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间组织的“扫黄”运动——以美国抵制性侵害中心(NCOSE)为例

■白 净 徐济涵

美国民间组织的“扫黄”运动
——以美国抵制性侵害中心(NCOSE)为例

■白 净 徐济涵

美国法律对于淫秽色情信息的限制，经历了从限制到放宽的过程。为了厘清这一问题，需了解英文语境下的三个词汇：淫秽 （obscenity）、色情 （pornography）、不雅（indecency），这三个词均含有冒犯性的信息，但其冒犯程度有所不同。淫秽信息不受宪法第一修正案保护；色情和不雅受到一定保护，但后者在道德上的污名化正在弱化。

美国对淫秽内容的认定经历了三个标准，从希克林规则 （the Hicklin Rule），到罗思标准 （the Roth test），再到米勒标准 （the Miller test），定义不断缩窄。米勒案确定了三条标准，成为美国法院审理淫秽内容的标准，其中确立了儿童应受到保护的原则。米勒标准第一条对普通人原则的解释： “在涉及该问题时，儿童不应该被包括在 ‘社会’的范畴之内” “社会包括所有组成该集合的成年人”。

网络时代，淫秽信息触手可及，保护儿童免受淫秽信息侵害成为社会共识，美国国会努力推动立法，但接连遭遇阻碍。1996年美国国会通过 《传播庄重法》 （Communications Decency Act，简称CDA），但该法案1997年被裁定违宪。随后，1998年国会又通过 《儿童在线保护法》 （Child Online Protection Act），但该法案2003年同样被裁定违宪。

2000年美国国会通过 《儿童互联网保护法案》 （Children’s Internet Protection Act，简称CIPA），要求美国从幼儿园到12年级学校和公共图书馆使用互联网必须安装不良信息过滤系统，屏蔽或限制不良信息，保护儿童免受网络不良信息的侵害。但该法对淫秽色情信息传播的约束力十分有限。

在法律无法解决困境的情况下，美国一些民间机构加入抵制淫秽色情的行动中。本文以抵制性侵害中心 （NationalCenter on SexualExploitation，简称NCOSE）为例，研究民间机构在抵制淫秽色情方面如何发挥作用。

NCOSE概况

美国抵制性侵害中心 （NCOSE）是一家非营利组织，其前身为1962年在纽约成立的媒体道德组织 （Morality in Media，简称MIM），2015年，更改为现名。其活动经费主要来自社会各界捐款，主要任务是反对一切形式的性侵害。

媒体道德组织最初由一批神职人员发起。1962年，纽约曼哈顿教会牧师无意中发现小学生浏览露骨色情信息，意识到色情内容对于未成年人的危害，于是，三位神职人员，包括神父莫顿·希尔 （Morton A. Hill）、犹太教士朱利叶斯·诺伊曼 （Julius Neumann）以及路德教牧师罗伯特·威尔腾堡 （RobertWiltenburg）发起成立社区组织，命名为媒体道德组织。

媒体道德组织成立初期关注范围较广，包括性交易、对妇女儿童的暴力行为、色情产业、与性交易相关的社会问题等等。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变迁，该组织把关注点集中在性侵害、性贩运人口、性交易等社会性侵害行为，以及相关法律方面。

美国司法部曾于2005至2006两个财政年度，每年向媒体道德组织拨款15万美元，鼓励该组织作出的贡献。截至2007年8月，媒体道德组织设立的监督淫秽信息网站 （ObscenityCrimes.org）共收到6.7万条公众举报信息。

2015年，媒体道德组织更名为 “抵制性侵害中心” （NCOSE）。同年，中心成立法律部，对受到性侵害者提供法律咨询服务。目前，NCOSE重点关注的领域包括色情产业、成人与儿童性交易、儿童性早熟、儿童性虐待、性胁迫等。

