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进步对创作形态演变与艺术跨界整合的影响

2017-04-12 12:44楚小庆
关键词:艺术作品艺术

楚小庆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 传媒与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4)

技术进步对创作形态演变与艺术跨界整合的影响

楚小庆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 传媒与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4)

艺术作品形态的蜕变,受制于艺术观念的更新,更深层次是技术在创作中推动作品外在形式表现与内在观念创新的体现。由于介质的改变与艺术题材、外在形式等表现空间的拓宽,技术不断丰富着艺术的视听效果和体验维度;同时,人对技术的依赖程度有了明显提升,艺术场域依托于技术进步得到了极大扩展,作品创作和艺术精神都实现了对于原有地理空间、文化习俗等主客观隔阂的有效跨越。技术进步加速了不同艺术形态的跨界融合,顺应了高技术应用及其与有关艺术领域交叉融合的新趋向,这也是实现文化繁荣发展的关键。在此,从技术进步推动形成艺术形态的先锋性,推动提升了艺术创作语言形式刺激的阈限,延展了艺术自身和交往的空间,以及加速了艺术创作中不同形态的跨界整合四个方面展开讨论。

技术进步;艺术形态;先锋性;艺术创作;艺术空间;跨界整合

技术以其特有的方式深刻地介入了人的社会生活和工作方式。技术延伸了人的肢体,扩展和提高了人的劳动实践和改造物质世界的能力。不仅如此,技术还在另一方面改变了人们的物质生活和行为模式,同时也被纳入到人的审美范畴之中,成为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对于技术进步视野下艺术形态的变化予以讨论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

一、技术进步推动形成艺术形态的先锋性

在艺术发展进程中,艺术家们始终在努力寻求着具有充分表现力的艺术语言(形式、色彩、笔触、空间结构、明暗对比等方式),以充分展现自身的审美追求,因而在技术探寻的层面上,艺术创作者存在着天然的内在驱动力。而技术实践的成功,又使得艺术的形态为之一变。与传统艺术样态相比,艺术的新面貌总是表现出一种进步和革新的象征。正像在社会变革中迸发出的先进力量一样,革新与军队中率先作战、冲锋陷阵的“先锋”含义恰相契合。这也正是丹尼尔·贝尔在《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中所论述的,“对艺术家来说,向他们所处的社会施加积极影响,发挥传教士一般的作用,并且在历史上最伟大的发展时代里冲锋陷阵、走在所有知识大军的前列,那该是多么美妙的命运!这才是艺术家的职责和使命”。①从以上《资本主义文化矛盾》所转述的圣西门对于前卫派艺术的观点和定义中可以看出,丹尼尔·贝尔对于“艺术”两字所寄予的希望是鲜明的,从社会学视角对艺术家的社会责任和应发挥的重要作用做了精辟概述。在历史长河中,艺术家及其创作的作品一直是社会风尚的倡导者,也是历代文人之人生境界追求和精神寄托的体现;特别在当代,艺术作品更是发挥了引导国民精神的“灯塔”作用。

“先锋”(Avant-garde)概念起源于19世纪初。当时的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最早采用“先锋”一词来解释艺术,他说:“是我们,艺术家们,将充当你们的先锋。因为实际上艺术的力量最为直接迅捷:每当我们期望在人群里传播新思想时,我们就把它们铭刻在大理石上或印在画布上;……我们以这种优先于一切的方式施展振聋发聩的成功影响,我们诉诸人类的想象和情感,因而总是要求采取最活泼、最有决定性意义的行动。”②在哈佛大学教授热纳托·坡吉尔利(Renato Poggioli)那里,“先锋”的概念与西方个人主义理念有关。坡吉尔利对先锋的关注点在于“奋斗”的概念,以表达“奋斗”“挣扎”的含义:“奋争”,就是要拨开人群,挤到前沿。这种对于“先锋”作用的强调,表达了社会大众对于采用艺术的方式和手段以推动社会发展以及创新、变革的期望。

技术进步对于艺术创作领域产生的影响往往是积极的,也常常是跨越式和颠覆性的,并且通常以先锋艺术的姿态出现。这一点,在20世纪初期的诸多现代主义艺术运动中已经得到体现。当时先后应运而生的诸多艺术运动,就是受到了技术进步的巨大鼓舞。而且,随着飞机、铁路、汽车等高速交通运输方式和电话、电报、网络通信等远程传输的高新技术的出现,人们对于原有物理距离以及跨越空间距离所需时间概念的认知,已经发生了急剧的改变。而时空观念的改变,也相应引起了艺术创作题材、思想、作品内容、表现方式的变化。在20世纪初期,新艺术运动所产生的一系列艺术作品创作之中,对速度、效率的渴求和表现俨然成为新的趋势,在作品的美学思想和文化内涵的表现上,大都集中反映出科学技术发展进步的惊人力量。在一片生机勃勃和欣欣向荣之中,这些作品也向社会展现了科技进步对人类社会的物质和精神贡献及其重大意义。这是一种相对于传统艺术创作的新的艺术自觉。

意大利先锋派艺术运动未来派是现代主义艺术运动中描绘新生活、展示新力量的一个主要代表。1909年2月,意大利报纸《艾米利亚小报》刊登了意大利诗人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的《未来派宣言》,其中宣称:“我歌颂冒险创新的热情、力量和无所畏惧的行为做派。”他鼓动人们弃绝传统的价值观,并对新科技大加称颂。他对速度和机械化的迷恋很快得到了建筑师、作曲家、作家、设计师、电影制作人和画家们的响应。及至1910年3月,意大利画家翁贝托·波乔尼(1882—1916)、卡洛·卡拉(1881—1966)、吉亚柯莫·巴拉(1871—1958)、吉诺·塞维里尼(1883—1966)和路易吉·卢索罗(1885—1947)加入了未来派运动联盟,并发表《未来派画家宣言》。他们在宣言中把主流、正统的评论家称为“自鸣得意的艺术皮条客”,还呼吁意大利停止恋旧,不要再沉迷于过去的艺术辉煌,而是要赞颂现代生活,为社会改变而欢呼,并且要培育出一种文化来反映最新的工业化进程。一个月之后,未来派作为一种得到外界认知的艺术运动开始成形,这个团体发布了《未来派绘画的技术宣言》,强调艺术家需在作品中表现和传达事物运动中的动态实质。

在这些未来派绘画作品中,画家们开始采用一种新的视觉语汇来反映技术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其中对于速度和力量的歌颂是其重要的特征。直到1911年与立体主义相遇之后,未来派描绘机械动态的系统方法才得以成熟。他们采用了立体主义分解的平面、多重斜线和同一图像重复交叠的创作构图方式,并以此来描摹和表现时间、空间的变化移动。他们采用的色彩比立体主义更明亮、更生动,多是选择汽车、火车和自行车等机械产品作为题材主体。他们还在画面上添加以斜直线画成的“力量线”,以把观众的视线吸引至画面中心,比如巴拉的《飞驰的汽车》。

未来派的影响很快扩散至全欧洲范围。他们的艺术哲学,以及对于速度、当代快节奏社会生活的反映和聚焦,受到俄罗斯先锋派的追捧。在俄罗斯,现代主义未来派对艺术和文学都产生了巨大冲击。米哈伊尔·拉里奥诺夫(Mikhail Larionov,1881—1964)与妻子娜塔丽娅·冈察洛娃(Natalia Goncharova,1881—1962)将未来派对动态的强调、立体主义的破碎形式和奥费主义的强烈色彩相结合,开创了射光主义。从1911到1920年,夫妇两人专注于射光主义绘画的理论研究,并实施在画布平面中,开展相关艺术理念指导下的创作实践的有效探索。拉里奥诺夫偏向于分析研究,而冈察洛娃则以画作来实施理论。③

