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泽心
浅析顾长卫电影中表现边缘化小人物的手法
——以《孔雀》《立春》《最爱》为例
□ 王泽心
在《孔雀》《立春》《最爱》三部电影中,顾长卫导演均设置了悲剧性人物,并通过特殊意象塑造了诸多边缘化小人物形象。在表现现实和他们的梦想存在巨大反差的同时,也体现了强烈的现实批判意味。另外,顾长卫还以恰当的色调和暗含深意的俯拍手法,渲染了人物形象以及人物所处年代的社会风貌。
顾长卫;边缘化人物;悲剧形象;悲剧意象;色调;俯拍
顾长卫,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是“第五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其电影创作,在人物塑造、镜头技巧、画面处理、叙事等方面具有第五代导演的典型特征,同时又在纪实性、声画的同步效果、长镜头的应用等方面更接近第六代电影人的特色。他执导的电影《孔雀》获得了2005年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银熊奖;《立春》入围罗马电影节竞赛单元;《最爱》则荣获上海影评人奖最佳导演。这三部电影的共同点就是使用平实质朴的电影语言,向我们讲述边缘化小人物的生活百态,通过他们理想、爱情以及命运上的遭遇,表达一种悲天悯人的草根情结。
顾长卫的电影在人物设置上有其独到之处。《孔雀》将镜头对准那些勇于追梦却不被认同、处于社会底层却不甘平庸的小人物,充分体现了他的艺术风格。之后的《最爱》和《立春》,都秉承了他一贯的风格和追求,与《孔雀》并称为“时代三部曲”。这三部电影中的人物都是处在社会底层的非主流人群,命运坎坷,理想得不到实现,因为无力把握现状和改变命运而显得孤独无助,这种悲剧性的人物形象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意味,是顾长卫导演对现实社会的感悟和深思。
(一)人物的悲剧命运
顾长卫在接受采访时说:“现实和理想有多远,它们之间有着永恒的矛盾。”现实生活中,不凭能力却幸运成功的人极少,大部分人都如同《立春》中的王彩玲、《孔雀》中的高卫红、《最爱》中的赵得意,尽管他们拥有丰富饱满的内心,追梦的过程美丽而灿烂,但其命运最终都是以妥协或者悲剧收尾,充满悲伤和无奈。
《立春》中的王彩玲,自信拥有唱到巴黎歌剧院的天赋,因此她一次次地坐上开往首都的廉价火车,得到的却是旁观者的嘲笑和音乐学院老师的不屑;志不得意,爱情也同样让她深感绝望,甚至想以死了结。《最爱》中的商琴琴和赵得意面对世俗的偏见,勇敢地守护着爱情,面对病痛的折磨,坚持着一起生活的信念,可惜在一切的苦与甜之后,仍难逃死神的光临。每部电影都是以人物的悲剧结局收尾,这种对平凡小人物的关注、对悲剧形象的塑造,更容易陶冶人的情操,使观众产生心灵上的共鸣。
导演为每一个小人物设置命运悲剧的又一共同点是,他们都被排斥在社会主流人群之外,即被“边缘化”。上个世纪70年代,计划经济体制下,国人皆追求“铁饭碗”,但《孔雀》中的三个主角都没有固定工作,姐姐经历了幼儿园工作被辞-伞兵报考失败-不甘心做刷瓶工人的生命轨迹;哥哥天生弱智,全家为他的成家立业操碎了心;弟弟则边缘得更加彻底,辍学出走,流浪漂泊,甚至要靠女人吃软饭。《立春》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80年代,其时代背景与《孔雀》不同,国家大力推进改革开放,人们的观念在变,尽管王彩铃、胡金泉和黄四宝都拥有稳定的职业,但在物质主义盛行的时代,他们在经济上仍处于边缘状态,在精神追求上更是属于异类,歌剧、芭蕾舞和绘画本应是高层次的艺术享受,但在闭塞落后的小城镇环境里、在以物质享受为基本追求的城镇小市民眼中,拥有这种观念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和“变态”。