抵制性侵害中心在网络上开辟多个渠道进行宣传推广，包括：官方网站、Facebook主页、Twitter主页、色情伤害研究数据库等。NCOSE充分利用互联网这个开放平台，向公众提供防止性侵害的信息和知识，配合线下活动和讲座，鼓励大众参与反对淫秽色情活动。中心向受性侵害人士提供法律帮助和内心疏导，尤其注重对儿童和青少年的性教育，积极应对色情产业对社会、家庭和青少年造成的不良影响，努力减少性侵害与性暴力行为。

NCOSE工作成果

自1962年成立以来，MIM持续不断地发起行动，加强公众教育，抵制淫秽色情信息，为性侵害受害者提供法律帮助。2015年，该中心网站发布116条新闻消息；接受159家媒体采访，迫使15家公司更改企业政策；联合287个组织成员，开展抵制淫秽色情的相关活动。

NCOSE近年来影响较大的工作成果包括：

1.组织会议

自2014年起，NCOSE每年举办“终结性侵害联盟峰会”（Coalition to End Sexual Exploitation，简称CESE），峰会向社会公众开放，针对色情暴力与性侵害及相关社会问题进行公开讨论，邀请社会各界专家学者开展抵制性侵害系列教育讲座，提出观点和改进方案，向公众普及性侵害危害和防范知识。CESE峰会至今举办了三届，每届峰会都邀请至少50位专家开设公开讲座，并上传讲座视频，供网民随时观看，获得社会各界的支持和响应。

2.组织活动

（1）年度“好色榜”评选

NCOSE自2013年起，每年举办“好色榜”（Dirty Dozen List）评选活动，点名批评那些为获取商业利益而肆意迎合恶趣味，为淫秽色情传播提供便利条件的个人、团体和商业机构，每年点名批评12个。中心对这些机构持续关注并监督，直到他们不再参与、支持和助推淫秽色情信息的传播，不再从中获利。NCOSE通过“好色榜”评选，制造话题，吸引媒体关注，进而影响公众，对淫秽色情信息传播进行公开批评与监督。

为鼓励那些在抵制淫秽色情方面作出努力和贡献的个人、团体和机构，NCOSE每年还评选“扫黄榜”（Victories），不设名额限制。近年“扫黄榜”上榜机构数量不断增加，显示在舆论压力下，一些大型机构开始采取有效措施限制淫秽色情信息。

（2）学校图书馆信息过滤行动

由于儿童和青少年主要利用学校和公共图书馆的网络获取信息，NCOSE发起图书馆信息过滤行动，通过在学校和公共图书馆网络系统安装过滤软件，屏蔽对儿童和青少年身心健康有害的淫秽色情内容。该活动引起社会极大关注，美国图书馆协会（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简称ALA）积极响应并参与这项活动。

NCOSE呼吁包括家长在内的社会公众加入到信息过滤行动，该行动授权家长、学校和公共图书馆在电脑上下载一个名为“入门指南”的数据包，通过该数据包有效过滤掉不宜儿童和青少年观看的色情网址。

（3）要求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加强监管

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The FederalCommunications Commission，简称FCC）负责广播和电视节目标准制定，例如禁止有亵渎性的内容和不雅内容出现在广播电视中（但不包括有线电视和卫星电视）。

2012年7月12日，美国弗吉尼亚州一家电视台播放一条关于色情女星的新闻时，出现了性交画面。该节目被公众投诉，直到2015年3月23日，经过NCOSE和其他组织的共同施压，FCC对这家电视台罚款32.5万美元。

（4）反对时尚杂志危害青少年身心健康

NCOSE将COSMO杂志2014年至2016年刊登的所有含有色情内容的文章标题在网上公之于众，并呼吁公众在社交媒体参与标签为#CosmoHarmsMinors的反色情活动。反对行动呼吁各大超市和零售商店将时尚杂志封面包装好再出售，并呼吁停止将这类杂志出售给儿童和青少年。美国沃尔玛连锁超市、Rite Aid连锁药店等大企业支持了该项行动，在付款处不再摆放时尚杂志。