同样,俄罗斯构成主义设计师塔特林(Vlad-imir Tatlin,1885—1953)和罗德琴柯把艺术看作生产、服务于集体的机械生产的一部分,认为艺术家必须到工厂里去,认为“在工厂里才可能造就真实的生命个体”。他在1914年春拜访了毕加索在巴黎的画室,甚至决意将他在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绘画中看到的层叠平面转换为“真实空间中的真实物质(形式)”。塔特林等人把艺术家与生产、工业联系起来,把建造新的艺术秩序与新的社会政治秩序联系起来,十分清晰地将艺术放置于“服务、构成”这样一个新的社会位置上,致力于展现工业意志所带来的冲击,努力表现火车、汽车、飞机、钢铁、电话等现代工业产品所带来的速度、声音、能量、质感、迅捷等现代感官经验,歌颂工业文明,崇拜机械结构中的设计构成方式和现代工业新材料,并试图把新技术和新材料广泛地运用于造型艺术、建筑工程、视觉设计、戏剧舞台演出等公共艺术领域。

显然,构成主义者将艺术创作过程视为完整的工业化生产,并且利用新材料和新技术来实践一种理性的表达,以结构的表现为终结。④塔特林创作了一种自由悬挂的雕塑,用线绳、木头、金属和塑料等日常材料制成,艺术家根据它们的材质、肌理、颜色和形状来进行选择搭配。后来,塔特林又设计了一座名为“第三国际纪念塔”的建筑,并做成了模型。但是,这座形态非凡的螺旋状构造物最终因其过于高昂的建筑成本而并未真正实施建造。对于此时的构成主义艺术家而言,在艺术创作中对使用日常材料的强调又拥有了一层新的意义,艺术家似乎已经与在工业生产中处理这些材料的工人们趋于一致,俨然已经成了劳动者;因为即使是创作非具象绘画,他们也要竭力使得艺术作品摆出一副构成派构图造型的样貌。“一种构造物,就像房屋一样,这两样东西都能让你绕其转圈”,埃尔·李西茨基所提出的这一观念清晰地传达出构成主义的精髓。

兴盛于1917至1919年间的荷兰风格派绘画,也同样归属于技术思维引导下的先锋艺术派别。在风格派绘画创立初期,画家、雕塑家兼建筑师乔吉斯·范顿格鲁(Geo rges Vantonge rloo,1886—1965)就宣称:“没必要以自然形态来表现艺术。通过几何形体和精确的科学一样可以完美地表现艺术。”典型的风格派艺术家代表是蒙德里安,从他那精确甚至冷峻、刻板但又和谐表现的作品《红黑蓝黄构图1号》中,可以解读出强烈的机械和理性意味。

在美国,受达达主义影响的法国人马塞尔·杜尚(1887—1968)和弗朗西斯·皮卡比亚(1879—1953),也对艺术创作的旧有态度提出了质疑。杜尚以他的“制成品”把达达主义打破陈规的理念发挥到了极致,即,将工业化制造出的完整的功能性实用物品,只经过轻微改造,或甚至是原封不动就拿来陈列展示。杜尚首次将传统经典绘画创作中不可能表达的内容因素反映到现实社会中。他认为,在这个社会里,画家已经被颜料管和照相机取代,换句话说,就是画家已经被机器取代了:有了机器,单身汉都用不着自己磨巧克力了。让-弗朗索瓦·列奥塔指出,杜尚所提出的造型艺术作品实际上是一种投影。在法辛看来,“欧洲达达主义质疑艺术的功用目的与文化价值,杜尚则质询艺术作品的构成物到底应该是什么,同时也消解了——尤其是在一个物质社会中——有关物质价值的观念”。⑤杜尚的艺术理念使得原有的一般物质价值得到消解,因为在它的概念体系中,即使一般的物品被放置于特定的场合,也会被赋予新的特定文化意义。技术进步和社会化的工业体系生产,已经使社会大众对艺术创作和作品表现的观念与理解产生了完全不同于传统的认识。技术应用加上工业化制品,再加上创新的理念,一件新的艺术作品就悄然诞生,甚至横空出世了。这种创作不需要严格的专业技法训练,以及缜密的构图造型和笔墨表达。一件普通的日常生活器具或是工业制品,如果被赋予了崭新的理念,同时又在特殊的场合、采用特定的方式向社会大众表现、传播出来,这件极其普通的日常物品也就因此可能成为拥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艺术作品。

的确,对新技术的运用,通常意味着为艺术开启了新的转向。技术作为艺术创新的手段和呈现方式,成为其创作观念先锋性的彰示。先锋艺术通过对传统艺术如绘画、雕塑、设计、表演艺术进行综合而让人们看到这种艺术最终的美。先锋艺术具有反叛性特点,反对艺术体制和艺术自身。先锋艺术将现实与虚拟混合、和谐与错乱并置,让人觉得光怪陆离、扑朔迷离、焦躁不安。⑥在先锋艺术和传统艺术两者之间,不论是初期的创作构思还是最终的形式表现,都存在着鲜明的对比以及两者之间的明显区别。先锋艺术家要想表现出崭新的革命性,必定要借助于一定的新媒介来表达创作构思,而此时方兴未艾的技术世界既提供了新的传播方式和媒介途径,同时又成为时代的形象和社会进步的表征。对于技术的迎合和借鉴,是艺术宣告与旧传统决裂从而创作新作品的最好途径。所以,在此时,先锋派艺术家要勇于突破过去沉淀下来的概念定式和艺术范式,从而获得一种新的艺术语言的重组建构和自由表达。因此,正像尤奈斯库说的那样,“所谓先锋,就是自由”,⑦这是艺术创作创新与探索的自由。

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1885—1977)在1937至1938年前后那场著名的“表现主义之争”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是表现主义及先锋派艺术的台前呐喊人物,并发表了一些有影响的文章。他认为,革命的艺术家应该对艺术生产现成的力量加以发展,使其革命化。这样,他就在艺术家与群众之间创立了新的社会关系——艺术的力量包括电影、无线电、照相机、音乐唱片等。这些东西本应人人都能享用,现在却成了少数人的家私;这个矛盾由革命的艺术家来解决,他们发展这些新的宣传工具,并改造旧的艺术生产方式。⑧恩斯特·布洛赫对于技术进步推动艺术创新,继而再推动社会生产方式的更新、改变,做了形象的说明。在技术进步的有力推动下,影视艺术作品拍摄制作、网络信息传播、影像图片复制技术、影视音乐复制拷贝等技术手段得到了广泛运用,这使得传统经典艺术作品实现了大众传播,继而被每一个社会群体广泛接受。技术推动实现了艺术创作的创新发展,同时技术进步还直接推动实现了艺术民主和文化民生,艺术作品以其特有的方式向社会大众宣传和推广了新的技术手段和传播方式,传统艺术生产方式包括创作技法、工具、材料、手段等也随之逐步改变。

二、技术进步推升了艺术创作语言形式刺激的阈限

众所周知,在艺术作品创作中,艺术语言及其形式表现需要依赖于技术手段的运用才能实现。各门类的艺术语言以不同性质的信息介质如声音、色彩、光波、味道、触感等刺激艺术受众的诸多感官。艺术形态的创新变换和逐步演进的过程,也就是艺术刺激不断更新变换的过程。特别是在当代,艺术刺激的形式界域已经从传统单一介质的低频刺激逻辑演进到一种现代多元化、高频度、高强度的刺激状态,艺术作品传播受众的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等感官愈来愈面临着感官刺激阈限的不断升级和扩张。

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书提出了机械复制艺术理论,指出机械复制技术给艺术带来了一系列变革,以电影、电视为代表的现代机械复制艺术,颠覆了传统艺术如绘画、雕塑的美学韵味,取而代之的则是震惊的审美观念,艺术进入全面机械复制的时代。⑨在本雅明看来,传统的绘画允许观众从容地思考,电影创作却运用大量目不暇接、时刻切换的镜头,主动修正和引导观众的视觉,大量运用电影“蒙太奇”创作手法,让观众把分散的视觉印象综合起来,通过联想和对比,得以发现生活本身所谓的真相,从而引起震惊。本雅明在讨论用“震惊”来代替“韵味”时,显然是带着赞赏的态度去谈论机械复制的艺术作品创作的。在他看来,机械复制艺术更符合现代人社会生活的现实要求。

