱爱莲给敲醒。他是回来拿手提电脑的,顺便带上一些日常的必需品。他的生活不能没有游戏。在回楼梯间前,徐建南还到妻子的房里看了一眼,看到贼和王静怡抱在一起,睡得正香。贼轻叹了一口气,转身下楼去了。他觉得还是楼梯间适合他。

徐建南虽然是住在楼梯间里,但他的一日三餐都不缺。每顿都由贼亲自送下来。贼有时也偶尔和徐建南拉两句家常话。无非是孩子最近又顽皮了多少,又或者是王静怡越来越难侍候了。这个时候,徐建南便笑得一脸阴险,居然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其实徐建南是自由的,应该上班了,徐建南还是去上班,因为他不上班,除了王静怡没有生活来源之外,贼也得饿死。几个人的生活都靠他来维持。所以贼对徐建南特别好。徐建南每周休假回到楼梯间,每顿饭后,贼还给他雷打不动地来一份水果,让他解解油。邻居们便越发敬佩小良,觉得他对一个这样的坏蛋也这么好,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这样的现状,未尝不是生活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生活,各司其职,各不侵犯。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徐建南住到楼梯间一个月有余,某个休假日,漫画社的社长浅草突然前来拜访王静怡。他是来解除师徒关系的。实际上,他是想把关系往前推一步,把王静怡发展成他的小情人。但他没有如愿。他在王静怡家里看到了那贼,还看到了女孩瓜瓜,他们竟然都和王静怡住到了一起,一家人一样和谐快乐。

老漫画家失望之极,临下楼前,他平静地对王静怡说,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当我的徒弟,不过我不后悔。

这天傍晚,王静怡和贼挽着手下楼去散步,下到楼梯口,他们看到漫画社的社长正和徐建南坐在铁笼子一样的楼梯间里称兄道弟,聊得正欢。见到他们下来楼来,老漫画家还朝他们挥手示意。徐建南呢,也不甘示弱,他响亮地跟贼打招呼,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作者简介】曾楚桥,男。广东化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六届网络作家班学员、广东省文学院第三届签约作家。部分小说被翻译成英文。出版有短篇小说集《观生》和《幸福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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