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
每一个村庄,都有路通向四方;每一块田地,都有路能回到农家。
一坨突如其来的牛粪让路温热了一会儿,一场透雨浇来,让路又凉爽了好几天。一群孩子说笑着跑过,惊飞了在路上觅食的鸟儿;可孩子们一跑远,鸟儿们很快又落回来争着啄食从马车上漏下的麦粒。
就这样,一条条路知觉冷暖,明达悲欢,通了人性。
行在路上的人,谁的心情好,谁的心情坏,路都知道。脚步轻捷的,一定是方才听到好消息,急着要回家和亲人分享。刚从家里出来,脚步拖沓半天也挪不了几步的,应该是心怀悲伤,要去田野里让风化解。
季节不同,路的脾性也不一样。冬天,夹在麦田里的路最洒脱,它豁达地伸展开,让你一眼看个透彻。所以冬天适于远行,节候虽然多艰,但路豁达明晰,人不易迷失前程。
春天就难说了,到处是繁花和绿地。繁花丰盛,绿草纯粹,没人能把持住自己,都想多看几眼。没定力的人会把心思全放在花花草草上,以至于离正路越去越远。你若问他将要去往何处,他反过来问你:“什么是何处?”
画家最爱画秋天的路。天空的肃穆全压在橙黄的路上。那些伸向青纱帐、伸向苍穹的路最让人动情,似乎尽头就是回忆,尽头就是来生,是大象無形,大音希声。
总会有人或者生灵懂得路的心思,他们在最恰当的时分出现:一个穿黑棉衣腰间插着烟袋的老人缓缓从路的远方走来,或者一头不慌不忙的牛拖着自己的背影悠悠然走向路的尽头……那时,你会听到大地深处大路小路的心灵随之一步一颤,起伏跌宕。
没路通到,那就是远方;还有路能通回,你就离乡不远。异乡的游子,无论来去,总有一条路和你的生命处于同一个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