技术的参与使得艺术作品对人的感官产生了多向度的刺激,并以此达到了仿真性、直观性、新奇性、独特性的艺术效果。在视觉艺术的发展中,在摄影技术和电影技术发明之前,绘画图像尽管以摹写现实为己任,有的作品甚至达到了高度真实的超级写实效果,但与技术进步后摄影艺术所带来的细节表达相比,仍然无法比拟。在很大程度上,超级写实风格的绘画创作在摄影技术出现之后,已经失去了其原有的社会意义。同样,电影艺术的突出魅力在于其影像观感带给人的刺激。电影技术使得影像脱离了传统绘画的静止图像状态,当人为硬性驱使的形象运动变成自动变换的视觉影像时,影像艺术的时间轴向表达中拥有社会意义的影像内质才能被充分表现出来。连续的图像对人的大脑思维产生了刺激,给大脑皮层传递了震波,直接刺激了神经和大脑系统。由于电影影像自身“实施”的运动达到了连续性表达的目的和叙事效果,影像艺术便具备了其他艺术形式可欲而不可求(或者只能表述)的表达能力,所以,它能够兼容其他艺术的精髓,得以承载复杂、鲜明的社会文化意义并加以有效传承。它实现了对于单个画面或静态场景简单线性叙事的有效突破,得以推演和顺利表达复杂逻辑,最终将仅拥有可能性的“应然”变成了推动社会发展的现实力量。从心理学意义上讲,电影娱乐所遵循的是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刺激—反应”理论,通过最有效的刺激创造观众最显著的情感反应,制造最大的情感波幅。影像画面的这种自动运动类似于开启了人们身上的某种精神自动装置,使人们自动对它做出反应。所以,电影艺术以刺激的方式引领着影像受众的逻辑思维,发挥着引领社会大众的艺术启蒙力量。这种凝聚的力量,不是逻辑关系中简单的可能性,而是只要有电影在、有运动着的影像在,艺术欣赏者就无法躲避这种刺激,然后受众就会自然地开始按照情节关系和电影“蒙太奇”设置去逐步推进逻辑思维。需要说明的是,这种艺术逻辑思维的运行并不是电影受众主动的探索性思维模式,而是在电影叙事的刺激下被动的逻辑表述。在这种逻辑框架下,电影叙事得以顺利讲述和完整表达情感、情节、逻辑叙事与价值判断。

更让静态绘画图像所望尘莫及的,是电影技术中动态、高频率的视觉形式刺激。电影技术的进步使影像艺术形式呈现出各种各样的独特形象,高科技科幻电影中的高度逼真效果强烈冲击着人们的视听感官,甚至使人难以区分现实与虚幻之间的边界。所以,有评论说:“电影的艺术效果已为高技术所控制,没有高技术支持,我们已难以想象人工朴拙的表现手段会给我们怎样的东西。至于现代科技所制造仿真的凶手,战争场面,真实的爆炸场面,各种各样的惊险场面,都给了我们新奇的感受,这些绝非想象力丰富的读者能想得到。”⑩的确,有些逼真的技术效果已经远远超出了艺术欣赏者开展艺术想象的界域范畴。但是,客观来看,得以促使人们不断追逐视听艺术效果刺激体验的,正是人自身无尽的欲望。人的欲望被这种刺激性艺术效果反复激起,旧欲望不断遭到淘汰,而新的欲望又不断需要更高层次的刺激来填补和满足,如此新老交替、螺旋上升的变化和发展规律,也在不断导引着艺术创作中技术手段介入的深度和广度。在一定程度上,艺术欣赏受众在当代商业化视觉盛宴的售卖中正在逐步失去自我,几乎堕落为艺术刺激的“瘾君子”,也同时变成了新技术和艺术作品的精神奴隶。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客观上的音乐唱片、影视作品、舞台表演、网络游戏等领域的发烧友群体,他们在艺术欣赏中普遍热衷于以技术的翻新达到对于新的感官刺激的满足,即使是个人也会经常不断地投入,反复更新音响设备,以满足猎奇的心态和期望达到极致的追求。在技术的控制下,在对新艺术作品感官视听效果的追求程度上,这一艺术群体俨然已类似于吸毒者的痴幻症状。

如果以1977年《星球大战》风靡世界作为影视技术进步获得重大突破的标志,那么,从20世纪70至80年代开始,世界电影创作就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此前的各种内容禁区被先后突破,各种能够有效刺激艺术欣赏者视听感官的影音技术手段被不断发现,层出不穷的新科技、新技术被不断开发和运用。在电影艺术形式层面,艺术作品表现愈发呈现出这样的发展趋势:随着电脑艺术特效和制作技术的进步,越来越重要的运动镜头、越来越强的动作性、越来越紧的景别关系、越来越复杂的镜头角度、越来越快的叙事节奏、越来越高效的剪辑速度、越来越震撼的听觉效果、越来越真实甚至超真实的视觉效果,在诸多灾难、科幻、魔幻题材影视创作以及其他各种类型影片中得到普遍运用,并陆续创造出海量的、具有此前所难以想象的视觉效果的影像奇观。这些技术的运用,也使得电影艺术创作不断挑战人类视听感受界值和审美底线,甚至成为高度娱乐化的消遣工具。尤其是当前3D拍摄技术的加入,使得人们完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观影时代,电影作品的效果刺激也由此转入一个新的语言路径。电影艺术创作通过3D技术制作出了前所未有的视觉体验效果,广大艺术受众通过电影院线在银幕中欣赏到了立体、似可触摸的影视图像,获得了等同于日常生活真实街景的视觉体验,这些特效画面是在数码时代来临之前任何技术都不曾达到的。数码技术的突飞猛进,使得在当前的电影艺术创作中,追求新、奇、特已经成为获得票房及充分展示作品表现效果的主要方式和运行特征。在全面实现感官刺激的技术条件下,社会大众能够更为全面、深刻地体验到技术化艺术前所未有的震撼效果和艺术表现力,从而实现艺术家所期待的能够体会“言传身教”并“身临其境”的现场体验效果,以期进一步实现引领社会文化思维和引导叙事逻辑价值取向的社会文化目标。

三、技术进步延展了艺术自身和交往空间

不管艺术以何种形式存在,艺术作品的呈现都必然占据或充斥着一定的空间。有的作品以客观实体存在,占据的是实实在在的物质空间;有的艺术作品则是以数字性质的虚拟形态存在,占据的是虚拟网络空间或是依赖人类感觉(包括触觉、味觉、视觉、听觉、嗅觉等感觉)存在的想象空间。

艺术观念物态化过程所运用的结构表现方式是多样化的,有的以静态方式呈现于一定的物理空间结构中,这种艺术类型如绘画、设计、雕塑、装置等;有的以动态方式连续呈现于一定的时间轴线中,这种艺术形式有音乐、广播、文学等;还有以动、静形态同时呈现于时空结构中的综合艺术类型,如舞蹈、戏剧、戏曲、电影、电视艺术等综合性舞台表演艺术形式,甚至包括当代的行为艺术等。而当下综合了空间、时间和视觉、听觉、触觉等多因素的综合性跨界艺术作品,也已如雨后春笋般纷至沓来。

鉴于艺术空间的复杂性,有学者提出了有关艺术空间结构的相关概念。例如,李西建认为,艺术空间结构的内在构成,按其内容要素由具体到抽象、由实在到虚隐、由确定到不确定的变化过程,大体可确定为艺术形象、艺术境界、艺术精神等诸种要素。他按照艺术作品的外在形式、表达境界、内在精神追求的递进关系,做了艺术空间结构层级上的区分。

所以,对于我们可以眼观手触的物质性实体艺术作品,所占有和充斥的是客观物质空间;而虚拟性艺术作品则以一种可以视听感知但却又无法真切触摸的形式,充斥于人们的表达、想象和逻辑空间之中。而上述艺术作品存在的物理空间或被欣赏者接受的认知空间,无论其存在于现实物质空间还是人脑的思维想象空间,都是作品切实发挥艺术本质作用和审美影响的空间,因此,在其所到之处、影响范围之内,皆可称为“艺术空间”。技术的一系列进步和变革,先后推动和影响了艺术创作的物理空间和虚拟空间,极大地拓展了艺术作品的辐射范围,丰富了艺术空间的意义和内涵,使得艺术出现了不同于传统艺术创作形式的新的内容的交叉、融合,并依此生成了新的边界,使得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艺术形式变得愈加多姿多彩,存在空间得到大幅度拓展,内容和形式较之过去都变得更加灵活、随意、丰富和多变。

