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中的人文关怀—论王淑芬特殊儿童题材小说《我是白痴》

2017-04-13 08:09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白痴淑芬贝贝

俞 婷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儿童文学中的人文关怀—论王淑芬特殊儿童题材小说《我是白痴》

俞 婷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台湾儿童文学作家王淑芬非常关注特殊儿童的生存状态和思维方式。在《我是白痴》中,作家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展开描写,通过中心人物的描写映射出各色人物形象,展现特殊儿童真实的内心状态。王淑芬的作品以“儿童本位”为宗旨,尊重儿童天性,理解儿童内心,体现出浓厚的人文关怀。

儿童文学;王淑芬;《我是白痴》;特殊儿童;人文关怀;第一人称视角;儿童本位

人文关怀在文学作品中始终是一个关键要素,能够展现出作家甚至这一时代对于人的一种深刻认识。在台湾儿童文学作家王淑芬的作品中,就有这样一种人文关怀。王淑芬选取“特殊儿童”这一社会关注的题材,用独特的笔调展示了一群特殊孩子的内心世界。她的作品促使读者反思,也让更多的人看到了属于“弱势群体”的独特的精神之美。

王淑芬创作了一系列特殊儿童题材的小说,其中《我是白痴》多次获得大奖。严格来说,《我是白痴》并不能算作一部小说,它是一个“白痴”男孩彭铁男的自述,讲述了每天发生在他身边的各种事情,一个智力落后儿童眼里的世界。彭铁男的妈妈靠卖面维持家中生计,供他和妹妹上学。在学校里,他只能帮助老师和同学打水和打扫,老师在课上讲授的那些知识他统统听不懂,只能偶尔零星地抄几个认识的字,在课上努力让自己不睡觉,把腰板挺直,做一个“认真”的孩子。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或鄙视、或同情、或嫌弃、或欺负他的人,但他毫不在意。他是单纯快乐的。他眼中的世界是美好的,每个人都是善良的。“我是白痴,我有快乐。”[1]192

与一般描写智力落后儿童题材的小说不同,王淑芬在《我是白痴》中采用第一人称让“白痴”彭铁男自己发声,向读者展现其最真实的内心世界:这个与常人不同的孩子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和情感状态,他甚至连“白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白痴是什么意思,可是每次有人这么叫我时,他们总是笑笑的。我也开心地跟着笑”[1]12。彭铁男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这个世界里面没有恶,没有残忍,只有善良和纯真,作品读来让人觉得温暖。不同于大多数作家采用第三人称视角的写作,第一人称的视角使读者直接体会到特殊儿童们的喜怒哀乐和真实的生活状态,采用这样的视角,使题材原本沉闷悲伤的情感氛围被消解,转而表现出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姿态,展现出一个与众人的想象截然相反的世界。作品中的弱势群体需要的并不是读者的同情和怜悯,而是能够通过了解他们的内心进而能够理解这群人的“强大”。的确,文学中的人文关怀并不是肤浅的几滴眼泪,而应是眼泪背后的尊重和理解。“儿童文学的使命在于给这个世界再一次带来信仰和希望。”[2]所有文学的使命都是如此。当然,第一人称的叙述也有一定的局限性,《我是白痴》的展开就只能以彭铁男的视角为中心,讲述他的所见所闻,描写其活动范围内的人物,导致作家无法深入描写其他人的言行举止和内心变化。

