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欧阳修诗学理论的艺术境界

2017-04-14 09:59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欧阳修韩愈诗人

王 伟

(武警警官学院人文社科系,四川成都610213)

浅谈欧阳修诗学理论的艺术境界

王 伟

(武警警官学院人文社科系,四川成都610213)

欧阳修领导了宋代诗文革新运动,奠定了宋一代文体和诗风。在诗歌理论思想方面,他继承了前人诗歌理论思想,尤其是韩愈的理论观,针对当朝“穷妍极态、淫巧侈丽”的恶劣诗风,提出了“穷而后工”的理论观点,主张诗歌要美刺劝戒,触事感物;要“诗穷而后工”;要重“道”养“根”,在艺术风格上讲求多样化风格交响与共鸣,追寻铿锵有力的艺术境界。

欧阳修;诗歌理论;艺术境界

北宋时期,社会相对安定繁荣,随着经济文化的发展,涌现出一批批文学有志之士,其中欧阳修在文学创作及其理论批评方面有着独特的见解和建树,对后世文学的发展也有着巨大的影响。欧阳修是北宋诗文革新的集大成者,继承了唐代古文运动的传统,在诗歌理论方面,尤为推崇韩愈的诗学理论,重视美刺劝戒,触事感物,提出“诗穷而后工”的命题,其诗歌理论的形成和发展,紧密贴合了诗人生活的遭遇和社会实践的锻造。欧阳修开创了一种自由活泼而具有多功能机理下的文学理论形态,在诗歌批评形式、论人评诗、提取诗学思想等方面都有着突出的理论建树意义。在诗歌批评方面,他提出“道胜文至”“事信言文”重要论点,从而构建了自己特有的艺术风格。

一、诗歌的作用:美刺劝戒,触事感物

《诗本义·本末论》:“诗之作也,触事感物,文之以言,善者美之,恶者刺之,以发其揄扬怨愤于口,道其哀乐喜怒于心,此诗人之意也。”[1]欧阳修对《诗经》的赞美之词,他要求学习《诗经》,关键在于“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从中也可以看出,欧阳修诗歌理论思想汲取了前世儒家“美刺、言志、观志、观风”的文学观念,以及“诗以言志”的说法,把诗歌变成一种多方融合的“有机物”,一方是可以表达自我主体情感意志思想的“替身”,一方是展现现实社会生活现象和基本社会情况的“载体”,甚至是对社会中真、善、美、恶、丑的褒贬评论。如果舍弃这种基本的观念,欧阳修称为“劳其心而不知其要,逐其末而忘其本”。正如他在其《与张秀才第二书》中毫无情面的批评了那些脱离现实生活、一味空谈华美的古文士大夫,转而称赞像贾谊这类针砭时弊的文人豪客。对于诗歌的产生,欧阳修追求必由触事感物而发,这种诗歌理论思想依然沿袭了韩愈在文学创作中所提倡的“不平则鸣”观念。韩愈《送孟东野序》言:“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2]意思是文章都是因作者心有所感,心有所想,积累于其中,情不自禁而发,作者的触动不仅与其自身的遭遇,而且与时代,国家兴亡盛衰都息息相关。情感是创作的原动力,诗文是作者情感的抒发,韩愈在此方面强调诗文必须执著于人生,执著于现实生活的种种利害得失,从而内心常常处于激动不平之中,然后方能创造动人的作品。同样欧阳修也强调诗歌内容要丰富、充实,有赖于其触事感物的实践,这恰恰贴合了刘勰《文心雕龙·明诗》:“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的文论观点。[3]此外,在注重“物感”的同时,更要具有美善刺恶的内容,表达作者揄扬怨愤、哀乐喜怒的情感,更多的是反应民众的真实情感。如他的《赠杜默》诗云:“饥荒与愁苦,道路日以盈,子却引其吭,发声通下情。”

