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龙(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250014 )
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述评与反思*①
陈夫龙
(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250014 )
将中国新文学作家及其作品文本置于侠文化理论视野下进行整体观照和详尽解读,以此透视他们对待传统文化的真实态度及对侠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的现实改造思路,会有效地回应那些误读五四的论调。但长期以来,由于意识形态尤其是政治的或学术立场的原因,该课题并未得到学界足够的重视。随着1990年代大陆侠文化研究热潮的兴起,加上学界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反思,一向被视为反传统的新文学作家与不受学界重视的侠文化取得了价值的契合点,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才作为一个重要课题受到人们的关注,并且已经出现了许多研究成果。其中,既有显著的成就,也存在明显的不足。对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的历史、现状进行述评并深入反思,对于深化该课题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中国新文学作家;侠文化;研究述评;反思
国际数字对象唯一标识符(DOI):10.16456/j.cnki.1001-5973.2017.02.003
1980年代以来,随着思想的解放和研究视域的拓展,我国港台武侠小说逐渐传入大陆,武侠文学和侠文化也逐渐进入研究者的价值视野,并随着文化热的兴起,于1990年代在中国大陆兴起了一股侠文化研究热潮。在探究传统文化对现代中国影响的过程中,如何实现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作为一个重要课题摆在研究者面前。特别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由于其对20世纪中国思想、文化、文学甚至历史发展带来的深远影响,历来倍受学界高度关注,不同时期、不同学术倾向和不同价值立场的学者对其进行过反复的研究及论争,每一次论争都深化了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认识。1990年代以来,在新的历史语境下,国内外学界对它又兴起了新的反思与重估,并引发了新的论争。这些论争涉及到启蒙与救亡、西学与中学、激进与保守、传统与现代、“五四”与“文革”甚至文言与白话等一系列重要而深入的问题。其中,关于五四新文化运动是否“全盘西化”和“彻底反传统”的问题,也就是所谓“西方话语”和“中国文化”、“激进”与“保守”的关系问题,再次引起学界的关注。针对许多学者对“五四文化”的共同装饰的误读,朱德发认为,“五四文化”作为特定历史范畴的文本,从本质上来说既没有“全盘西化”也没有“整体反传统”。*朱德发:《五四文化的误读》,《中外文化与文论》第6辑,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20-25页。在这种学术文化语境下,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的关系之探讨作为一个典型的研究个案逐渐进入研究者的视野。
以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的关系为切入点,以侠文化为研究视角,将中国新文学作家及其作品文本置于侠文化理论视野下进行整体观照和具体解读,深入考察它们之间于特定时代的复杂关系并发掘其深层意蕴,探讨新文学作家的人格建构诉求和文化建构的理念,以此透视他们对传统文化的真正态度和实现创造性转化的现实改造思路,以这样的研究思路走下去,应该会有效地回应那些误读五四的论调。但长期以来,由于政治的、意识形态的或学术立场的原因,并没有得到学界的足够重视。只是随着1990年代大陆侠文化研究热潮的兴起,加上学界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反思,一向被视为反传统的新文学作家与不受学界重视的侠文化取得了价值的契合点,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的关系才作为一个重要课题受到人们的关注,并且已经出现了许多研究成果。其中,既有显著而突出的成就,也存在显而易见的不足。
首先,我们对国内有关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的历史和现状进行深入细致的梳理、分析和评价。
韩云波《论鲁迅与中国侠文化的改造——兼谈〈故事新编〉中的三篇小说》一文*韩云波:《论鲁迅与中国侠文化的改造——兼谈〈故事新编〉中的三篇小说》,《鲁迅研究月刊》1992年第1期。虽不是该课题研究领域的发轫之作,但在深入探究新文学作家对侠文化的现代性改造的理性思考方面却有拓荒之功。他说:“春秋时代,儒墨并称显学,其后韩非以儒侠对举,在中国历史上,墨、侠及其文化传统作为儒的对立面之一,植根人心,形成国民性中的‘侠性’心态,到近现代愈益复杂。”他强调:“作为新文化运动的组成部分,鲁迅对侠文化传统作了深刻的改造,至今犹有重要的现实借鉴意义。”在此理论前提下,作者分析了鲁迅对侠的宏观理性认识,并深入小说集《故事新编》考察了鲁迅对侠文化精神的融汇与改造。他通过具体分析鲁迅关乎侠文化传统的古今融通的文学形象系列及其在现代文化中扬弃飞跃的典型过程,揭示了鲁迅对侠文化批判和扬弃的必然性。可贵的是,作者把鲁迅对侠文化传统的改造和扬弃纳入新文化运动的整体格局,指出对传统的一般拒绝只是手段,目的在于找出新的文化元素,鲁迅的终极目的在于国民性的根本改造。该论文的闪光点体现为发现了以鲁迅为代表的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之间存在着一种深刻的精神联系,那就是新文学作家在对侠文化进行批判性改造的同时,汲取侠文化中积极的建设性质素作为国民性改造的精神资源。这种辩证扬弃的拿来主义态度是难能可贵的,它纠正了以往“五四以来新文学作家对侠文化持批判或否定态度”之论调的偏颇,是该文的创新之处。
汤晨光《鲁迅与墨侠精神》一文*汤晨光:《鲁迅与墨侠精神》,《鲁迅研究月刊》1997年第1期。重点阐述了墨侠精神在鲁迅个性气质、日常生活和小说杂文等著作文本中的积淀、传承与具体体现,同时指出鲁迅对侠文化的批判正是对侠义的坚持,不失真知灼见。
袁良骏《鲁迅与“侠”文化》一文*袁良骏:《鲁迅与“侠”文化》,《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2年第3期。认为,鲁迅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侠文化,他反对“三国气”和“水浒气”,但对侠义小说的写作艺术有褒有贬,而贬大于褒。论文最后指出“剑侠小说”无异于误人子弟的鸦片烟,有失偏颇。
陈江华《侠之狂者——论鲁迅的侠义精神》一文*陈江华:《侠之狂者——论鲁迅的侠义精神》,硕士学位论文,东北师范大学,2006年。立足于心理学和地缘学的角度,在对“侠义”作了界定的基础上,深入探讨鲁迅与传统侠义精神的关系。主要对鲁迅在现实世界中的侠骨柔情、对待侠文化的态度及其文本世界中的侠义观照进行了全面考察,同时对鲁迅的侠义精神的渊源进行了探究。