以1909年意大利文艺评论家马里内蒂在《费加罗报》上发表论文《未来主义的创意与宣言》为标志,以抨击古典传统艺术风格为主要内涵的未来主义运动在意大利拉开帷幕。他们认为,现代科技在改变了人们生活方式和时空概念的同时,也改变了人类的精神生活。科学技术的进步必将引导全社会继续深入展开对更加宽广的艺术空间的探索。20世纪末,在计算机技术大举进入艺术创作领域之后,艺术创作和作品形式相继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嬗变甚至脱胎换骨,并由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计算机在社会生活中得到广泛应用的普遍性,决定了它必然在各种艺术相关领域中发挥关键作用。传统上需要经历繁复的拷贝、修正的复制过程,当下已经可以在计算机软件程序操作中轻松实现,复制的速度和效率成倍提升,影像传播的影响力更是传统艺术样式所无法比拟的。计算机技术的运用,已经导致设计程序发生了更改,与美术创作的不可逆过程相比,设计师拥有了不断尝试和逆向操作“后悔”的权力,从而实现了创作思想在设计转化中的种种便利和快捷,再加上海量的图形图像和虚拟模型资源,使得诸多复杂的绘制、复制过程和传统创作方式难以描绘的视觉艺术效果都能够在电脑中轻松实现。在突破了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所导致的人在一定程度上被机器束缚了手脚甚至成为机器的奴隶的相应发展阶段之后,最新出现的3D打印技术促使艺术家重新进入原始的艺术创作自由阶段,因为3D打印技术实现了“只要你想得到、我就能做得到”的创意梦想,艺术家因此得以重新进入艺术自由创作的可贵状态。艺术家完全脱离了必须学会熟练使用电脑设计工具这种受到技术本身奴役和束缚的被动状态和发展阶段。也就是说,在这一阶段,人类社会再一次利用技术进步解放了自身。目前,虚拟现实技术已经在建筑规划设计、工业产品设计、广告平面设计、服装饰品设计、影视拍摄制作、舞台美术设计等领域中逐步居于主导地位,得到了广泛运用。其自身美轮美奂的视听艺术效果、模拟到几乎真实可信的认知感受,以及犹如身临其境的切实体验和感官刺激,都为艺术接受者的审美欣赏过程带来了与传统艺术截然不同的审美感受,令社会大众沉浸其中,叹为观止。

依赖于技术进步而渐次生成的诸多媒介方式,使得人类可以最大限度地占有社会文化空间。在后现代艺术家安迪·沃霍尔的眼中,电视、唱片、电话甚至语言、文字、绘画等,都是占有空间的方式。沃霍尔在自己创作的波普艺术作品中,将选择出来的图像经过拼贴组合之后,借助于丝网印刷技术大量印制,在复制过程中突出轮廓、强化色彩,将原本表现过于写实的人物图像进行了抽象、提取、纯化并上升为艺术符号,同时采取机械化复制印刷工艺实现了广泛的传播,做到了对传统艺术存在空间的极大拓展。如此一来,传统艺术创作由形式的表现和精神的表达,提升为对文化空间的诠释,传统概念中单纯的艺术作品反而成为整个艺术传播体系之中的表现题材和媒介中心,成为意义阐释的原点。在技术进步的支撑下,艺术彻底走进了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新技术条件在社会现实中的广泛应用模糊了生活与艺术之间的界线。在当下现实中,甚至每一个普通大众都可以熟练操作自己的手机,对于音视频艺术作品进行随意的编辑更改,进行画面配音等二度创作,并可即时在网络社交空间发布个人微博、微信等。技术进步已经彻底导致艺术成为生活的艺术,生活也已经成为艺术的生活。

技术因素在艺术空间延展过程中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具体来说,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技术在艺术创作生产领域中的主动性介入。这里所说的主动性介入,并不是说技术可以在不经过作为社会主体的人的选择和操控的条件下,就可以对艺术世界产生影响;而是说技术始终在艺术创作者主动选择的前提下,能动地发挥着影响力,如改变艺术创作的方式方法、艺术作品呈现的基本形态,以及艺术传播的方式、手段、途径,等等。正如安迪·沃霍尔所说,每个人都拥有占据空间的欲望,艺术家作为这样一种特殊的文化群体,宿命决定了他必须依赖自己作品的质量和社会声誉而维系自身的存在。因而,就艺术的创新方面而言,不论是国画、油画还是版画,也不论是工具、材料还是创作技法,抑或是在大型山水实景演出、春晚现场演出直播或是体育场流行音乐演唱会等不同表现形式之中,艺术家会别无选择地采用各种新技术手段来实现自己标新立异的目的。所以,不断推进的技术发展进程和新技术手段的积极、广泛应用,使得艺术的面貌已经发生了一系列崭新的变化,艺术创作方法的创新也逐步成为一种常态。技术的参与及其有力支撑,使得艺术创作生产的能力空间在无形中拓宽和延伸。

二是技术进步促进和实现了艺术消费方式的多元化。一般来讲,技术发明不仅满足人类社会生活中的基本生理需求,也就是人民群众最基本的多样化物质生活需求,而且也满足人类的审美精神需求,即人民群众日益丰富多彩的精神文化需求。艺术本身就是社会大众日益丰富多彩的精神文化需求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领域。作为艺术传播的载体或媒介方式,技术产品所带来的包括方式、途径、速度、效率、空间领域等在内的创新变革,使得传播效应得到明显扩大,受众数量成倍增长,受众面迅速扩张。艺术延伸空间的拓展不仅表现在受众数量的增长上,还体现在欣赏空间的多样化和随意化上。J·W·伯恩海姆曾撰文提到:12世纪以前,能够听高雅音乐的人很少,听交响乐或歌剧的人比在乡间的绿草地上听铜管乐的人少得多。留声机、收音机造成了一种惊人的差别。广大民众现在可以听各种各样高雅的音乐。一盘演奏录音的艺术效果,比实际坐到音乐厅(特别是从不同的座位上)听交响乐通常要好得多。对此情形,他援引罗伊哈里斯的话说,“录音机之对于音乐,就像印刷机之对于文学一样”。就实际视听效果而言,如果坐在礼堂的二楼后排或是一楼后排角落的位置,对于现场音乐会单纯的音乐感受效果,肯定不如多媒体音响设备的录音播放效果。但是,艺术欣赏者身临其境的现场激情和艺术感受,如与听录音相比,仍有较大区别。

有鉴于此,J·W·伯恩海姆相信,技术工艺及技术动力可以几近无限地引入艺术作品。他所理解的技术是对构成技术的众多原则进行理解的方法,而非操作技巧或者实践知识。而对于未来的艺术,他持有积极的判断,“过去的二三十年里,科技教育的蓬勃发展已开始在科技界造就出自己的艺术家,这些艺术家不是按常规的道路成长起来的。我想总有那么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这会成为一种新的传统。总之,艺术只是时代的记录,而当今这个时代是技术的时代”。伯恩海姆所说的艺术,偏重于一种思维方式和解决路径的创新。当前,依托于高新技术而产生的新的艺术门类已经相继诞生,网络游戏、动漫、新媒体艺术等崭新的艺术形式纷纷出现。

技术在艺术作品形式表现与视觉传达接受过程中的渗透,使得艺术创作者和接受者的传统观念发生了矛盾和碰撞,艺术信息的传递和对于信息的接受方式也在不断革新并得到丰富。在艺术传达过程中,传统艺术受众被动的接受方式已经逐步演变为艺术创作者和欣赏者双方信息的现场互动;而传统的艺术欣赏方式是对已经完成的艺术作品做单向度的审美接受,但当下已经发展到艺术创作者与艺术欣赏接受者双方实现人机交互,凭借双方感受共同在虚拟数字空间中创造完成作品。技术已经以无孔不入之势,介入了社会大众的艺术生活空间。对人类的艺术活动,西方是将艺术普遍进行客观化、物质化、对象化而加以传播和接受,而东方例如中国、印度、中东地区等的很多传统艺术形式都注重不同于西方的“娱己”功能。所以,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指在艺术“娱己”功能之外,大部分面对社会公众的艺术活动,实质上就是艺术作品创作的信息传播活动。新创艺术作品被媒介传播出去、广为大众所接受的信息传播过程,是艺术活动在整个人类社会生产活动之中得以生存、发展、壮大的重要因素。