二、诗歌的创作:穷而后工,忧患百虑

欧阳修在《梅圣俞诗集序》中提出了“诗穷而后工”说,这是他发展、总结、探索了前人诗学观点应运而生的,“穷而后工”说同源于史学家司马迁的“发愤著书”之说,唐代“诗圣”杜甫也有“文章憎命达”之感叹,以及诗人白居易《序洛诗》“文士多数奇,诗人尤命薄”和韩愈《荆潭唱和集序》“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所说都有类似观念表达。欧阳修所说的“穷”,正是作家往往遭受种种压抑和困窘,报复和理想不能实现,仕途失意,生活窘迫,因而触事感物,忧思悲愤,用诗歌来碰撞现实,表达自己的不平愤怒,唱出心声,类似于司马迁《太史公自序》“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4]这些作者们都是在遭遇不幸,为了把自己的主张、思想表达出来,留传后世,以求后世的理解,才发愤从事著述,直接表现了作者遭遇的痛苦和不平的心情,这样可以激励作者的志向,坚定他们的创作决心,成为写作的动力或情感动力。然而,欧阳修并没有停留在司马迁“发愤著书”说,韩愈“穷苦之言易好”说,而是他结合当时北宋恶劣的诗文风气,以及自己文学创作经验不断去总结和探索。从欧阳修成才和为官之路,如他幼时生活穷公,由寡母养育成人;居官后又因支持范仲淹革新弊政,遭朝廷贬滴等遭遇,我们就可以看出,其诗文特点敢于直面现实,批评社会不端行为,揭露黑暗,其表达思想内容丰富而深厚,语言平易而流畅,具有清新自然及其情感动人之效。如果说“穷”是欧阳修在继承前人理论基础上革新的新生生活的话,那么其“诗穷而后工”的“工”也同样如此,并非欧阳修第一个明确提出,在钟嵘《诗品》中论述李陵“生命不谐,声颓身丧,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不能至此!”论刘琅创作,云:“馄既体良才,又罗恶运,故善序丧乱”。[5]然而,欧阳修却提出了两个明确的主张性条件:一是诗人要具备感悟世间万物和搜集材料的能力,即创作主体能够能动反映世界的素质。这就要求诗人具有基本的创作性文学能力、道德素养等主观意识创造储备。二是外部环境的牵引作用,尤其外部不幸环境或事物的激发作用,刺激诗人内心的创作源泉,达到诗人因“哀事”而补偿的想象,一种渴望实现愿望的想象代替当下无法完成的现实,如在《再和圣俞见答》中所说的“荣华万事不入眼,忧患百虑来填膺”。他认为诗歌的“工”,正是外在环境“忧患百虑”的状态与诗人内心“创作储备”二者相互激发所生的呼应,从而形成对艺术精益求精的追求。除此之外,在内容和形式关系上,欧阳修既肯定内容的主导作用,有充分注意形式的重要及其相对的独立性,对诗歌特意强调其意境的创造。他在《六一诗话》中曾引用梅尧臣诗歌创作的一段名言:“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

三、诗歌的内容:道胜文至,事信言文

《答祖择之书》云:“学者当师经,师经必先求其意,意得则心定,心定则道纯,道纯则充于中者实,中充实则发为文者辉光,施于事者果毅。”[6]欧阳修的诗论,同他的文论同源同出,注重文学作品所表达的基本社会内容,由内容的传递来反映作者的兴趣爱好,社会观、价值观等意识形态。其文论核心的内容就是“道胜文至”与“事信言文”。社会状况、诗人情感、普世价值,即“意”“心”“道”的完美统一与融合是欧阳修诗歌理论追求的精髓和灵魂。同样,欧阳修在诗论中也强调诗情画“意”的意义,只要大前提的社会意义或者人生意义的准确把握,那么创作者和接受者在自我的小前提下,都会快速进入真正的艺境,从而得到心灵洗礼。与“意”紧密相连是欧阳修在他的画论说提到的“气韵”,两者结合突出人的某一种社会精神。欧阳修又提出了养“根”的理论。《赠无为军季道士二首》云:“惟当养其根,自然烨其华。”这一诗论,其实也是继承并发挥了韩愈的思想。韩愈《答李翔书》:“养其根而埃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所谓“根”,就是指作家的道德修养,尤其是儒家思想的道德修养。欧阳修阐述这理论说:“君子之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于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柯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与张秀才第二书》)作为传统意义的官僚士大夫,欧阳修这样强调不难看出,用孔孟之道来修养自己、完善自己、提升自己是当时文人墨客的基本考核,重“根”就是再一次循环到最起点的地方,来塑造自己的灵魂,让自身的创作能力涅槃。这也恰是欧阳修论人评诗,往往不是撇开人品说诗品,而是结合人品论诗品。