陈夫龙的论文《批判中建构——论鲁迅与侠文化精神》*陈夫龙:《批判中建构——论鲁迅与侠文化精神》,《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重点结合对鲁迅作品文本的解读,重新探讨了鲁迅与侠文化精神的关系及其对当前文化建设的启示。该文认为:“鲁迅对侠文化的改造只是其思想启蒙的一种策略、手段,经由对侠文化的批判性改造深入到对国民性的根本性改造,其真正目的在于新的文化精神和国民理想人格的双重建构,最终建立理想的人国,而这又同近代以来中国知识分子对于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历史目标的整体探索相一致。”研究层次较前有所深入。
焦仕刚的论文《“现代性”烛照下鲁迅的侠骨柔情》*焦仕刚:《“现代性”烛照下鲁迅的侠骨柔情》,《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从现代性理论角度重新审视鲁迅和传统侠文化的关系。主要从现代性概念的三个价值基点出发,围绕鲁迅对待侠文化的态度、鲁迅如何呼唤精神界战士启蒙民众提出现代文化建设战略构想、让文化的“复仇”成为批判国民性的武器三个方面展开论述,不乏新见。
焦振文、韩燕的论文《论鲁迅思想中的儒侠色彩》*焦振文、韩燕:《论鲁迅思想中的儒侠色彩》,《保定学院学报》2013年第1期。,认为鲁迅的思想是以儒兼侠,他对于传统的儒学有着不自觉的承袭,而侠则是其儒学思想的行为外化,并非单纯来自于墨侠思想。
严家炎在专著《金庸小说论稿》中探讨了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的关系,论及鲁迅时,他指出,在中国新文学作家中,与侠文化有关系的“我以我血荐轩辕”的鲁迅很值得研究。他认为鲁迅于1926年写的《铸剑》是一篇现代武侠小说,主人公黑色人就是一位侠士。并结合对鲁迅作品的解读指出鲁迅对墨侠精神的肯定及对侠之变质、堕落的警惕。同时针对有人根据《流氓的变迁》一文断章取义,竟然说鲁迅视侠士为流氓,对侠文化和武侠小说完全否定,严家炎认为是一种莫大的误解或曲解。*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4—25页。值得肯定的是,严家炎从新文学作家身上发现了其对中国传统文化体系中居于边缘地位的侠文化的精神认同和现代承传。在多元文化价值并存的世纪之交,严家炎以精英文学研究者的身份在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之间找到了一种价值的支点,这对现代文学研究视野的解放、研究领域的拓展、研究思维的突破以及新的学术生长点的发掘,是值得学习和借鉴的。
总起来看,关于鲁迅与侠文化研究,前两篇论文和严家炎的专著出现于1990年代,其余各篇发表于21世纪。这些论文和著作将侠文化视角引入鲁迅研究领域,开阔了鲁迅研究的视野,拓展了鲁迅研究的范围,取得了可喜成绩,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但不足之处在于,其没有通过探讨鲁迅与侠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来揭示五四时期侠文化作为一种思想资源的启蒙意义,也没有以现代性理论很好地探究鲁迅致力于理想人格建构和新文化建构的实际问题,更没有从西方“精神导师”*李宗刚:《精神导师与五四文学的发生》,《中山大学学报》2015年第2期。如何参与了鲁迅理想人格与现代思想的建构作出阐释,即使有所涉及,也稍欠深入。
在郭沫若与侠文化研究方面,1990年代西南师范大学(现西南大学)的韩云波和王本朝用力最多。其中,韩云波发表了4篇论文,王本朝发表了3篇论文,成果颇丰。他们立足于郭沫若与传统文化特别是侠文化之间的复杂关系,分别从不同的角度,以独到的见解、睿智的论述和严密的逻辑揭示了郭沫若与侠文化之间深刻的精神联系,大大推动了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的学术发展。
首先分析韩云波的论文。《郭沫若历史文学与士文化传统——初论郭沫若的儒侠统一观》*韩云波:《郭沫若历史文学与士文化传统——初论郭沫若的儒侠统一观》,《郭沫若学刊》1992年第4期。从郭沫若的历史文学特别是抗战史剧出发,结合他的历史研究,深入探讨了郭沫若的儒侠统一的士文化观;《论郭沫若抗战史剧的侠文化内涵》*韩云波:《论郭沫若抗战史剧的侠文化内涵》,《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2期。以郭沫若的六大抗战史剧为研究对象,深入探究了他高倡侠义的原因,并重点分析了抗战史剧的侠文化内涵;《郭沫若与中国侠文化》*韩云波:《郭沫若与中国侠文化》,《郭沫若学刊》1993年第3期。从个性气质、历史研究和创作文本几个层面深入探讨了郭沫若侠义个性和侠义文化品格的成因及其对侠义内涵的融入、运用和理解,指出郭沫若提倡侠文化的目的在于“托古改制”地借古代躯壳来表达现实功利价值,在郭沫若的价值视域中,侠文化以其充分的现代性表现出历史的独特性,体现为一种工具价值;《郭沫若历史剧与士文化品格的现代转换》*韩云波:《郭沫若历史剧与士文化品格的现代转换》,《郭沫若学刊》1994年第2期。从郭沫若的历史剧创作出发,深入探讨了其中所表现的士文化品格及其现代转换,指出:“他的侠是儒家化的侠,儒又是人道主义和阶级革命化的儒,最终形成郭沫若独特的理想个性。可以说,他的士文化品格也就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体现了一种以侠兼儒的特点。可以说,韩云波的这四篇论文用力颇深,见解独树一帜,主要立足于传统侠文化的历史积淀和现代承传,将郭沫若纳入宏阔的传统与现代交织的文化语境下进行学理考察和现代阐释,充分肯定了郭沫若对传统侠文化资源积极意义的发掘与张扬,以及超越时俗、古为今用的价值立场。
再看王本朝的论文。《郭沫若与侠义精神》*王本朝:《郭沫若与侠义精神》,《文史杂志》1992年第6期。考察侠义精神对郭沫若侠性人格、侠义观念形成的影响及其在六大抗战史剧中的体现,并指出郭沫若对侠文化精神内涵的发掘与肯定是在传统内涵基础上而进行的现代性阐释。《郭沫若与侠文化》*王本朝:《郭沫若与侠文化》,《贵州社会科学》1993年第3期。探讨了郭沫若侠文化观的形成、现代价值内涵及其在创作文本和精神结构和情感世界中的体现,指出这显示了郭沫若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创造性承传和改造。《论郭沫若历史剧与侠文化的现代改造》*王本朝:《论郭沫若历史剧与侠文化的现代改造》,《求索》1995年第5期。通过对郭沫若历史剧特别是抗战历史剧的分析,认为这显示出郭沫若侠文化意识的自觉,也标识着郭沫若对传统侠文化的现代阐释和改造,表现出丰富复杂的现代侠文化思想,肯定了郭沫若任侠淑世、以暴抗暴主张的特定时代意义。通过分析发现,王本朝的三篇力作能够在侠文化的宏阔视野中,以知人论世的方法,坚持理论与作品相结合,深入考察了郭沫若的侠性气概的形成及影响,具体阐述了郭沫若对侠文化进行现代性改造的目的和价值理念。
进入21世纪以来,郭沫若与侠文化研究方面的代表性论文有2篇,分别为廖传江的《郭沫若与中国侠文化》*廖传江:《郭沫若与中国侠文化》,《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0年第4期。和陈夫龙的《郭沫若的创作与侠文化精神》*陈夫龙:《郭沫若的创作与侠文化精神》,《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廖文从郭沫若与中国传统侠文化的联系中探讨了侠文化对他的人格、心理乃至文学创作的深远影响,指出青年时代的郭沫若是一位站在时代潮流前端的顶天立地的儒侠形象。陈文对郭沫若的创作和侠文化精神的内在联系加以探究,以此勘探他对侠文化内涵的理解、改造、转化和运用,以及侠文化精神给予一个时代的价值意义。顺便说明,研究郭沫若与侠文化的关系,应注意原始文献的复杂性。许多人误以为越早的版本越可靠,其实未必。魏建在《<创造>季刊的正本清源》一文中曾经指出:郭沫若等人在《创造》季刊上发表的作品有许多人为的错误,“更严重的是,有些错误的信息一直在以讹传讹”*魏建:《〈创造〉季刊的正本清源》,《文学评论》2014年第4期。。
