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文学作品的研究

2017-04-13 12:02佟浩明
科技创新导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伤逝兄弟爱情

佟浩明

摘 要:鲁迅对于《伤逝》这篇小说的撰写,并不是单纯地安排一个世俗离奇、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是有其特殊的用意。该文试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方面从鲁迅爱情小说的素材构成论述;另一方面从《伤逝》主人公暗含的现实寓意传达出鲁迅对爱情婚姻的思考。

关键词:兄弟“失和” 爱情 《伤逝》

中图分类号:I2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098X(2017)01(c)-0251-03

纵观鲁迅的文学之路,涉足爱情题材的文章几乎没有,因此《伤逝》就成为鲁迅诸多创作中的一个独特呈现,它是鲁迅笔下唯一一篇爱情小说,考虑到它被创作的特殊动因,可以从鲁迅的一生中最痛苦地与周作人“失和”事件入手,同时探究与许广平的恋爱关系,进而分析在小说人物设置上如何实现对作者婚姻爱情的思考,结合《伤逝》所渗透的主题意蕴探索鲁迅的爱情观。

1 鲁迅爱情小说的素材构成

1.1 《伤逝》中呈现出的兄弟“失和”事件

谈到鲁迅和他的弟弟周作人,不得不说,兄弟二人绝对是现代文学史上一对儿最璀璨的明珠。在一个文学个性飞扬、思想碰撞的时代,二人并肩举起了新文化运动和文学解放的大旗。其影响力之大两人被世人并誉为“周氏兄弟”。回顾二人的交往经历,不难看出兄弟情义的深厚。从鲁迅赴日求学周作人一路追随,到鲁迅回国上课全力资助周作人留学日本,二人不但共同担负债务置办房产分担生活压力,而且最终实现将母亲接到北京一家团圆的幸福时光,鲁迅和周作人之间的血浓于水的亲情一直都是非常稳定深厚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呈现出“兄弟怡怡”的亲密友好。就是这种如此融洽的关系在1923年7月,发生了震惊文坛的“失和”事件,围绕他们身边的好友也对这一事件讶异不止,包括当事人鲁迅自己也是出乎意料的。追溯“失和”事件的缘由,各家说法不一,无论产生的原因何在,最终二人决裂,而后长时间出现了“东有启明,西有长庚”的局面。

那么这一“失和”事件到底和《伤逝》之间有什么暗含性的关系呢?

有人率先认为《伤逝》表面上是通过描述主人公涓生与子君的爱情,实则是为了缅怀已逝的兄弟之情。这一论说的原创者正是周作人。关于《伤逝》他有他独到的理解:《伤逝》是鲁迅作品中最难解的一篇。他写得几乎全是幻想,因为描写的事实与人物笔者完全都找不出什么根据。笔者深信:《伤逝》绝不仅仅是一篇普通的恋爱小说,乃是假借男女的死亡来悼饬兄弟恩情的决绝,笔者这么推论,其他人都要以笔者为妄吧,但是笔者有自己的感觉,深信这是不大会错的。笔者也痛惜这种断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总只有人的力量[1]。

针对这一说法,一些学者开始做以考证,变换思路来解读《伤逝》。值得一提的是,1925年10月2日,周作人率先在《京报副刊》上发表了罗马诗人喀都路斯的一首诗的译文,诗名就是《伤逝》。诗的内容大意是作者悼念兄弟之作,原文是这样的:“我走尽迢递的路途,横渡茫茫的尘土,作枉然的离辞,因她那命运的女神时而给予时而收回,然后带走了你。我照了先前的遗迹,将这些哀思的祭品,来铺陈在你的墓上:兄弟,你收了这些对象吧,都满含了我的眼泪,此后永隔冥明。兄弟,只嘱咐你一声珍重。[2]”回头看一看周作人与鲁迅的决裂信,有原文如下“鲁迅:我昨天才知道,——但逝去的事勿需再提了。我不信耶稣,却有幸担受得起,也不想责谁,——我们彼此仅是人世间的可怜人。我曾经的蔷薇的梦原本都是幻无的,此刻所见的或者亦或是真正的人生。我想整理我的思绪,重新接纳生活的安排。今后请您别再到后边院子来,没有其他的话。愿你安心、自重。七月十八日,作人。[3]”两种文献呈现的是“珍重”与“自重”可以理解成周作人对鲁迅的一种寄语。20 d后,鲁迅创作了《伤逝》,与周作人所翻译的诗名完全相同,这也不能说不是一种巧合,好似鲁迅在对自己的兄弟隔空对话。《伤逝》在内容上也出现了两人曾经在一起进行文学创作的欢愉的时光,写到了他们同住的会馆,一起提到的文艺,一起看过的书,聊过的话题,这仿佛真的是鲁迅借文学创作传递无以言说的压抑之情。