在图像艺术中,技术因素已经深度介入艺术的社会交往过程。以数码版画为例,它是传统版画创作吸纳科技进步手段的结果。数码创作运用的是计算机数码制版,采用电子分色出片再合成印刷的原理,创作过程中讲究对于各种图像处理软件的滤镜和通道功能的综合运用。整个制版过程充分依赖数码绘画软件,其显著的特点是:数码版画创作自身的随机数码组合功能可直接介入创作过程,作者可根据随机的数码组合产生出的各种奇异视觉效果进行比较,并据此选择一种符合艺术创意的作品效果进行制作。通过对各种计算机辅助图形设计特殊效果的运用,数码技术下的版画艺术表现,在表达人的回忆、知觉以及潜意识心理和幻想等方面,具有传统版画所不具备的技术效果优势。数码版画艺术作品的出现,不仅满足了少数现代艺术家和热衷者对其奇幻效果的探索和追求,同时也满足了在数码技术运用进入普及阶段之后,对于传统版画家进行作品原创的启发和借鉴,而传统经典版画创作也因此获得了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在演艺舞台艺术空间中,技术引发的变化尤其明显。舞台是戏剧、戏曲、话剧、音乐表演、电视舞台综艺晚会、大型现场实景演出等表演艺术的展示空间或交往空间。中国传统戏曲艺术中一直采用“一桌两椅”的舞台布景方式,这与中国传统艺术重在“走心”、用以“怡情”、追求“意境”的根本规律有关,同时由于中国古代社会生产力水平有限,中国戏曲舞台表现受到技术手段的种种限制,所以也与由此而形成的观众群体审美心理和文化习惯有关。随着科技进步和舞美设计实践与创作观念的改进,在探索中也逐步加入了许多能够更深刻地体现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精神的方法和理念,这些都普遍反映在舞美设计和灯光设计中。这些创作实践的形式表现基本与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精神内涵相统一,都大大拓展了传统艺术表现、传播、交往的空间。特别是近年来,新媒体技术在舞台空间艺术效果表现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一方面,新媒体技术一再突破传统舞台表现形式的视听感知局限,展现出声、光、电、材料等集成创新的艺术空间;另一方面,新媒体技术有效缓解了剧场空间的客观局限,舞台灯光和投影的运用使得对整部作品时空关系的逻辑描述更加清晰。新技术创造了新的艺术空间,对一部分间接空间成功实现了艺术化和视觉化处理,并且让剧场空间、虚拟或想象空间实现了并存与互换。如利用场景的投影进行艺术表现,其最大的功能就是拓展舞台艺术空间范围,提供剧场之外的虚拟表现空间,使得固定、有限的舞台空间得以有效延展。2004年创作的艺术作品“Apparition”以及2008年创作的“Igor Stravinsky 3D表演空间”就是虚拟空间作品。近年来,俨然成为旅游文化热点的系列“印象”主题大型山水舞台实景演出,如“印象刘三姐”“印象大红袍”“印象西湖”“风中少林”等,总导演在山水实物实景中将山、水、人、情自然结合,对于中国传统艺术的写意性做了完美的诠释,用真山真水的大写意水墨完美展现了中国艺术精神的核心主题。中国艺术精神的形象表现与戏曲舞台艺术空间的有效拓展自然结合,恰似写意绘画长卷,无限延展而又娓娓道来。再如,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中,以中国传统书画长卷为创意表现内容的舞美背景和设计表现成为整场亮点。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的历史剧《赤壁》中,关键环节“火烧战船”的舞美设计将真景实物与火烧的写意化处理完美糅合。特别是2016年“最忆是杭州”G20峰会文艺晚会,以当地山水实地景观为基础,成功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充分利用多媒体灯光、音响、烟火、喷泉、服装、电子设备、影像手段等,加入了大量体现鲜明时代特征的文化元素,取得了出人意料的艺术效果,成功营造出了超越现实生活空间的虚拟性艺术空间。现场观众身处其中,身心荡漾,却又似乎穿越到了另一个艺术的时空,艺术空间极大拓展,艺术精神深刻表现,艺术传播有效实现,用具体的作品实践了创作中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艺术追求,实现了艺术作品思想性、艺术性的有机统一。而且,由于准确把握了艺术与技术之间的“度”,促使舞台设计创新与戏曲舞台艺术精神的表达做到了协调统一,充分表现出中国艺术的写意风格,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

此外,技术的进步还实现了信息艺术各门类的产生和繁荣。特别是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使得艺术家们可以虚拟现实,在网络数字空间内构建交互性艺术空间。按照技术自身的发展进程,梁国伟概括梳理了如下几类:一是由光化学技术构建的幻觉性身体影像空间;二是由无线电技术构建的即时性身体影像感知空间;三是由计算机网络技术构建的视听信息互动空间;四是由虚拟现实技术构建的生命能量汇聚空间。其中,在如上所述的虚拟现实技术系统之中,使用者通过对VR、AR等技术的应用,采用更为自然的人机交互手段控制作品的形式,塑造出更具沉浸感的艺术环境和虚拟环境,并赋予创造的过程以新的含义,能够在这一环境中与各种虚拟对象相交互,从而干预和控制虚拟世界中事件的发生和趋势。在虚拟世界的人机界面上,控制模拟的使用者可以高度逼真地感受到人类社会自然状态下的生理和心理体验。这完全是一种新的艺术化生存方式,艺术受众处于现实和幻觉的边缘,但却可以真真切切地获得超越现实生活情境或现实空间的异样而真切的生命经历。关于这种虚拟艺术的空间体验,崔振明有如下描述:“虚拟实在是我们通过符号程序和沉蕴技术创造出来的,但是如果我们沉浸于其中并在沉浸中开展这个创造和再创造的过程,自然世界和虚拟世界间的即时经验的界限将变得扑朔迷离而无从把握。”这形象地说明,虚拟数字艺术空间的生命力和延续性都是无限的。

在艺术的传播领域,网络技术创造出互联网这一新型艺术空间。互联网的超时空性使艺术传播的“内存”增大,人们可以不依赖于传统影音播放设备播放碟片或录音,即摆脱了只能即时、被动地开展艺术接受的困境和束缚,从而可以能动地通过互联网实现跨越国家、民族、地域、政党、语言文化、社会习俗、意识形态等时空方面的限制,可以从互联网上随时随地获取自己需要的艺术作品,且获取方式便捷而高效。建立在互联网基础上的网络艺术空间,由于其强大的存储功能、即时的播放功能和便捷的传播方式,在逐渐丰富和完善了视觉、听觉、触觉等多种接受功能之后,巧妙地进行集成、整合。在传播容量上,互联网信息容量大、内容广泛、图文并茂、扩散迅速、接收便捷,在艺术作品的创作者和接受者之间搭建了一个新的艺术交往空间。互联网空间特有的交互性,体现在艺术作品创作和审美欣赏接受双方之间的互动过程中。这种即时的信息反馈和反复回应,使客观上相隔千山万水的双方可以针对同一专题开展互动,并将意见反馈共同存留于网络空间之中,类似于大家共同坐在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咖啡厅中一起喝咖啡、召开沙龙并做详细记录,从而有效地将艺术交往提升到一个新的循环互动空间中来。

近年来,手机的智能化使得机体集成功能越来越多,在民众日常生活中,手机甚至已经取代了相当比例的计算机使用功能。作为一种多媒体移动终端,手机已经开始实验性地介入影视艺术创作,大众可以直接通过手机界面进行便捷的创作操作,其传播的方式则与互联网密切地捆绑在一起,可以做到即时发布。以纪录片拍摄为例,手机的便携、移动、隐蔽、高效等技术特征,使得人们可以利用它的视频摄制功能,轻松打破传统纪录片拍摄时必需的繁琐设备支持条件,以及设备操作的复杂、对于人员的专业要求等客观限制,而凸显出灵活、随机、生动、真切的现实特性,极大地拓展了纪录片创作的艺术空间。手机纪录片在题材选择、形式语言、逻辑关系和表现风格等方面都与传统纪录片有很大区别,从而显现出特有的偶然性、现场感等鲜明的生活美学价值。梁雅琦在《下一站:手机纪录片》中罗列了较早的手机纪录片拍摄情况。