从整体上看,韩、王、廖、陈的论文观点鲜明,论述深入,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但是,如何在传统与现代之间重新衡估侠文化对郭沫若精神个性及其创作的影响及价值意义,仍需要研究者继续探究,郭沫若对侠文化进行现代性改造时的价值立场与当时主流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矛盾纠葛及其社会影响,也有待深入开掘。
在老舍与侠文化研究方面,汤晨光的论文《老舍与侠文化》*汤晨光:《老舍与侠文化》,《齐鲁学刊》1996年第5期。是目前国内发现的较早的研究成果,主要探讨了侠文化及其精神价值在老舍的个性气质和作品文本中的具体体现。该文指出老舍的描写具有倡导和号召的意义,是改造国民性格的一种努力,他用侠的精神的表现满足了时代的要求,完成了时代所赋予一个作家的使命。
何云贵的论文《武侠文化的挽歌——〈断魂枪〉主题新论》*何云贵:《武侠文化的挽歌——〈断魂枪〉主题新论》,《重庆师专学报》2000年第4期。认为老舍的创作意图并非对所谓“保守”思想的批判,指出《断魂枪》实际上是一曲对没落武侠文化的深情挽歌。他的另一篇论文《老舍与中国武侠文化》*何云贵:《老舍与中国武侠文化》,《江西社会科学》2003年第9期。,主要从思想层面的复仇精神和侠义精神与叙事艺术层面的侠义叙事全面探讨了侠文化对老舍的复杂而深刻的影响,指出弘扬武侠文化的积极因子,用之于改造国民性和建设现代新文化是老舍对待武侠文化的基本态度。
王卫东的论文《老舍小说侠义情结探源》*王卫东:《老舍小说侠义情结探源》,《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1期。从自小深受侠文化影响、叙述者的小人物立场和叙述者对革命大潮的疏离等方面深入考究了老舍小说侠义情结形成的根源,指出叙述者的小人物立场成就了小说中的侠义大观,叙述者与革命大潮的疏离使得小说中的革命者形象更像侠客。
禹明华的论文《老舍小说与墨侠精神》*禹明华:《老舍小说与墨侠精神》,《中国文学研究》2007年第3期。通过对老舍小说的思想主题和人物形象的分析,指出老舍小说蕴含了鲜明的墨侠精神。
陈夫龙的论文《转化与再造:老舍对侠文化的改造思路》*陈夫龙:《转化与再造:老舍对侠文化的改造思路》,《宁夏社会科学》2007年第4期。指出:“老舍对侠文化的接受与思考,主要立足于民间立场,以现代意识对侠文化进行了现代性转化和主体性再造,在文化反思和国民性改造的整体文学格局中,继承和发扬了侠文化精神,致力于独立人格的全新建构、社会理想的探寻和民族新生的文化构想。”
王文涛的硕士学位论文《老舍与中国侠文化》*王文涛:《老舍与中国侠文化》,硕士学位论文,郑州大学,2007年在对侠文化的发展历程和侠文化精神作了一定梳理的基础上,分析了侠文化对老舍成长生活和性格气质、人物形象塑造和叙述艺术等方面的影响,最后探讨了老舍对侠文化的现代性审视以及他运用侠文化对改造国民性、建立理想国民人格的尝试。
王玉宝的论文《想象父亲的方式——老舍小说的侠崇拜心态》*王玉宝:《想象父亲的方式——老舍小说的侠崇拜心态》,《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8年第5期。从老舍早期小说的基本叙事模式中的重要因素——现代意义上的侠客义士现象出发,探究了他的侠崇拜心态的生成、文本呈现及其价值意义。
王学振的论文《“武”的退隐和“侠”的张扬:论老舍与侠文化》*王学振:《“武”的退隐和“侠”的张扬:论老舍与侠文化》,《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探讨了老舍对待侠文化辩证的理性反思态度,指出侠义精神是他改造国民性的重要资源之一,并得出《断魂枪》等文本是百年“反武侠”历程的先声。
严家炎在专著《金庸小说论稿》中认为老舍“是一位童年就从传统曲艺和小说作品中深受侠文化影响的作家”,*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5页。指出“老舍小说决不是廉价的‘革命文学’,但书中那种凛然正气,侠义情怀,无疑曾激励旧时代广大读者走上同情革命的道路”*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6页。。
徐德明在其专著《中国现代小说雅俗流变与整合》中,从雅俗整合的角度对老舍的小说《断魂枪》《上任》等进行了个案分析。他认为短篇小说《断魂枪》是一个武侠长篇的压缩,《上任》是武侠小说的变种——帮会小说。“《断魂枪》联系着中国武侠及其艺术表现的两千多年历史,它是在新的历史环境中,以现实的态度确定武侠在社会转型期的处境、地位与存在价值。”*徐德明:《中国现代小说雅俗流变与整合》,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275页。通过分析发现,老舍将传统诗学文化中的世俗题材在现代意识指导下获得了提升,达到雅俗整合,实现了现代化转型。
总体上看,老舍与侠文化研究的成果,1990年代有论文1篇,零星论述散见于严家炎的《金庸小说论稿》;新世纪以来密集出现了8篇论文,徐德明的专著也从雅俗整合的角度对老舍的《断魂枪》等小说作了分析;研究水准呈现出一种逐步深入提高的态势。这些论文和严家炎、徐德明的有关论述,分别从不同角度考察了老舍与侠文化的精神联系,有独到的见解和较高的学术价值,特别是徐德明的论述,有利于在雅俗整合的诗学维度拓展研究思路。但同时也存在不足:忽略了老舍的现代性体验尤其是旅英期间的人生经历形成的中国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二元并存的价值视野与他对侠文化的接受和改造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他对侠文化的现实改造思路如何?最初他以现代理性意识审视封建文化传统、批判国民劣根性,而抗战期间却极力推崇与歌颂民族精神(包括侠文化精神)和优秀传统文化(包括侠文化),其间转化的内在机制如何?这种转化有何时代意义?他的文化立场怎样?对于这些问题,都没有加以深入探究。
李辉的《湘西原本多侠气——沈从文的〈记胡也频〉与〈记丁玲〉》*李辉:《湘西原本多侠气——沈从文的〈记胡也频〉与〈记丁玲〉》,《读书》1990年第10期。是目前发现的国内第一篇关于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的论文。该论文以沈从文最早的两部长篇纪实性传记作品《记胡也频》和《记丁玲》为研究对象,深入考察了这两部作品创作、发表及出版期间的遭遇。沈从文因帮助营救胡也频和护送丁玲回常德而失去武汉大学教职,文革时解囊相助湘西老乡而自己却辛苦度日,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让人肃然起敬。因此,作者指出沈从文身上具有难得的侠气,这种侠气源自友情,源自作者的人生观念中对正义和友情的态度,也源于家乡湘西崇侠尚武传统的熏陶。但作者并没有深入探讨沈从文对待侠文化的态度和理性思考,在学理层面上,李辉的论文更像学术随笔,与韩云波的论文《论鲁迅与中国侠文化的改造——兼谈〈故事新编〉中的三篇小说》相比,缺乏更为深刻的理性思考。
郑英杰的论文《沈从文与湘西游侠精神》*郑英杰:《沈从文与湘西游侠精神》,《船山学刊》2000年第4期。,分析了湘西游侠精神的特点和成因及其在沈从文身上的体现。