四、诗歌的艺术:交响共鸣,铿锵有力

在诗歌艺术风格上,欧阳修讲求:交响共鸣。他对唐代诗人,李白、杜甫评价极高,在《读李白集效其体》一诗中,“李白高歌《蜀道难》。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落笔生云烟。千奇万险不可攀,蔽视蜀道犹平川。宫娃扶来白己醉,醉里诗成醒不记。忽然乘兴登名山,龙咆虎啸松风寒。山头婆婆弄明月,九域尘土悲人寰。吹笙饮酒紫阳家,紫阳真人驾云车。空山流水空流花,飘然已去凌青霞。下看区区郊与岛,莹飞露湿吟秋草”。他在这里描绘了李白气吞山河的雄伟形象,赞美了李白笔下奔腾变幻的浪漫主义艺术特色,标榜了对李白的雄伟气魄和豪迈风格。然而,欧阳修虽然喜爱豪迈雄放的风格,也不是对其他风格不关注。如他评圣俞,是赞美他的文词“清新”,近诗“古淡”;评曼卿诗,是称扬他“穷奇”变幻,“时出险语”;评石介诗,是称其“奋笔如挥戈”。[6]可以看出欧阳修是提倡多样风格的诗歌交响和共鸣,“国之文章,应用于风化”,这种文学风格的促成,也恰恰符合宋代当时包容开放的社会心理状态。

欧阳修曾比喻“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文章在追求语言、风格有美感的时候,其内容上是有价值意义的,有价格的。这种艺术境界的追求,显然体现了创作主体主观情感意识的自由表达。

(一) 创作者社会主体意识的增强

随着宋朝经济政治文化各方面的快速发展,其文人地位在当时相对较高,朝廷实行文官制度,重用文官,自然而然形成一批新兴知识分子,他们本身既是官员又是文学创作者。宋朝中期,新兴知识分子可以凭借自身身份特权以及博学的才华,远远胜占于文坛之上,他们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意识。而这种情感和意识主要来源于他们对国家统治、社会管理、民生民情等层面的感知和认识,通过文学作品的表达,来体现创作者们政治理想和责任意识感。如欧阳修《读李翱文》:“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7]273在这篇文章中,欧阳修依然继承和赞扬了韩愈的文学风格,结合当下朝廷的权利斗争以及社会的基本情况,对李翱和韩愈作了详细的对比分析,从而阐述了自我的社会情怀和爱国意识。从侧面可以看出,欧阳修在诗歌艺术境界中,一贯强调诗人要突出自身的社会主体意识,要敢于承担社会的责任,忧感国家当务之事,触及社会存在的问题和弊端,极力为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和意义。

(二) 创作者主观情感的具象表现

欧阳修在《尹师鲁墓志铭》中提到文章的创作要“简而有法”,选材务必突出经典,真实可信,文章的论点也要明确清晰,富有社会意义。这种“简”而“法”的艺术追求,具象表现为文章要紧紧围绕“文事”表达而创作,依次来抒发创作者的主观情感。而此种“文事”却是儒家文学观念“兴、观、群、怨”与创作者内心情感意识的融合,进而迸发出来的一种新形态,归结为“兴事”“观事”“群事”“怨事”。“兴事”,即诗人要根据社会的道德情况以及社会制度有感而发,有情而作。“观事”,即诗人要观自然之美,人文之美,崇尚古文经典,反映“天人合一”观念之事。“群事”,即社会精英阶层,尤其文人要弘扬社会道德,强化社会责任意识。“怨事”,即以多视角化的批评,用文学作品来批判现实,发泄不平,唱出心声。欧阳修在文学创作方面要求创作者在博学多才的基础上,要时时刻刻关心国家时事,将“才思”“文思”外表于作品之间,其“善以文言道时事,质而不俚,兹所以为难”,可以体会到创作者一定要对文学内容和道的内容,充分理解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文学创作。恰如欧阳修在《代人上王枢密求先集序书》:“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7]270好的艺术作品都是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统一,而诗歌亦是如此。