在现实生活中,手机作为一种灵活的多媒体信息终端,在记录生活事件上有着不可取代的技术优势,如全民性、时效性、隐蔽性、低成本、界面操作简单、编辑制作播出的高效率等。移动互联网技术的高速发展与成熟,移动网络技术功能的逐步健全,都促使手机设备的更新换代日趋频繁。手机设备功能日新月异,智能手机用户可以随时随地拍摄,并在手机上继续完成图像视频的编辑、剪接、制作、上传等操作,使得图像视频能够迅速得到传播。手机小巧轻便,随身携带,能够便捷地记录发生在身边稍纵即逝的可贵瞬间。与电影纪录片制作精良的电影音画相比,手机影像显得业余而粗糙,但是,随意性、多元化、波普化正是手机纪录片的价值所在。更加随意的地点和随时把握的时间,使得拍摄素材能够深刻反映社会生活的每个层面、群体、角落和零散的瞬间。在社会大众已经广泛普及使用手机设备的现实条件下,拍摄手机纪录片已经真正拥有了全民大规模参与的社会基础条件。所以,以崭新艺术面貌出现的手机纪录片得以以忠实、客观的态度记录下社会文化的原生百态,有效填补了专业纪录片无法深入的社会死角和视觉盲区,并与传统纪录片一起形成互动,做到了优势互补。

技术进步对于艺术交往空间拓展的影响是巨大的。正是技术的发展,使得艺术自身空间得到大幅度拓展,并依托网络空间产生了虚拟艺术交往空间,生成了网络艺术沙龙和虚拟文化社区,人们可以从事网络空间展览和微信网络艺术品拍卖等。艺术创作、艺术传播、艺术作品形式、艺术精神表达等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传统艺术空间的概念被彻底突破。技术不断造就时代艺术发展所需要的更大的舞台。

四、技术进步加速了艺术创作中不同形态之间的跨界整合

技术进步促进艺术形态跨界整合的表征,在于当代艺术形态不断打破传统艺术单一媒介的外在形态和表现方式。这里的“跨界”是指由多门类艺术通过元素整合而创作表现出的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整合造型艺术、舞台艺术、影视艺术等艺术门类,集各种门类艺术的优长于一身,以表达特殊的情感,凝聚精神力量。通过集中表达一种思想或是逻辑叙事,更为透彻地传达一种艺术精神,继而提升到更高层次的人生境界,以求更广泛的受众得以理解艺术审美形式和向外界传达价值理念。

一般来说,艺术作品的外在显性形态取决于创造性思维的创新程度,在创造性思维构思过程中,艺术家一方面要思索艺术作品形式表现所要传达的精神内核,另一方面也要考虑精神内核的外显,即采用怎样的技术手段和物性载体使之被感知。正是艺术作品的外在形式表现的技术手段和对外传播的物质载体,共同成为我们一般意义上所认知的艺术形态组成要素。在整部艺术发展史中,艺术体系总体呈现为开放、渐变、自我更新的动态发展系统,在每个不同的历史时期都会有不同的呈现状态。每一个历史阶段大致的艺术面貌也都各有侧重,有的门类艺术在这一阶段成为社会的主流,其他艺术门类则居于次要地位,而有些艺术形式则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成为文化遗产。在艺术的历史演进中,艺术形态更迭也从来没有脱离过创作技术方法的改进和表现载体范畴的拓展,这是艺术面貌不断丰富多姿的主因。即使艺术作品是表达同样的题材和理念,如果借助了不同的技术和载体,所呈现出的视听效果也会截然不同。当然,不同的历史时空中会有不同的主流艺术形态,这极可能受到当时社会主流意识层面的影响,也可能会受到技术水平变化的激发。

西方油画自发明以来,除了创作观念和题材内容的变化之外,技术进步始终成为艺术创作发展中的一个主要制约因素。相比于中世纪时期漫长、稳定且呆板的绘画表现程式和风格面貌,油画创作在文艺复兴早期直至末期的模写景物、人物和光影处理上的技术水平可谓突飞猛进,也从而造就了古典主义油画创作的写实形态和艺术风格。英国画家大卫·霍克尼通过合理的推测和系统的实验,已经证实了这一技术变革过程。同样是绘画艺术,在发展过程中,如油画、水彩画、水粉画、版画等之间,也在技术发展中进行了不同技法和表现形式上的借鉴和相互整合。在工业社会和后工业社会中,技术的进步和革新,不仅左右了各门类艺术自身形态的嬗变,也引导了异质艺术之间的对话、兼容乃至整合。科学发展的新趋向,技术发明的新进展,都会带来人类社会生产生活方式的巨大改变,这些改变不仅表现为技术方式方法的推动,还表现为艺术概念和思想认识的更迭。由于科技与艺术的结合产生了崭新的艺术形态,行业发展中也相应产生了新的艺术业态。

随着当代科技条件的迅猛发展,演艺行业已经形成不同于以往传统舞台艺术表演的新的艺术业态。美国好莱坞、日本宝冢、韩国演艺行业等与传统演艺行业相比,都已经在创作理念、运作模式、管理方法等方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传统戏曲演出的地点大都为勾栏瓦肆,或为街边剧场,或是田间地头搭就的舞台。而当下的舞台演出,由于新兴传播媒介提供了崭新的传播平台,已迥异于传统舞台演出,网络演艺和影视演艺是其中两种比较典型的新形式。中国传统戏曲艺术演出的影院效果、电视传播效果以及手机网络传播效果,已经与过去广大戏曲受众拿着收音机“听戏”、赶集或庙会时搭台“看戏”的传统欣赏方式完全不同。技术进步为传统舞台艺术开拓出更大的空间,艺术利用技术的支撑也实现了本体的拓展,传统戏曲艺术必须借鉴,以积极顺应并引领时代。这在全社会已经深刻认识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价值意义的当下尤为重要。

现代社会,以影视广播、网络视频为代表的媒介艺术,比传统艺术更依赖现代传播技术。传播技术的每一次改进和突破都为媒介艺术的表现方式和创作思路提供了新的可能,受技术进步的影响,媒介艺术不断自身扩容,不同艺术门类相互之间的靠拢、交叉和跨界融合也不断加速。例如,录音技术使电影艺术告别了默片时代,彩色胶片技术带来了电影银幕上的五彩缤纷,电子模拟信号和卫星接收技术使得千家万户在电视机面前即可知晓天下,计算机软件强大的设计处理功能延伸了手臂、描绘了创意、精巧了手法,帮助艺术家们创造出了美轮美奂的虚幻世界,等等。这些被称为“新媒介”艺术的形态,即是以新技术应用为基础而衍生出现,并表现、应用于日常生活。

以媒介的多寡为标准,又可以区分为单媒介艺术和多媒介艺术。一般而言,诗歌、绘画、音乐、舞蹈、雕塑,甚至是早期的广播、摄影、无声电影等,都可归入单一媒介艺术范畴之中。而现当代社会中所呈现的以声音和图像乃至气味、温度等其他因素共同参与、综合而成的媒介艺术,则被社会公众视为多媒介或复合媒介艺术,给审美受众提供了综合性的视听享受,如电影艺术(默片之后)、电视艺术、网络数码艺术等。

现代媒介艺术给受众提供综合的艺术享受。它的涵盖范畴广泛,包括电影、电视、网络视频、网络电视等核心媒介艺术形态,并与广告视频、电视综艺、网络游戏、文体表演等艺术在内的边缘艺术形态共同组成新的艺术范畴。从艺术类型学的角度看,现代媒介艺术兼容绘画、音乐、舞蹈、雕塑、文学等几乎所有传统艺术样式,具有包容性与开放性。电影是现代媒介艺术的典型代表,是典型的综合性艺术。电影艺术同时具有绘画和雕塑的视觉形象感染力、音乐艺术音响的和谐感和节奏感、文学和戏剧的情节感和时间性。电影艺术形态中对画面、声音、文字、蒙太奇、表演、美工、化妆、特技等技术手段的兼容,在其他新媒介艺术中也得到了综合的运用。有了这些技术手段,新媒介艺术的表现界域和内容范畴得到了史无前例的释放。对于原本传统单一的艺术形态无法表现或不能表现到位的艺术题材和表现内容,由于采取了绘画、雕塑、音乐、文学、戏剧等艺术手法的综合运用,在此时已经可以表现得痛快淋漓,毫无技术障碍。以动感电影技术为例,在艺术欣赏过程中,由于采用计算机程序操控,每一位现场观众都可以得到全方位的立体感官体验。梁国伟曾经这样描述道:“可以活动的座椅由计算机控制,配备了摇动装置和喷水、喷气装置。观众看电影时须系上安全带,随着电影情节的变化,座椅或仰或俯或颤抖。当电影中的人物突然跳跃时,座椅会剧烈地摇动;当画面出现鲜花时,你会闻到阵阵花香袭来;当画面上的猩猩打了一个喷嚏时,你的脸上会留下一层水雾……在动感影院感受的惊险和刺激,如同自己刚从影片的场面内走出,让人久久不能平静。”多个新媒介方式的跨界表现和整合应用,促使新的艺术门类闪耀出现,目前大多被笼统地称为“跨界艺术”。