何圣伦、何开丽的论文《苗族生命伦理观与沈从文的侠义叙事》*何圣伦、何开丽:《苗族生命伦理观与沈从文的侠义叙事》,《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期。深入考察了沈从文侠义精神的多元文化背景,从其民族身份角度探讨其文化认同与文化传统的差异性,指出沈从文的苗族文化与汉族文化的复合组构,造就了他的侠义叙事的生命血性冲动与苦难悲悯情怀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总起来看,在上述3篇论文中,李文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为我们揭示了沈从文阳刚的一面,对于进一步客观全面认识沈从文其人其文开拓了新的思路,但学术随笔的写法使其无法在沈从文与侠文化之间作出更加深入的理性审视;郑文在湘西游侠精神的特点和成因上分析比较透彻,但在论述沈从文身上湘西游侠精神的具体体现方面却有欠深入,显得有些单薄;何文以苗族生命伦理观的价值立场寻绎出沈从文笔下的侠客义士在价值追求和理性原则上不同于传统侠文化的血性冲动特征,颇有新意,开阔了研究视野,但对这种血性冲动的湘西游侠精神的优劣及其对于民族精神再造的价值缺乏理性分析和现代性审视。
周惠、杨茹的论文《反抗的执着与自由的偏至——论蒋光慈的“英雄情结”》*周惠、杨茹:《反抗的执着与自由的偏至——论蒋光慈的“英雄情结”》,《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避开政治角度,以分析心理学为视角,以英雄情结为主线,以作家的创作和人生历程为依据,深入探讨了蒋光慈内心世界的别一种样态,认为侠文化是构成蒋光慈英雄情结的重要因素,他的英雄情结归根结底是一种中国式的侠义精神。该论文视角独特,有一定深度,但侠文化与英雄情结之间的有机联系和复杂纠葛未能很好厘清。
陈夫龙的论文《游走于暴力和正义之间——论蒋光慈的革命侠义情结》*陈夫龙:《游走于暴力和正义之间——论蒋光慈的革命侠义情结》,《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探讨了蒋光慈的革命侠义情结,认为蒋光慈的革命侠义情结不仅体现了他的人格建构的理想,而且表达了他对无产阶级文化建构的追求,呈现为革命与侠义结合、人性与侠性交融的特点,使暴力和正义二者在革命话语中达成有机统一,从而在现实革命斗争中起到呼唤民众觉醒、砥砺人民斗志的积极作用。该论文比较深入地揭示了侠文化对蒋光慈的深刻影响,颇有创建,但当侠义与革命发生冲突时蒋光慈的现实表现背后的深层原因开掘不够。
陈永万、龙学家的论文《论蒋光慈小说中革命者的侠义精神》*陈永万、龙学家:《论蒋光慈小说中革命者的侠义精神》,《剑南文学》(经典教苑)2011年第7期。从强烈的复仇观念、暴力精神和侠骨柔情的浪漫与悲壮三个方面论述了蒋光慈小说中革命者的侠义精神,但流于现象描述,理论深度不够。
这3篇论文都出现于2000年之后的新世纪,有一定的学术价值。虽然出版于1986年的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二卷第二章有关蒋光慈的论述中指出蒋光慈追慕拜伦的“千古的侠魂”,笔下人物融合了古代侠客、拜伦式英雄、高尔基早期作品中“流浪汉”的多种素质,但由于其论述重点不在于蒋光慈与侠文化的关系,所以只是提及而没有专门研究。因此,有关蒋光慈与侠文化的研究成果真正出现于新世纪。
陈娟的论文《萧军的小说与侠文化精神》*陈娟:《萧军的小说与侠文化精神》,《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4期。主要论述了萧军的小说《八月的乡村》和《第三代》所体现的对侠文化精神的体认和发展,并揭示萧军所受的侠文化影响既得益于时代和地域民风,也与其自身的性格经历密切相关,指出小说人物抗日英雄胡子及其表现的侠义精神对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激发人民抗日救亡的战斗激情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该论文有一定学术价值,但因篇幅所限,未能对萧军侠性人格的生成作出深入探究。
富治平的硕士学位论文《侠文化与萧军小说研究》*富治平:《侠文化与萧军小说研究》,硕士学位论文,西南师范大学,2005年。以侠文化作为研究视角,主要通过对萧军的生平、小说文本、叙述模式进行考察,探寻他对侠文化精神的独特体验,同时对萧军个性化的侠文化精神的成因、表现以及他对传统侠文化的继承与发展进行了梳理,以此探讨侠文化对萧军及其创作的影响。该论文的理论架构合理,观点鲜明,论证充分,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和启示意义。
于宁志的论文《侠文化与萧军》*于宁志:《侠文化与萧军》,《太原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考察了萧军接受侠文化的两种途径,并从性格气质和小说创作两个方面探究了侠文化给予萧军的影响,指出侠文化既培养了萧军尚武、好勇、尚力的精神,也影响了其小说创作的美学风格。该论文论述较全面,但阐释侠文化对萧军的深层影响不够充分。
李环宇的硕士学位论文《江湖文化视野中的萧军创作研究》*李环宇:《江湖文化视野中的萧军创作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四川外语学院,2010年。从江湖文化这一视角切入,通过对作家生平、小说文本、叙述模式、审美趣味等方面的考察,探寻萧军与江湖文化之间的内在精神契合,并挖掘这种“江湖气”在萧军从事左翼文学与延安文学创作过程中对自身的影响与建构,同时考察了江湖文化对萧军在文学史上命运沉浮的影响及其与主流文化复杂的互动关系。该论文视角新颖,论述深刻。江湖文化与侠文化存在同质关系,论文对萧军的侠气和笔下具有侠义精神的胡子形象、侠女形象作了深入的分析探究,但对于江湖文化与侠文化之间的联系和区别未能深入揭示。
陈夫龙的论文《民族复仇精神和反抗意志的抒写者——萧军与侠文化精神》*陈夫龙:《民族复仇精神和反抗意志的抒写者——萧军与侠文化精神》,《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探讨了侠文化对萧军的现实行为、人格精神和小说创作的深刻影响,指出萧军在现代革命意识指导下,结合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对侠文化进行了现代性改造和创造性转化,从侠文化中提炼出复仇精神和反抗意志,以唤醒民众的爱国救亡热情,体现了萧军的个人英雄主义人格追求和自由主义文化理想。该论文论述深刻,颇有新意,但对于萧军由行走江湖的个人主义步入延安时期集体主义道路过程中侠义与革命之间的复杂纠葛未能深入探究。
关于萧军与侠文化研究的5篇论文,均出现于21世纪,大都能比较深入而全面地探讨萧军独具个性的侠文化精神的成因及其在日常生活和文本中的表现,但从整体上看,没能结合研究对象的人格心理和文化理想进行深入开掘,未免美中不足。
邓寒梅、罗燕敏的论文《论刘绍棠新时期小说中女性人物的侠义精神》*邓寒梅、罗燕敏:《论刘绍棠新时期小说中女性人物的侠义精神》,《中国文学研究》2007年第1期。认为当代作家刘绍棠在小说创作中改变了传统的女侠形象,形象地诠释了现代女性的侠义精神。作者将刘绍棠笔下的女侠形象分为“情侠”和“义侠”两大类,指出这些女侠形象投射出刘绍棠对女性的关爱,她们所阐发的民族传统的侠义精神应该被继承和发扬光大。崔志远的论文《燕赵的豪侠——刘绍棠“运河文学”形象与京剧行当》*崔志远:《燕赵的豪侠——刘绍棠“运河文学”形象与京剧行当》,《文艺理论与批评》2012年第5期。通过对“运河文学”形象的归类整理及对其京剧行当的原型分析,指出刘绍棠构建的“大运河乡土文学体系”着意书写运河滩粗犷豪放的男子和多情重义的女子,发掘了勇武任侠、感慨悲歌的燕赵风骨精神,形成了汪洋恣肆的豪放风格。