回归本真、回归生活是贯穿《我是白痴》全书的创作理念。王淑芬在序中写道:“我小学高年级时,曾和一个智能不足的男同学有过令我难忘的友谊。每当我和那个高大整洁的李生结伴回家,到巷子口时,他就高喊一句‘阿王,再见。’然后,挥挥手,给我一个很开心的笑。我一直认为,那种单纯的情谊,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可是,他在班上,总是扮演被欺负的角色,男生老爱指使他做各种坏事,捉弄他,他常常哭,一个块头那么大的男孩哭起来,声音当然也是惊天动地。看着他哭,我心里就想‘以后,我会替你报仇。’我之所以写这本书,就是想替那些智力发展比较迟缓的人,说几句话‘请你不必嘲笑我,因为我听不懂;请你给我一些帮助,让我多认得几个字,学会一两样本事。聪明的你,你一定知道该对我做些什么。’”①王淑芬:《我是白痴》作者序,天下杂志童书出版2012年版。就是这样一段童年经历触动了作家,善良的李生和善良的彭铁男是同样的人,他们都历经苦难。作为“异类”,彭铁男注定不可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会遭受歧视,“老师告诉我们,你是智力发展迟滞。我知道,你就是白痴!以后,要听我的话,懂不懂?”[1]14他会被人嫌弃,“在补习班,你不要说我是你妹妹”[1]77。就理论上而言,第一人称叙事手法确实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在《我是白痴》中,王淑芬却巧妙地利用这一手法表现了故事参与者的各种形象,彭铁男是故事的叙述者,更是作为中心人物映射出其他人物的形象特色:彭铁男的朋友,肢体残疾的“跛脚”是个极其复杂的人物,不同于彭铁男智力落后导致的无知,“跛脚”身体上的残疾使他的内心更加敏感,让他能够看透生活中很多事情,他教彭铁男在别人叫他“白痴”时不能笑,一定要生气;他说过彭铁男这种情况是政府的责任。“跛脚”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肢体上的缺陷使他更想在精神上获得一种成就感,成为思想上的领袖。他和彭铁男之间,与其说是友谊,不如说是一种同病相怜。彭铁男的母亲和妹妹,即使再如何嫌弃他的不完美,家人间的亲情永远都是在的。老师的无奈和偶尔的厌恶,特别是数学老师对彭铁男“有用无用”的定论,还有周围其他同学间相处的种种事宜,等等。每个人的形象都通过彭铁男的叙述得到展现,第一人称叙事的局限在这里被完美地消解,读者可以在阅读中感受到个体的复杂性。

王淑芬以儿童的视角,尽力发掘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事物,这是所有儿童的天性,李生和彭铁男也是如此。彭铁男很喜欢学校,即使只是背书包到学校抄书、提开水、吃便当,但他依然很快乐。大家的恶意嘲笑和言语攻击,在彭铁男这里统统转化为了“虽然我不懂,我还是很快乐”。故事的每个章节几乎都会出现“快乐”一词,彭铁男的小世界和周围人的大世界形成对比,大世界因为彭铁男的视角而变得异常简单,我们以为白痴的生活是充满痛苦的,但彭铁男的生活是简单而快乐的,这种强烈的对比折射出一种处事原则:简单往往能造就快乐。他们的心灵因为简单而快乐,因为本真而纯粹。所以在他们的脸上,你永远也看不到尖刻,看不到凶狠,也看不到愁苦和沮丧。”[3]252人们总自以为是地站在高处给予那些他们想象出来的“弱者”以同情,殊不知那些苦难、痛苦和弱小的源头正是这些自以为是的人。

我们把“白痴”定义为“弱势群体”,把他们的人生和苦难画上等号。但是在儿童文学中,在王淑芬的笔下,“白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快乐而简单的人,痛苦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在他们的小世界中,每一天都是快乐的。相较于成人文学直接的揭露和批判,王淑芬等儿童文学作家避免直截了当地把世界的黑暗、暴力、丑陋呈现在读者面前,而是努力从中发现美和善良,用善的绝对力量去净化恶,这样的手法同样能达到叩问人心的目的。

在中国,特殊儿童群体越来越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文学也是如此,《爸爸爸》中的丙崽、《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黑孩和《尘埃落定》里的傻子二少爷,还有余华《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中的来发、贾平凹《秦腔》中的张引生等,成人文学或是站在民族、文化的大义,或是站在批判人性丑陋的角度上塑造“白痴”的形象,使这一主题显得相当沉重。儿童文学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复杂。除了王淑芬的《我是白痴》,黄蓓佳的《你是我的宝贝》[3]同样描写了智力落后儿童的生存状况。小说中的贝贝和彭铁男一样,是一个特殊的孩子,奶奶在生前用尽办法让贝贝学习各种基本的生存技能。奶奶去世后,舅舅、舅妈借抚养贝贝的机会得到了奶奶的房子和城市户口。《你是我的宝贝》更着重描写他人,如奶奶、洪主任、舅舅和舅妈、李大勇,甚至是那条叫作“妹妹”的狗,描写他们对贝贝的态度,面对一个智力落后儿童的心理状态。作家通过周围人对待贝贝的方式,展现出这一特殊群体的生存不易以及借贝贝的善良衬托出社会的恶。作品中的人最后都因为善而得到了自我救赎。这种皆大欢喜且富有教育意义的结局似乎是国内儿童文学的特色。不论是王淑芬采用第一人称视角叙述彭铁男周围发生的事,还是黄蓓佳描写贝贝周围的人生百态,作家们都努力放低姿态,以儿童的视角客观地描写社会中的恶,但她们首先把彭铁男、贝贝放在了“特殊儿童”这一位置之上,种种描写都是为了呼应“特殊儿童”这一特定身份。也就是说,在作家的内心中,这群儿童首先就被特殊化了,作家也就无法站在平等的角度上对其展开描写,这也就是为什么读者在阅读这两本作品的时候始终无法忘记彭铁男和贝贝是智力落后儿童的事实。相比之下,澳大利亚女作家帕特里夏•赖特森的《我是跑马场老板》[4]则不一样,作家真正站在平等的立场上,把安迪看作一个普通人,“它所营造的富有道德感染力的社会氛围以及它所传达的那种人间爱的真情,留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4]3。读完这部小说,读者会忘记安迪其实是一个弱智男孩儿这一事实,而只会觉得安迪是一个正常可爱的孩子。作品中安迪周围人得知他被人骗了三块钱之后的种种表现,在跑马场工作的大人们对安迪的认可、包容,直到最后仍设法保护安迪的心灵,等等,这些情节显示出作家在创作中的一种平等视角,安迪就是一个有着和常人一样美好心灵的孩子。在这里作家不是放低姿态,而是“将心比心”。