上海音乐学院曾于2014年10月28日上演过“《虚·实》多媒体音乐会:当代跨界艺术家作品专场”。何训田、黄豆豆等知名艺术家和瑞典广播合唱团等著名艺术团体参加了当晚的演出。有学者认为,这场看似普通的跨界多媒体音乐会实际折射出当代音乐文化创意的发展现状和未来趋向,“它融合了多种艺术,是一种跨界的艺术创作的成功尝试,是一种崭新的艺术形态表现。音乐原本是一种单一的艺术形式,在经视觉艺术家用整合的方式进行诠释之后,比如将音乐与影像、舞蹈、装置对位等艺术融合后,音乐似成可见之物,这些都属于跨界的艺术交叉创新成果”。可见,通过跨界整合,单纯的音乐艺术的表现方式得到丰富,艺术传播效率和影响力成倍扩张,艺术空间得到大幅度延展,多个门类的艺术表现方式和传播手段均被有效整合在一个舞台作品之中。

技术进步引起的跨界整合,使得跨界艺术作品既有造型艺术有形的视觉冲击,又有舞台艺术无形的听觉感受,虚实结合,最终在大众易于接受、看似通俗的创作中营造出高雅的艺术境界。在跨界演出过程中,技术进步对于艺术传播方式的拓展和艺术视觉效果的增强起了关键作用。一般来说,实现了跨界的多媒体艺术创意作品,其现场性表现优势突出,这体现在艺术媒介空间的扩张和对于场所精神的占据。这种跨界以相邻学科门类的交叉、渗透为基础,易于欣赏接受,能较为准确地反映大众媒介焦点,并能够迅速占据主流话语导向。

事实上,在艺术传播和接受过程中,艺术的形式先于内容,也服务于艺术内容的传播,艺术作品的灵魂境界由艺术的形式来传递。阿多诺曾经有过对于形式与内容之间关系的精准判断,似可用来描述艺术“跨界”整合的原理:“形式和内容的呆板分离只会被形式的优先地位所克服,而这种优先地位又会立刻打破内容的已被承认的自身权利,而且是通过一种选择的原则。……没有减少的形式原则下,按照可能性,只要形式穿透对象,一切对象都能成为艺术的对象;虽然形式原则不能唤醒它们自身的本质,但它还是不能因此阻断它们的通道。”阿多诺形象地说明了形式和内容之间不可分割但又不能够彼此替代的关系。跨界艺术借助视觉、听觉、感觉的综合体验为受众提供艺术享受,正是基于对艺术内容和形式两者的辩证把握。

传统艺术本身完全是自律的,一般都遵循严格的艺术程式。艺术作品的内涵和表现内容至关重要,结构是程式的主要组成部分,也是传统艺术的内在核心。跨界艺术将纯粹的音乐与舞蹈表演、视觉影像、曲艺说唱等进行了艺术嫁接,根据创意思想脉络进行了形式上的融合和不同艺术门类的交叉整合,同时这也创新了传统音乐艺术的表现方式,在复杂的时代语境下创新了接受方式、重构了音乐美学思想。由于采取了新的表现方式和传播途径,跨界艺术在表现时代性和现实性方面具有先天的优势。纵观在人类社会活动的每个领域,不论是社会政治、地域文化、宗教活动、民俗民间艺术还是科学实验、技术生产,都可以在艺术创作中得到反映。经典艺术作品往往是集中反映了各类不同社会文化活动和社会现象的意义的总和,正是这些综合了世间炎凉、饱含了人类社会中复杂思绪和真挚情感的伟大作品,才能最大程度地反映人类社会的精神文化面貌,并由此构成该时代艺术精神内涵的本质与核心部分。不同历史时期所拥有的社会风尚、精神面貌、气质表现、文化特征各不相同的,所以每一个时代中占据主流的艺术形式也是各不相同,从根本上说,艺术作品是时代精神最鲜明的反映,每一个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和精神场域肯定会形成对于作品创作生产的控制,但同时每一件艺术作品也都在为本时代典型精神文化特征的表现、凝聚、形成发挥着作用。跨界艺术创作的任务就是围绕艺术表现主题,在各艺术门类中寻找能够与其艺术精神相符合的元素,通过交叉、融会、整合的方式增强艺术表现力,以集成创新方式探索不同艺术形式的和谐共振,依托创意构思,鲜明体现文化指向,诠释主流思想,引领社会风尚。

跨界艺术作品紧紧抓住现场性,利用视、听觉等之间的密切联系,打通传播渠道,让广大受众淋漓尽致地体会到艺术的真谛。梅洛-庞蒂在《眼与心》中阐释了身体感受之间的关联,他强调没有感觉如视觉、听觉、触觉甚至味觉和嗅觉等,就没有身体的存在,但是,感觉的在场又是以现场性的身体器官如眼睛、耳朵、手、嘴和舌、鼻子等因素的存在为前提的。如果人体这些平行的、不相关联的不同感知方式对同一目标产生共鸣、和谐共振,身体的激情则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被引燃和爆发。跨界艺术作品对于人的身体的视、听、触、味、嗅等感觉接收器官的影响同时发生作用,所以,不论是作为空间艺术的绘画、书法、雕塑,作为时间艺术的音乐,还是作为综合艺术融合了时间、空间因素的舞蹈、戏剧、影视等,这些属于某一门类的艺术作品的表现力都不能与跨界艺术作品具备综合性、全方位的整合功能的独特艺术表现力相媲美。这是造成跨界艺术得以超脱门类艺术作品的原因所在。

关于艺术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关系,著名美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和克莱夫·贝尔的观点基本一致。阿恩海姆《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认为:“对人类的心灵来说,只有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才会产生出高度写实的意象,如果凭其自然,它决不会如此。既然知觉活动主要是捕捉或把握有意味的形式,心灵在把握那些缺少这种形式的东西时,就十分困难。事实上,只要把握了线条和色彩等结构特征,它对‘质料’的要求和欲望也就随之满足了。”阿恩海姆认为,对于造型艺术线条和色彩的把握,是理解“有意味的形式”的有效环节。人类的心灵只有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才会产生出高度写实的意象”,正好印证了情由心生,触景移情。《乐记》首句“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心中的自我关照和由此产生的“意境”是艺术的本源和美的最高境界。很明显,鲁道夫·阿恩海姆和克莱夫·贝尔的观点似乎都受到了以中国传统艺术为代表的东方艺术的影响。而这一点,恰恰也是在目前出现的众多跨界艺术中有效把握的创意核心。探索中的跨界艺术作品,还有如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中配合巨型书法卷轴创作、展开的舞蹈表演。另外,林怀民也于近年来成功进行了一系列跨界艺术实践。作为台湾云门舞集的掌门人,他通过观察舞者修习静坐等传统技艺训练,将书画创作、武术太极等活动的线条抽象、提取出来,转化、构成了舞蹈创作中的肢体语言,是一种以肢体语言书写书画笔墨气韵的舞蹈表演,采用了人体感官全方位参与、多媒体技术手段呈现的“综合性、现场性”创作方法。林怀民的系列音乐舞蹈剧“行草三部曲”(《行草》《行草 二》《狂草》)中,《狂草》以一张巨幅宣纸作为唯一舞台布景。随着演出画卷的展开,巨幅宣纸上的水墨氤氲渐次流露,舞蹈演员动作虚实相生,水墨黑白相间,虚实互补,视听觉相互融合,两种艺术在审美感受上异曲同工。林怀民的跨界舞蹈创作实践,正好印证了鲁道夫·阿恩海姆和克莱夫·贝尔有关审美经验和艺术意境的论述。