王琼曼的论文《士与侠的消隐——对〈檀香刑〉中文化符号意义的解读》*王琼曼:《士与侠的消隐——对<檀香刑>中文化符号意义的解读》,《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0年第6期。从文化符号学的角度切入,将小说看作一则寓言,指出小说中的人与物都具有文化符号意义,且意义之间相互交织与自相消解,体现了作家对传统士文化与侠文化的反思,最终指向的是作家对人性的追问与思考。该论文有新意,但论述不够深刻。
戴云的论文《论贾平凹小说中的男性形象》*戴云:《论贾平凹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包头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0年第2期。通过分析贾平凹小说中的男性形象,认为贾平凹继承了“儒”与“侠”两种传统文化资源,笔下男性形象具有侠气。
这4篇论文说明,进入21世纪以来,新时期的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的关系已经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它们有的视角独特,有新意;有的分析欠深入,论述不够深刻。新时期的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关系中“雅”与“俗”这两大因素之间双向互动的审美张力结构还需要进一步探究。
在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领域中,王骏骥的论文《鲁迅郭沫若侠义观比较论》*王骏骥:《鲁迅郭沫若侠义观比较论》,《鲁迅研究月刊》1993年第9期。是目前发现的第一篇使用比较研究方法的成果。该论文从鲁迅的历史小说《铸剑》和郭沫若的历史剧《棠棣之花》说起,经过比较分析,作者发现“同样是不畏牺牲、舍生取义的侠义题材,经过鲁迅与郭沫若的铺排改造,在他们的小说与剧本中表现了截然相反和(此处‘和’应为‘的’——引者注)两种精神和意旨”。这就是《棠棣之花》充分肯定了传统侠义精神的正义性内涵,并赋予了充溢着时代特征的崇高精神,郭沫若对聂政的侠义精神在原有史料基础上作了有意的拔高;而《铸剑》则从根本上否定了主人公黑衣宴之敖者刺杀大王慷慨赴死的“侠义”含义。接着,作者结合鲁迅和郭沫若在侠的起源问题及对待侠文化的态度方面分析了他们形成不同侠义观背后的深层原因:鲁迅着眼于鞭挞国民性和改革国民精神;郭沫若注重从传统文化中寻找民族精神建构的积极因素。正是由于思想立场和文化视角不同,在“不畏死”这个侠的基本精神的认识上,鲁迅和郭沫若也存在不同差异,作者认为这种差异表现了两种不同的牺牲观和人生观。经过各方面的比较分析,作者的结论是鲁迅对待传统侠义精神持批判态度,而郭沫若则持弘扬态度。最后,作者论述了鲁迅和郭沫若在传统文化基础上建构中华民族现代新文化的不同路径选择。
该论文立足于现代民族新文化建构的高度,以比较研究的方法,选取鲁迅和郭沫若各一篇代表性侠义题材作品为切入点,深入比较分析了他们不同的侠义观,并探究他们侠义观完全不同背后的深层原因,从而梳理和勘探他们在民族现代新文化建构方面的不同思路。作者的研究视角新颖,论述深刻,在方法论上具有启示和借鉴意义。但是,作者在论述鲁迅的侠义观时,看到了他对侠文化批判和否定的一面,而对于鲁迅价值视野中所蕴含的侠文化对民族现代新文化新生和建构的一面却没有重视。同时,对于郭沫若弘扬侠义精神并赋予其时代内涵背后的深层原因发掘得不够深入。
周葱秀的论文《瞿秋白鲁迅论侠文化》*周葱秀:《瞿秋白鲁迅论侠文化》,《鲁迅研究月刊》1995年第4期。指出,瞿秋白和鲁迅都是为了革命的目的来研究侠文化的,都达到了相当的深度,但研究角度有所不同。瞿秋白主要持政治革命的角度,更多地从侠的阶级基础来剖析其本质,目的在于揭示武侠作品在政治上的危害性;而鲁迅则主要从思想革命的角度,通过剖析侠的历史演变来揭示其本质,目的在于研究国民性及其病根所在。通过分析论证,作者认为:“瞿秋白与鲁迅对武侠作品也并非全盘否定。他们对其思想倾向,基本上是持否定态度,而对其艺术形式则有所肯定。”在此理论前提下,作者指出他们有关侠文化的论述也存在局限,进一步辩证分析了瞿秋白和鲁迅忽略武侠作品思想内容上的积极因素的时代原因。该论文客观公正,论证深刻,体现了作者鲜明的历史唯物主义态度,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启示意义,但在鲁迅对侠文化积极因素的肯定方面论述不足。
这两篇比较研究的论文深化了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带来了方法论意义上的变革和研究水平的提升。但进入21世纪以来,以比较研究的视角探讨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的关系并未得到足够重视,未免令人遗憾。
1990年代,开始出现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关系的综合研究。陈山在专著《中国武侠史》里,探讨了中国文化精神中的侠义传统在现代中国的承传及其对新文学作家的文化心理和文学创作的深刻影响,*陈山:《中国武侠史》,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2年,第271-297页,第311-313页。资料翔实,见解独到,学理性较强。但该书的论述重点在于中国武侠的历史发展演变,作者对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关系的论述是为了证明中国侠义传统的现代影响,以服务于《中国武侠史》的理论体系建构,仅侧重于影响的层面,因此论述的深度不够。
随着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的深入,新世纪以来关于它们之间关系的综合研究越来越受到研究者的关注。杨经建在这方面成就显著。他的系列论文《崇侠意识:20世纪小说的一种文化心理取向——侠文化价值观与20世纪中国文学》*杨经建:《崇侠意识:20世纪小说的一种文化心理取向——侠文化价值观与20世纪中国文学》,《学海》2003年第1期。《侠文化与20世纪中国小说》*杨经建:《侠文化与20世纪中国小说》,《文史哲》2003年第4期。《“江湖文化”与20世纪中国小说创作——侠文化价值观与20世纪中国文学论之三》*杨经建:《“江湖文化”与20世纪中国小说创作——侠文化价值观与20世纪中国文学论之三》,《天津社会科学》2003年第4期。《侠义精神与20世纪小说创作》*杨经建:《侠义精神与20世纪小说创作》,《云南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都有对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关系的考察。另外,杨经建为《百年文学与传统文化》一书撰写的第五章《侠文化价值观与20世纪中国文学》*罗成琰:《百年文学与传统文化》,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52—311页。,与其论文《侠文化与20世纪中国小说》相比较,内容大致相同。杨经建在具体论述中提到了鲁迅、老舍、李劼人、艾芜、萧军、刘绍棠、莫言、汪曾祺等新文学作家,肯定了他们的创作与侠文化的内在关联,探讨了他们在侠文化意识和侠义精神的激励下通过小说文本传达出的复仇精神、反抗意志、原始正义和生命情怀。由于作者致力于探讨侠文化对整个20世纪中国小说乃至中国文学的影响,其中不乏对武侠小说和通俗性的革命英雄传奇小说的具体论述,所以尚未充分剖析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及其价值意义。但总起来看,作者的视野宏阔,论述精到,学术含量较大,学术价值较高。