为什么会出现这两种情况?当然,文化背景的不同是一个原因;其次,儿童文学中审美性与教育性的平衡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儿童文学主要是成人社会为满足儿童的精神需要和成长需要而创作、提供的一种文学产品,它既反映着成人社会对儿童的理解和认识,也必然携带着成人社会的观念和期望。因此,教育性几乎可以说是儿童文学的文化本能和文化天性之一。”①方卫平:《论儿童文学与教育学》,《教育研究与评论》2015年第1期。国内儿童文学作家更加重视儿童文学的教育意义,这本无所谓好坏,只是在某种程度上会有损作品的艺术价值。《我是跑马场老板》没有痕迹地让教育性隐匿在精彩的故事叙述中,更显特殊题材儿童小说的人文关怀。

在王淑芬的作品中,读者能够感受到带有台湾本土色彩的人文关怀,以及她作为一个教育者和作家这双重身份下对儿童文学、儿童教育理念的理解。她不断地用丰富多样的文学体裁为读者构建别样的艺术世界:散文式的童年回忆《童年忏悔录》、妙趣横生的“君伟上小学”系列、让孩子们垂涎欲滴的《女主角的秘密厨房》……作家始终用一颗“童心”在与儿童交流,力求表现真实形态的儿童世界。王淑芬因为担任过小学教务主任、辅导主任,所以更加能够贴近儿童的内心世界,尤其是那些被人厌恶、忽视甚至遗忘的“特殊儿童”—“白痴”或“怪咖”,他们在作家的笔下呈现出另一番模样。这些特殊儿童大多不被人理解,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他们的自卑敏感或者是傲慢无礼都是掩盖脆弱内心的武器。他们渴望被人理解,渴望得到正常人那般的尊重。王淑芬在深入了解这些特殊群体后,通过展现他们的“特殊世界”向众人表明:他们也是正常的儿童。王淑芬对于儿童文化心理的解读,值得更多的儿童文学作家借鉴。

[1] 王淑芬.我是白痴[M].台北:天下杂志童书出版,2012.

[2] 文灵芝,王艳.论儿童文学中的教育功能[J].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2010(2):8-10.

[3] 黄蓓佳.你是我的宝贝[M].南京: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8.

[4] 赖特森 帕特里夏.我是跑马场老板[M].丁浣,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5] 任亚娜.儿童文学[M].西安:西北工业大学出版社,2010.

[6] 吴政家,凌端明.“五四”儿童文学的两难处境[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29(1):22-27.

[7] 张彪.儿童文学的市场潜在价值与开发空间[J].甘肃高师学报,2016,21(2):54-57.

(责任编辑:时 新)

Humanistic Care in Children’s Literature: On Wang Shufen’s Children’s Novel I Am An Idiot

YU Ting
(School of Humanity,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Jinhua 321004, China)

Wang Shufen, a Taiwan children’s literature writer, makes great achievements on the topics of special children, and pays special attention to their living conditions and the way of thinking. In I Am An Idiot, she uses the first-person narrative to depict the main character, reflect the images of the other characters, and present children’s real state of mind. Wang Shufen’s works are children-orientated. She tries to respect children’s nature and to understand their mind. In a word, her works reflect the strong humanistic care.

children’s literature; Wang Shufen; I Am An Idiot; special children; humanistic care; firstperson narrative angle; children-orientated

I287.4

A

1008-7931(2017)02-0077-04

10.16217/j.cnki.szxbsk.2017.02.015

2016-12-20

俞 婷(1992—),女,江苏常州人,硕士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俞婷.儿童文学中的人文关怀—论王淑芬特殊儿童题材小说《我是白痴》[J].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7,34(2):7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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