1.2 鲁迅与许广平的恋爱关系

我们都知道,一部小说的构成往往与作家本身的生活经历有一定的联系。文学家在编写所有作品时,都会受到这种潜意识影响,偶然间迸发的灵感可能恰好成为创作的源泉。因此,鲁迅在与许广平交往时的爱情心理,可以推断是致使《伤逝》这部作品诞生的触发点和选材启示。

朱正在《鲁迅传略》中推断:“约莫是在1925年7月30日此后的一天,女师大风潮中吧,两人适逢交流了彼此的思想,达成一致后双方愿意在未来构筑共同生活。[4]”至此二人确立了恋爱关系。许广平本性倔强,鲁迅生性固执,两人的职位、脾气、秉性分歧很大。《伤逝》中子君最著名的一段说辞:“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发出的是女性自我意识醒觉的呐喊。而当时的许广平是29岁的新女性,在爱情中反而成为了主动者,热烈而不惧他人的眼光,忠于自己的恋爱信仰,很可能当即提出公开同居的打算,因为从她曾发表的诸多文字中可以反映她的性格,所以这一推断就不是无稽之谈。而这恋爱,对于鲁迅来说有比许广平更多的思考和心里的苦恼:与朱安缔结封建旧式婚姻的束缚、与许广平师生恋情的不伦之大忌、作为有文化名士的名望考量等。《伤逝》中涓生与子君同行,在“路上不是遭受到探索、讥笑、耻笑和蔑视眼光,一不留神,便使我的浑身有些瑟缩,只得顿时提起我的骄傲和抵挡来支撑”,虽写的是涓生和子君决定同居后散步到公园、寻居处的心境,也赫然显示出正值爱情中的鲁迅真实的心情写照。因此,作品中的涓生和子君,特别是在恋爱和决定同居时的生活再现,带有较浓的鲁迅和许广平交往生活的影子。

2 涓生子君的現实寓意

鲁迅先生在《伤逝》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是希望提醒一些躁进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青年人,不要盲目地崇尚虚无的精神世界,生活不仅要有精神的归属,更考验人心的是现实的残酷,这一切从主人公形象的塑造可谓是用心良苦。

2.1 涓生——知识分子的“自由”情结

一方面《伤逝》的研究意义是在于男权下女子依旧是摆脱不了传统观念的禁锢,在文章中所谓的以涓生为代表的“雪花膏、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子君的叔叔”均是为男权发声,引发人们对女性平等的思考,可是这种说法是不是太浅尝辄止了呢?我们一直认为封建固有思想中男性话语代表的权威性是泯灭一切美好事物的根源,因为无法平等对话,被压迫者尤其是女性只能是不断地压抑隐忍。反过来看涓生他难道不是一个时代悲剧的产物吗?他唯有在子君面前才能显得自己是博学的,被人仰慕的。在大的社会背景下,他依旧是被抛弃的“子君”。《伤逝》写于1925年10月21日,如果说一个作家为一个时代代言,那么不容置疑的是鲁迅所要描述的时代是对20年代中国城市的缩影和写照。中国现代文学的开端始于1917年,经过近10年的中西思想的冲击碰撞,20年代的中国社会从体制到思想都是一个独特的突破。相关文史资料显示,《新青年》《妇女杂志》《近代恋爱观》《恋爱结婚成功史》上发表了众多对于“女性独立、恋爱自由”大量的稿件,文章内容描述着时代缩影,讨论着世人关注度高的话题。当先进的西方民主科学自由的口号侵进像涓生这类所谓的“知识分子”的头脑里,第一反抗的目标不会针对体制,而是思想。那么最贴近思想的投射一定会放在爱情上面,“恋爱是现代化的象征,它标志着近代人的自我觉醒”,“对于20年代的中国人来说,是不是有罗曼蒂克的恋爱,对现代化的人来说是个无法避免的问题。[5]”源于涓生这样的文艺青年在那个年龄段里更关注的是情感的满足,可他不会在行动上勇敢地反抗封建旧思想的束缚,仅是以自己学识的卖弄,就让懵懂的子君愿为爱人奔向“自由恋爱”的地域。当一个人真心爱你的时候,你却用试验品的方式实现自己的精神解脱,这是何其的胆小自私!这份爱情在一开始都是操纵在涓生手里,他爱子君的时候,子君便是新女性,不羁洒脱。他不爱子君的时候,便以置高者的姿态蔑视子君的不进步。生活的烦擾让涓生觉得子君与其他中国传统妇女,别无二致,味同嚼蜡。为后文自己对子君说的“我不爱你了”,做好了充分的伏笔。看涓生手记里的忏悔,笔者认为这种幸福被一种虚妄的“自由”所掩盖,并没有在思想上真正的解放自己,承认自己,让涓生自以为是自由的“传道士”,实质上涓生的灵魂深处涵盖了大量束缚他实现“自由”理想的枷锁。