朱文清的硕士学位论文《倚天仗剑何处去——试析新文学作家对侠客形象的改写》*朱文清:《倚天仗剑何处去——试析新文学作家对侠客形象的改写》,硕士学位论文,广西师范大学,2007年。从传统侠文化与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冲突入手,选取鲁迅、老舍、知侠作为启蒙作家、市民诗人、革命作家的代表,以他们为个案,探究侠与时代主题启蒙、市民社会、革命之间的冲突,以及这种冲突造成的传统侠客形象的改变,从而对传统侠文化与中国现代化进程之间的碰撞,以及新文学作家笔下的侠客形象作一整体观照。该论文视角独特,新见迭出,但在探究新文学作家对侠客形象的改写原因方面稍欠深入。
凌云岚的论文《现代文学中的侠文化——现代文人的文化改造思路》*凌云岚:《现代文学中的侠文化——现代文人的文化改造思路》,《中国文学研究》2002年第4期。以侠文化为切入口,探讨了现代文人如鲁迅、老舍、沈从文、萧军、艾芜、茅盾、郑振铎和瞿秋白等的文化改造思路,认为现代文人的文化改造思路可分为三种不同类型:建构型、提炼型、反思型。该论文视角独特,论述深入,虽然关注了传统文化发生大变革的特定时期近现代知识分子对待侠文化的态度,但在学理上未能深入探究侠文化作为一种精神资源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思想嬗变和精神突围。
李兆虹的论文《侠匪文化与当代陕西创作》*李兆虹:《侠匪文化与当代陕西创作》,《唐都学刊》2004年第4期。在对侠文化、匪文化和侠匪精神深入考察的基础上,将贾平凹的“土匪”系列小说、陈忠实的《白鹿原》、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匈奴》和影视作品《关中刀客》《英雄》《关中匪事》等当代陕西作家创作纳入侠匪文化视野,探讨其文化意义和丰富内涵。石志敏的论文《20世纪80年代“匪性文学”与侠文化》*石志敏:《20世纪80年代“匪性文学”与侠文化》,《中国文学研究》2011年第2期。指出侠文化以“潜文本”的方式存在于当代文学的某些纯文学文本中,存在于某些作家的性格气质中,主要以尤凤伟的《石门夜话》、莫言的《红高粱家族》和贾平凹的“土匪”系列小说为个案,探究了“匪性文学”与侠文化的关系,认为“侠”和“匪”都体现了创作主体与创作文本主体的理想主义倾向。这两篇论文将土匪题材作品或匪性文学作为研究对象来考察侠文化的深远影响,立意较新,颇有深度,但对这些新文学作家的侠文化心理的挖掘不够深入。
陈夫龙的论文《新文学作家侠性心态的基本特征》*陈夫龙:《新文学作家侠性心态的基本特征》,《内蒙古社会科学》2009年第3期。探讨了新文学作家的侠性心态问题,揭示了新文学作家侠性心态的两大鲜明特色:一是以侠性和人性交融为特征的人格建构思路;二是以大小传统沟通为潜在意旨的文化建构理念。该论文颇有新意,但对新文学作家侠性心态的生成机制问题缺乏足够的关注。陈夫龙的论文《革命者立场上的反思与批判——茅盾、郑振铎和瞿秋白的侠文化批评话语再审视》*陈夫龙:《革命者立场上的反思与批判——茅盾、郑振铎和瞿秋白的侠文化批评话语再审视》,《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对茅盾、郑振铎和瞿秋白的侠文化批评话语进行了全面客观的分析评价,认为他们出于现实斗争的需要,在思想倾向上对侠文化进行了彻底批判乃至全盘否定,这是革命者立场上的反思与批判,指出这种批评话语有历史的合理性和时代的进步意义,但对其局限性必须保持清醒的认识。该论文的评价客观、公允、辩证深刻,但他们的侠文化批评话语生成的历史文化语境的剖析不够深入。
这些综合研究的成果虽然取得了较高的成就,但都缺乏一个相对完备的侠文化理论体系来对新文学作家群体作以整体观照和具体解析。
海外有关新文学与侠文化研究的成果,就笔者目前发现而言,美籍华人学者王德威有所论述。王德威在其专著《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中对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的关系有独到而精彩的论述:“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侠义作为一种比喻符号而流通不辍,仍是有待我们探索的论题。当启蒙作家自膺为新一代的良心,明察秋毫,谴责不公时,或者更激进的,当他们成为今之侠者,为求正义而不惜背离法律时,他们以最尖锐的方式,质疑并另行打造社会正义的功用。为了践行他们的使命感,这些集文人与侠士于一身的作家以笔代剑,挑战威权。他们所显现的无私、叛逆、勇气、自我牺牲的行动,并不全都得归因于西洋文化的影响;它们也可以是传统侠义行为改头换面的作风。”*[美]王德威:《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宋伟杰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43页。这充分揭示了传统侠文化在现代的积淀与承传及其对新文学作家的深刻影响。同时,王德威指出:“在中国现代小说与现实中,有多少叛逆的‘新青年’曾以激进的个人主义起家,却臣服于集体乌托邦的号召下。他们奉献一己的资质勇气,以赢得民族和政党的胜利,这些倾向,其实与晚清男女侠客向(君主)极权顶礼膜拜的趋向,有了诡谲的照映。这些‘新青年’所经历的驯化过程,不禁令人想起晚清男女群侠类似的命运。”*[美]王德威:《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宋伟杰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44页。这揭示了新文学作家借小说来呈现甚至实践正义过程中由个性话语到集体使命发生价值转换时所必然面临的尴尬处境和吊诡式宿命,这就是写作行为与执行正义之间的现实矛盾。王德威还发现,五四以来的作家往往乞灵于文学表述来伸张正义,选择了结合笔与剑的途径,试图在自己构造的理想平面上,上演正义伸张的好戏,五四之后年轻的革命作家笔下的利他主义、叛逆精神、弟兄义气、自我牺牲,甚至禁欲主义等概念,不仅仅是外来影响的产物,也是侠义公案小说中尽人皆知的流风余绪。*[美]王德威:《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宋伟杰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72—374页。王德威的研究视角和有关论述能够给我们提供方法论意义的借鉴和启示,但因其关注点不在于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所以缺乏理论的架构和论述的深入。