即便排除技术进步的直接影响,仅仅保留艺术各元素之间的整合运用和集成创新,这仍然是艺术作品抒发情感、表达思想、体现境界、引人入胜的重要方法。美国哲学家杜威在《艺术即经验》中认为:“跳舞和体育运动是这样的活动,在其中原来是自发而分别从事的活动被人们联结在一起,从生糙的材料转变为表现艺术的作品。只有在材料被用作媒介时,才有表现与艺术。……一切都依赖于材料在被使用而起媒介作用时的方式。媒介与表现动作间的联系是内在的。表现动作总是使用自然材料,尽管这里的自然取的是习惯性,或者原始及本土的意义。当它在被使用时,根据其位置和作用,根据其关系,根据其综合的情况,它就成为媒介——乐音在一个音调中被有秩序地排列后就成了音乐。同样的乐音可以用欢乐、惊奇、悲伤等不同的态度来发音,从而成为种种特殊感情的自然发泄。当其他的乐音是媒介,在其中一个情感发生时,它们是这个情感的表现。”当艺术创作过程中的原始文化背景如本土文化、地域民俗、宗教仪规、民族民间艺术等元素都成为媒介,艺术作品中的核心元素部分就会被放大,音乐乐曲中的前奏已经成了媒介,到了乐曲的高潮部分,再加上其他艺术元素的运用,能使整部艺术作品的感染力和影响力大大增强。这种整合集成、交叉运用的艺术表现效果,非常有利于作品情感的表现与传播。

事实上,法国电影导演阿贝尔·冈斯早在20世纪初就曾一针见血地预言:“莎士比亚、伦勃朗、贝多芬都将拍成电影……所有的传奇、所有的神话和所有的传说,所有的宗教创始人,甚至所有的宗教……都等待着在银幕上的复活,英雄们已挤在门前。”时至今日,以计算机虚拟现实技术为强大支撑的高科技媒介,已经实现了技术与艺术、时间与空间的兼容——编剧、导演、演员,拍摄、录制、播放,以及化妆、服装、道具、舞美设计等多种艺术手法的兼容;人物、光线、影像、声音、色彩、字幕、自然风景、人工道具等多种艺术元素的兼容;多种艺术类型、品格、受众群体的兼容;等等。各种新媒体艺术相互渗透,相互融合,已经呈现出多元共荣的格局。这正印证了麦克卢汉关于媒介的智慧认识:“媒介的影响之所以非常强烈,恰恰是另一种媒介变成了它的‘内容’。”这和前文杜威的“只有在材料被用作媒介时,才有表现与艺术;一切都依赖于材料在被使用而起媒介作用时的方式”论述一脉相承。新媒介艺术形态的跨界整合能力促使众多传统艺术形态和其他媒介方式的优点为其所用,甚至把其他艺术形式也当成跨界艺术作品自身的媒介,因而具备了强大的艺术表达能力和传播能力,并由此以艺术的形式牢牢占据了当代社会传媒文化的主流表现渠道。

五、结语

艺术是国民精神的“灯塔”,不论在历史进程中还是身处当下社会现实,它毫无疑义地需要起到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的重要作用。从艺术史看,艺术创作者时刻都在凭借着艺术创新的天然内驱力,勇于突破过去沉淀下来的概念定式和艺术范式,迎合和借鉴新兴技术,从而创作出新的作品,并由此展现出艺术的力量。

纵观历史的发展,艺术始终伴随着技术进步的步伐。技术不断以各种方式介入艺术创作并影响着艺术的形态;反之,艺术形态的变化也能够反射出技术发展的趋势和方向。艺术创作过程和艺术作品形态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艺术表现的范畴和维度也发生了深刻的改变。技术进步使得艺术表现形式实现了从实物到虚拟、从拟物象形到扁平式的直接展现的转变,在创作和作品中无不凸显出技术在视觉体验、界面形态和不同维度改变等方面的变化发展。艺术形态的蜕变,离不开艺术观念的更新,但更是技术在创作中推动艺术作品外在形式表现与内在观念创新的鲜明体现。技术自身的艺术化,使得艺术表现的介质、鉴赏方式、存在的场域等得到进一步的拓展。技术影响下的艺术形态具有双重属性,一方面是由于介质的改变与艺术题材、外在形式等表现空间的拓宽,技术在不断丰富着艺术的视听效果和体验维度;另一方面是人对技术的依赖程度有了明显提升,以及艺术场域依托于技术的进步得到了极大的扩展,艺术作品和艺术精神都实现了对于国家、民族、政党、地理空间、社会习俗、意识形态等有形无形鸿沟的有效跨越。技术进步加速了不同艺术形态之间的跨界融合,所以,掌握了高新技术应用及其与有关文化艺术领域交叉融合的发展趋向,就基本把握了实现文化繁荣发展主动权的现实条件。

注释:

① 圣西门:《有关文学、哲学和工业的观点》,原载《美国历史评论》第73期,1967年12月号。转引自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赵一凡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81页。

②同上。

③他们创立了一种方法,用交叉的斜线来表示“射光”。他们认为光线从物体表面反射出来,或者光线在两个物体之间来回反射时,射光就会产生。因此,一个移动中的物体所引发的射光几乎是无限量的。画家用斜线来描绘射光,这些线条的表现通常是用调色刀在画布上直接涂抹而成,遍布于作品的整个画面,这一点可参见冈察洛娃的《射光,蓝绿色森林》。射光主义作品有时候呈现为完全抽象的图案。与意大利的未来派一样,冈察洛娃以形状和线条富于节奏的重复来传达出一种画面的动态。参见法辛主编:《艺术通史》,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版,第397页。

④冯欣:《电影观念的生成》,中国电影出版社2009年版,第29页。

⑤法辛主编:《艺术通史》,第411页。

⑥林路:《摄影名作鉴赏》,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第3页。

⑦《法国作家论文学》,王忠琪等译,上海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579页。

⑧官汉蒙主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教程》,湖北美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90页。

⑨同上。

⑩许文郁、朱忠元、许苗苗:《大众文化批评》,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8页。

(责任编辑:陈 吉)

ImpactsofTechnologyAdvancementupontheEvolvementofCreationFormandArtTrans-boundaryIntegration

CHU Xiaoqing
(School of Media and Art, Nanjing University of Informative Engineering, Nanjing 210044, China)

The development and transformation of art is always keeping along with the step of technology advancement. Technology is influencing the art creation and the artistic form by different means. And changes of art form also reflect the development trend and orientation of technology. Technology advancement makes the representative form of art change from material object to the virtual, and from zoosemy to things that could be intuitively perceived. And this highlights the development of technology either in visual experience, interface form, and changes in different dimensions.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form of artwork is restricted by the updating of art conception, and moreover, technology is profoundly promoting the innovation of its outside form and inner concept. Since the medium changes and the artistic space like material and external form is expanding, technology is continually enriching the visual and audio effect and experiential dimension of art. Artwork and artistic spirit is actualizing an effective cross over the original geographical space and cultural customs. Technology advancement speeds up the trans-boundary integration of various kinds of art forms. The paper argues that technology advancement promotes the form of vanguard character of art form, and technology advancement enlarges the threshold of the artistic languages, and technology advancement expands the space of art itself and its communication, and technology advancement speeds up the trans-boundary integration of various kinds of art forms.

technology advancement, art form, vanguard character, art creation, art space, art consumption, trans-boundary integration, impact

J04

A

1004-8634(2017)05-0067-(14)

10.13852/J.CNKI.JSHNU.2017.05.009

2016-10-1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技术进步对艺术创作观念与审美价值取向的影响研究”(16BA007)阶段性成果;江苏省第五期“333工程”科研项目资助计划“技术进步对艺术创作观念与审美价值取向的影响研究”(BRA2016309)阶段性成果

楚小庆,山东聊城人,南京信息工程大学传媒与艺术学院客座研究员,江苏省文化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艺术百家》杂志社编审,主要从事艺术学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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