2.2 子君——悲剧形象的深层寓意

以前读《伤逝》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人必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一直以来,笔者为子君的陨灭而感到痛惜。总是幻想如果她没有决绝地离开抛弃她的涓生和世事,隐忍地活下去,会不会迎来再一次自由的希望。子君为爱而勇敢,为涓生而不怯懦,却被这黑暗的时势吞噬了自己。她是爱着涓生的,执着和倾慕让她依附于涓生,她的“附丽”就是涓生的爱,直至消逝了涓生的爱,她才不愿意活着。那是什么导致子君真正的消殒?时代赋予人信仰的时候,存活下来的都是忠诚的信徒。子君是有她自己笃定的一面,只是在信奉的道路上并没遇到真正对信仰的参悟者,所接受的引导不彻底,即便最后回到封建家族中也不会真正地获得幸福。犯错的不是曾经自己的封闭,而是刚刚被打开的门,又紧紧地关上了。子君在这样解放又不解放的走廊里徘徊,是多么的绝望与痛苦。子君的天真就在于自己跳脱了来自封建家族的束缚,往往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监牢挪动到另一个男权中心论的领地,从来自父辈的压力到来自家庭丈夫的捆绑,并没有一个真正的领域是属于她自己的,对于她的境遇无限的包容与感叹。如此看来,在五四那样特殊时代面貌下,女性追求她们认识上的解放,从本质上是虚伪浮华的,女性仍旧无法从传统的内心道德束缚中解脱,也逃离不了几百年来的男性中心集权的统治。一切都暗含注定了子君悲剧的结局。

3 从《伤逝》中窥探鲁迅的爱情观

一般作家的爱情小说大多是始于爱情又终于爱情,唯独鲁迅笔下这篇《伤逝》则是在别人视为终点的地方开始他的起点,它对爱情的思考远远超越了现实层面,因而具有鲜明的现代性。

《伤逝》虽然写的是爱情,但文字阴冷灰暗毫无亮色之处,究其原因,在于这对五四时期勇敢地冲出旧家庭的青年男女他们把争取恋爱自由看作是人生奋斗的终极目标。可是社会经济的压力,爱情也失去附丽,结果子君只好又回到顽固的叔父身边,最后凄惨死去,而涓生则怀着矛盾、悔恨的心情,去寻找“新的生活。[6]”由此可见,鲁迅主张个性解放,主张青年人追求自由爱情,可是由于兄弟“失和”,再加之与许广平恋爱情况的不平衡关系,导致鲁迅内心总是有一份对于爱的缺失和遗憾。这一点从鲁迅去世后萧红所写的《回忆鲁迅》中不难发现,鲁迅与许广平之间的爱情更像是亦师亦友,恋人未满的相处模式。萧红笔下被称为许先生的许广平已经不再是接受新教育、时髦个性十足的文艺少女了,她开始照顾鲁迅一日三餐的起居,抚育他们共同的孩子海婴,日复一日为鲁迅的日常操持着,自己衣着朴素,温婉贤淑。鲁迅与他唯一认为是灵魂伴侣的许广平生活之间的言辞缺少平常恋人、夫妻之间的热烈和亲昵,许广平待鲁迅更多的是敬重,鲁迅对许广平更多的是尊重,从他们生活的一些细节可以看出在鲁迅心中,爱情赋予他的神圣感并不强烈,面对许广平终日无怨无悔式的陪伴,鲁迅心中没有彻然的感激,这也是他眼中的爱情,他笔下的爱情故事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他对爱情有自己的认知,异常冷静清醒。

综上所述,以《伤逝》为切入点,进而窥探鲁迅选择爱情题材进行创作的动因,确实有许多可待进一步探究的地方,这篇小说写作的时间点非常特别,出现在周氏兄弟失和之后,以及鲁迅许广平恋爱之时,这就给读者留下了想像的空间。而小说中所写的顺应时代潮流,冲出封建桎梏的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也体现了鲁迅先生对历史与社会现实的深切洞察力,透视着他对现实男女恋爱的理性思考,又暗含着作者的无限深意。《伤逝》充满着多重意向,进一步阅读就会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参考文献

[1] 周作人.苦茶——周作人回想录[M].敦煌文艺出版社,1995.

[2] 陈漱渝.鲁迅评传[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6.

[3] 鲁迅博物馆.鲁迅年谱[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4] 朱正.鲁迅传略[M].北京:作家出版社,1956.

[5] 张竞.近代中国和“恋爱”的发现[M].岩波书店,1995.

[6] 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1997[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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