（5）反对卖淫合法化

2015年8月，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简称AI）提出支持卖淫合法化，NCOSE认为，卖淫合法化对于性工作者的人权造成伤害，绝大多数性工作者都是女性，是弱势群体。NCOSE随即发起了反对卖淫合法化倡议的行动。该行动利用网络进行组织动员，包括给大赦组织的领导人发电子邮件，要求该组织改变卖淫合法化政策；在Twitter上刷＃noamnestyforpimps，#noamnesty等热词来增加网络关注度；呼吁网友加入在线抗议活动，在大赦国际的官方Facebook主页、Instgram主页、博客主页、Google主页抗议卖淫合法化，该活动赢得网络舆论支持。

（6）打破酒店性交易产业链条

针对酒店旅馆业，NCOSE发起了“无孔不入”行动，目的是打破酒店性交易产业链，呼吁各大酒店集团禁止为色情交易提供空间和场所。这一行动得到酒店行业的大力支持和响应。希尔顿全球酒店集团、洲际酒店集团、喜达屋酒店集团、喜来登酒店集团、凯悦酒店集团等都积极改变企业政策，在2016年底停止在客房内提供色情内容点播服务。休斯敦的希尔顿酒店和假日酒店取消了同一个色情博览会的合作，以实际行动支持“无孔不入”行动。

（7）推动无色情wifi服务

NCOSE通过社交网络发起了“没有色情的wifi服务”运动，呼吁公众在社交网站上传播标签#pornfreewifi，共征得5万人签名请愿，运动成功迫使世界最大的连锁餐厅麦当劳公司2016年制定新的免费wifi政策，在麦当劳连锁餐厅提供的免费wifi中，对色情网站加以过滤。随后，星巴克、鸡肉快餐Chick-fil-A和Panera面包店也加入了过滤行动。

3.性侵害研究网站

NCOSE建立了专门的性侵害数据库（http://pornharmsresearch.com/），向公众提供有关反淫秽色情的档案信息。网民只需要在搜索栏里输入关键字，就可以通过数据库了解相关信息。该研究网站涉及的主要研究领域有：色情和犯罪行为及态度研究、媒体有关性与儿童的报道研究等。

对NCOSE的评价

自上世纪90年代互联网兴起，越来越多的家庭通过互联网获取信息。到2015年，美国互联网普及率已达到87%。人们通过网络听歌看视频，接触淫秽色情信息也变得更加容易起来。

限制淫秽色情内容、保护未成年人，是整个社会的愿望，当法律无法对未成年人提供有效保护，民间就自己行动，通过社会舆论、公民行动，对色情媒介和色情行业施加压力。NCOSE通过向色情内容出版商施加压力，向旅馆业施加压力，向学校图书馆施加压力，向行政监管当局 （FCC）施加压力，通过社交媒体扩大影响，让执法者、学校、大型超市、连锁酒店、连锁餐饮店、媒体行业感受到来自公众的压力，要求企业加强自律，自觉抵制淫秽色情内容，这是一种符合美国国情的 “扫黄”运动。

根据NCOSE发布的2016年 “扫黄榜”，可以看到一些大型机构和互联网巨头开始限制淫秽色情信息，例如美国国防部陆军与空军基地停止销售色情出版物；Facebook采取措施阻止淫秽色情内容传播；YouTube推出更安全的儿童应用；康卡斯特公司增加了有线电视用户家长控制设置功能；Google修改政策禁止色情广告和色情网站链接等。

互联网发展到今天，线上和线下，内容和行动日益连成一片。各种各样 “互联网+”中， “互联网+色情业”也是其中之一。NCOSE将限制网络色情内容和抵制色情行业结合起来，这是 “互联网+”时代的一个新挑战，分析NCOSE，有助于了解美国社会如何应对网络时代的淫秽色情问题，同时也可以反思中国处理同类问题的方法和手段。

（作者分别系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浙江传媒学院研究生，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 “大众传播法体系化研究”<12BXW017>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