通过分析可知,该课题的相关研究成果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90年代的开端期,主要集中于单个作家研究,还有作家之间的比较研究,并开始出现了作家群体的综合研究,而综合研究只是散见于有关武侠史著作的某些章节;第二阶段是新世纪以来的深入发展期,集约式地出现了作家群体综合研究的成果,个别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关系开始进入了研究生学位论文的选题范围,同时研究领域也拓展到了新时期作家及其作品。可以说,学术界在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方面,取得了值得肯定的显著成就,但问题正如以上述评中指出的那样也存在不少。概括而言,1990年代关于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关系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鲁迅、郭沫若和老舍身上,这与该年代特定的思想文化背景的激发是分不开的。但进入21世纪以来,1990年代的研究者如韩云波、王本朝、汤晨光等并未在该课题研究道路上继续前行,这一学术文化现象耐人寻味,值得反思。同时,21世纪以来公开发表的许多论文仍拘囿于以往的研究思路,在研究方法和理论视野上较前并未实现新的实质性突破,甚至存在重复他人、重复自己的现象。显而易见,21世纪以来的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成果在数量上已经超过了1990年代,但质量上却尚未实现真正的超越。海外汉学家尽管有相关论述,但其本意并不在此,因此缺乏系统性,论述也不够深入。
通过对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这一课题的研究历史、现状的梳理和评述,我们发现已有的研究成果大都为单篇论文,缺乏整体宏观的审美观照,没有把具有侠气的中国新文学作家作为一个群体来考察他们和侠文化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迄今尚未发现有比较全面系统的研究专著问世。尽管出现了综合研究的成果,论者把作家纳入侠文化视野加以审美观照,但由于篇幅限制或论述重点不同,并未将新文学作家的侠性心态的生成与侠文化的历史流变、作家的侠性心态的嬗变与时代思潮变迁之间的复杂纠葛结合起来考察。同时,并未把新文学作家以笔为剑游走于诗学正义和社会正义之间的选择与困惑、挣扎与奋斗、绝望与救赎等复杂的现代性体验纳入侠文化的理论视域加以理性审视。更重要是,这些成果缺乏一个客观公允合理的侠文化理论体系作为研究的价值支撑,因而亟需建构一个侠文化理论体系。所有这些都需要进一步深化研究,而这正是本课题研究的学术增长点之所在。
在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领域,1990年代和21世纪以来的研究成果存在许多问题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就研究主体而言,某些研究者对待侠文化和侠文学仍然存在偏见,没有真正地处理好现代中国文学语境下雅俗对峙与对话之间的辩证关系。在有些研究者的价值视域中,侠文化和武侠小说不值一哂,它们的“立足点和基本精神,和宣扬好皇帝和清官一样,是制造一种抚慰旧时代无告的苦难庶民的幻想,希望有本领超凡的侠士来锄暴安良,打尽天下不平,纾解处于奴隶地位的人民的冤屈和愤懑;不但和‘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全靠自己救自己’的理想精神背驰,也和冲破神权和封建枷锁的近世人文主义的否定神、肯定人,呼唤人的独立,宏扬人格尊严的精神殊途”*何满子:《破“新武侠小说”之新》,《中华读书报》1999年12月1日。。客观地讲,这种观点放在特定时代语境下是有其道理的,但很显然,论者只是片面地强调了侠文化和武侠小说的负面作用而忽视了它们的正面价值。仔细辨析,这种论调跟1930年代茅盾、郑振铎和瞿秋白站在革命者立场上对侠文化和武侠小说从左的方面严厉批判和彻底否定是一脉相承的。对于茅盾、郑振铎和瞿秋白的侠文化批评话语,陈平原早就作出客观的评价:“茅盾、郑振铎、瞿秋白的这些批评,大体上是中肯的。可过分强调小说的教诲功能而完全否认其娱乐色彩,并进而从思想倾向上全盘否定武侠小说,则又未必恰当。……指责作家有意毒害青少年,或者赞扬其弘扬爱国精神,其实都不得要领。”*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武侠小说类型研究》,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第66页。在革命语境下,这种论调有其历史的合理性,但在世纪之交的多元化文化语境下,继续以左的面目来对待侠文化,不仅不合时宜,而且不利于文化的健康发展和文学的生态平衡。究其根本在于该论者没有处理好雅俗关系,硬是以精英文学的标准来要求作为通俗文化的侠文学,进入了“异元批评”的误区,这种批评标准的错位必然会导致偏见的发生。严家炎指出:“文学历来是在高雅和通俗两部分相互对峙中向前发展的。高雅和通俗两部分既相互冲击,又相互推动,既相互制约,又相互影响,构成了文学发展的内在动力。”*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95—196页。雅俗对峙与对话构成文学发展的内在动力,这是学界的共识。雅和俗都是历史的概念,不同时代的人们会有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雅和俗都会被赋予不同的新的内涵,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互相转化、互为补充,呈现出一种互动互融的关系。综观整个文学发展史,文学生态总是在雅俗对峙与对话的整体格局中,以不平衡——平衡——新的不平衡——新的平衡或渐变或激变或和谐发展的轨迹不断向前推进的。大家知道,侠文化属于通俗文化的范畴,而新文学作家是高雅文化和高雅文学的生产者与传播者,在外来文化(主要是西方文化)和传统文化的价值座标中,有些新文学作家在横向移植和纵向继承的价值选择中,对侠文化的选择和承传成为其人格结构与文化心理深层重要的维度之一。要探讨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之间的关系,就必须在中国与西方、传统与现代错综交织的复杂状态下处理好雅俗对峙与对话之间的辩证关系。否则,就无法将侠文化的历史发展和现代流变同新文学作家心态的嬗变、特定时代精神的演变、国民性改造、民族文化建设的现代性构想等有机联系,以揭示新文学作家的精英意识和人道情怀与侠文化之间在现代中国文学发生、发展过程中的复杂关系,勘探新文学作家——秉持精英立场的诗学正义书写者在争取民族解放、国家独立和人民大众自由幸福过程中,为伸张社会正义而慷慨悲歌、视死如归的侠义气概和人本意识。
第二,就研究对象来讲,新文学作家毕竟从事雅文学或纯文学创作,他们对侠文化的论述和侠文学的创作相对不多,研究资料的搜集整理存在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从深受侠文化影响的新文学作家的传记资料、对侠或与侠有关的论述、文学创作等方面入手,切实掌握一手资料,做到论有所据。我们知道,新文学作家主要从事纯文学创作,在启蒙、革命、救亡、翻身解放等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历史语境下,面临“三座大山”的压抑和压迫,虽然属于弱势群体,但他们始终代表社会的良知,以笔为剑,向一切的社会不平、一切的强权势力、一切的黑暗腐朽挑战,所表现出来的反叛、正义、无私、无畏、自我牺牲等精神品格和干云豪气——这些传统侠义精神的现代承传,都沉潜于他们的理论文本和创作文本深处,而他们的现实行为无不是传统侠义精神的现代呈现。即使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文化语境下,新文学作家在创作中通过人物描写和颇具江湖意味的空间建构,也能尽显反抗复仇的侠义冲动和自由逍遥的生命情怀。这些现代中国文学史上的侠义体现,归因于新文学作家以现代意识对侠文化进行了现代性改造和创造性转化,继承和发扬了侠文化精神,致力于理想人格和民族文化的全新建构。作为知识精英的新文学作家改造着侠文化,而侠文化作为一种民间文化精神也在影响和塑造着新文学作家。因此,尽管存在研究资料不足的现实困难,但只要善于从新文学作家的理论文本和创作文本及其现实行为入手,认真考察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就应该能够发掘出丰富的资料,开掘出深刻的精神资源。