(三)创作者客观与主观的同步革新

欧阳修提倡古文,尤其乃韩愈的文章,然而他并不是一味的模仿和效仿,而是有继承有革新。梅尧臣曾赞扬欧阳修的诗歌一方面继承了《春秋》的诗歌精神,另一方面对当时社会的文风进行了革新,让明辨是非,敢于审美,敢于批评的文学再一次回归。然而,这种革新并非单维度的线性抒情,而是从创作者主体出发,基于客观世界变化的同时,实现表意与写实的完美结合。如《六一诗话》:“诗家虽主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7]298可以看出,诗歌的创作离不开诗人的创意,语言的巧妙离不开诗人的锤炼,创意与语言的完美结合,以及诗歌写景与表意的高度统一是欧阳修在诗歌理论中追求的艺术境界,其景中有“大意”,“大意”中有“弦音”,在继承前人思想的同时,不拘泥于前人,凝结于古文经典的创作,针对当下现实社会以及存在的突出矛盾,诗人要融合于自身的博学才思,针砭时弊,与时共创,同步革新,有效地表达出来。在诗歌语言方面,其诗文革新运动追求崇尚自然之美,反对华而不实的文章,这种风格的形成,一方面是继承了韩愈古文特色的要求,另一方面革新了古文使人难懂的倾向。正如柳开即所言“古文者,非在辞涩言苦,使人难读诵之。”欧阳修提出文章语言要自然而然的表达,创作的自由性要遵循客观规律,将诗人的文采附着于自然的色彩。正如他所说“譬夫金玉之有英华,而光辉之自然也”。

欧阳修在诗歌理论思想和艺术风格方面,汲取了前人的思想精华,进一步推向历史前沿,对诗歌审美意象,艺术境界提出了具体的创作要求。他认为,诗歌的作用就是要突出社会作用,反映现实,批评现实,针砭时弊。诗歌的创作上,穷而后工,忧患百虑。诗人要心系天下之胸怀,日省民生之苦寒。在诗歌的内容上要坚持道胜文至,事信言文的原则,用一种交响共鸣,铿锵有力的艺术表现,书写有意义、有思想、有张力的文章,这种诗歌创作的思想对后世诗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 欧阳修.欧阳修诗编年笺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2:89.

[2] 韩 愈.韩愈文集汇校笺注[M].北京:中华书局, 2010:24.

[3] 刘 勰.文心雕龙[M].王志彬,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64.

[4] 司马迁.史记:卷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9:206.

[5] 张少康.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教程[M].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72.

[6] 张福勋.欧阳修以诗论诗说[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1991(6):82-89.

[7] 王运熙,顾易生.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范 藻]

Comment on the Poem Theory by Ouyang Xiu

WANG Wei

(Humanity and Society Department of Armed Police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213, China)

Ouyang Xiu was the leader of New Poem Movement in Song Dynasty and started a new style and currency of poems. His poem theory was from the tradition, especially from that of Han Yu in Tang Dynasty. At that time, the poem style of “fancy words” was popular, he put forward that “Only was the writer experienced, he could creat good workers”, and he argued that poems should have the morilization function of criticizing and dissuading and put emphasis on the moral to keep the base of poem. As to the style, he insisted on the co-working of various elements and the sake of expression’s forcefulness

Ouyang Xiu; poem theory; art ambit

2017-03-05

王 伟(1987—),男,山东新泰人。硕士,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I207.22

A

1674-5248(2017)03-01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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