第三,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尚未真正受到学界充分关注和足够重视。1990年代该课题受到韩云波、王本朝和汤晨光的关注并取得显著的成果,但进入新世纪以来并未继续深入研究下去。当时大陆唯一的通俗文学研究专业刊物《通俗文学评论》,在中国通俗文学研究特别是侠文化和侠文学研究方面取得了辉煌的业绩,但仅仅走完1992—1998这短暂而光辉的历程便告终结,并未完成它应有的使命,其中在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方面的成果数量几乎为零。韩云波在《西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1期开设了“中国侠文化研究”专栏,大大推进了侠文化的研究,有开创之功,但该专栏并没有长期坚持下去,而且编发的都是古代文学领域的论文。在沉寂了几年之后,从2004年第4期开始,《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与《今古传奇》(武侠版)联合开办了“21世纪中国侠文化”专栏,由韩云波继续主持。该栏目接续了1993年开始点燃的侠文化研究的学术薪火,真正成为国内侠文化研究的重镇。自开办以来,该专栏发表了不少颇具创见的论文,但关于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的成果却寥寥无几。
2006年第4期“21世纪中国侠文化”专栏编发了陈夫龙的论文《批判中建构:论鲁迅与侠文化精神》*陈夫龙:《批判中建构:论鲁迅与侠文化精神》,《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这是该专栏自1993年开办以来刊发的第一篇关于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的论文。更值得一提的是,2010年陈夫龙申报的“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课题和2011年韩云波申报的“中国现代武侠文学发生期研究(1900-1949)”课题先后荣获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立项资助,这表明一向不被重视且饱受争议的侠文化研究得到了国家体制层面的肯定与认可。这些信息至少向学界发出了信号: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这一课题仍然具有鲜活的学术生命力,侠文化研究理应受到学界甚至全社会的关注和重视。
通过分析既有研究成果所存在的问题及其原因,我们发现,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这一课题仍然具有学术生机,还有更多的新的学术空间等待着研究者去开掘。
责任编辑:孙昕光
Review of and Reflection on the Research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ew Literature Writers in China and Xia Culture
Chen Fulo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Shandong,250014)
It is a good way to respond the misreadings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by an overall reflection and specif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new literature writers and their works in view of the theory of Xia culture in order to explore their real attitudes towards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their ideas of reform of Xia culture’s creative transformation. However,for a long time, the subject has not yet been paid enough attention to by the academic circles because of different political views,ideological viewpoints or academic standpoints. With the rising of research upsurge of Xia culture in the mainland in the 1990s,in addition to the reflection on the new cultural revolution during the May Fourth Movement,as an important subject,the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ew literature writers which has always been regarded as being anti-traditional in China and Xia culture which has been neglected,have been gradually taken into consideration by the researchers on the basis of the meeting point of value between them. More importantly,a lot of results have been obtained, including the remarkable achievements and the obvious imperfections.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review and reflect profoundly on the research history and present situation for the deepening studies in this area.
the new literature writers in China;Xia culture;review of researches;reflection
2017-01-03
陈夫龙(1975— ),男,山东枣庄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
*①基金项目:本文为作者主持研究的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资助项目“中国新文学作家的侠文化观及其价值重构研究”(2016M602174)和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新文学作家与侠文化研究”(10CZW051)的阶段性成果。
I206.6
A
1001-5973(2017)02-003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