(二)象征命运的悲剧意象
电影的意象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电影中往往身居数职,既可以作为时代背景和人物身份性格的象征物,又可以暗示情节与人物命运的发展变化。这三部悲剧电影具有很强的社会象征,具体表现在对悲剧意象的表达上,而这种悲剧意象象征了人物的悲剧命运,也暗示了电影想要表达的主题。
《孔雀》中姐姐的“蓝色降落伞”是一个明显具有隐喻意义的象征。在经历种种挫折后,姐姐仍然高昂着头,骑着绑有降落伞的自行车,穿梭在那个压抑了太久的小镇里。自制的“蓝色降落伞”随着飞驰的车速,鲜明饱满地绽放在她身后,那种轻盈而怒放的姿态象征着姐姐一飞冲天的梦想。另外,电影名“孔雀”也寓意鲜明,孔雀的开屏象征着梦想,但影片结尾几家人都没赶上其开屏的设置,或许就是导演想要传达给我们的信息——那个时代的人没赶上好时候,梦想和期待无一不凋谢,可是生活仍要继续。
《立春》中的“立春”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片的符号。“立春”代表了万物的复苏,一年四季从此开始,但是在影片中,梦想与现实存在巨大差距,几个主角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梦想,付出了无数的艰辛和汗水,最终却只能向现实妥协,这实在与“立春”这样美好的意象相悖。可实际上“立春”意味着王彩玲在这样一个万物更新的季节中的妥协和重生,意味着人民的生活将要面临历史性的重要转折。除此之外,镜子也被导演将其功能发挥到极致,在《立春》中,镜子具有双重作用:首先,镜子可以使银幕画面容量和空间得到扩充;其次,镜子蕴含了深层的象征意义,当王彩玲、胡金泉和高贝贝等人从事艺术活动时,画面中常常会有镜子出现:王彩玲面对家里的镜子,陶醉地唱着歌剧,胡金泉在布满落地镜的排练厅中,投入地跳起芭蕾舞,镜子中王彩玲和胡金泉是自得的、满足的,而镜子外的他们无疑是孤独的、失意的;后来,高贝贝对着镜子,跟王彩玲学唱歌,导演有意用的是残缺的镜子,照出来的是王彩玲与高贝贝变形的模样,预示了之后高贝贝带来的骗局。镜子中的影像,意味着王彩玲等人痴迷艺术的梦想结局只能是镜像似的虚幻。
《最爱》中则把鲜艳亮丽的事物作为一个象征。村花商琴琴总喜欢美好或鲜艳亮丽的东西,不管是为了一瓶洗发水去卖血,还是她自己十分喜爱的红袄袄,都体现了这一人物的爱好倾向。托人领结婚证后,商琴琴执意拉着赵得意,穿上鲜红的喜服,挨家挨户发喜糖,他们不管世俗怎么看,也要努力去追求爱。这些美好的事物,象征了两人即使生活灰暗也要拥有鲜艳爱情的梦想,只可惜这些鲜活艳丽、拥有着饱满色彩的梦想,和主人公不断消逝的健康生命形成了一种反差,令人哀叹悲伤。
电影《孔雀》以弟弟的画外音开篇,从弟弟的视角讲述兄姐弟三人的故事,以平实浓厚的影像记录着那个特殊年代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情感命运。《立春》则有一种粗粝的质感,以王彩玲的独白作首,引领观众走进她的情感世界,整部电影记录了以王彩玲为中心的一群小人物的欲求挣扎与命运沉浮。《最爱》则以盲眼老人拉琴唱歌开篇,直截了当地交代了背景,用纪实性的影像风格表现了热病(艾滋病)这一独特群体在面对生命中无可挽回的劫难时,如何爱与被爱。
(一)色调的精心设计
顾长卫非常重视色彩的使用,他的电影都具有由单一主色调绝对统领的特征,并且大多是让人感觉压抑、低沉和忧郁的灰色。灰色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生活和精神状态的一种象征色,但具体上也有不同:《孔雀》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里灰暗朴素的民居和平淡乏味的生活赋予的灰暗色;《立春》是一个面容丑陋但不懈追求艺术的女音乐教师最终妥协于生活的土灰色;《最爱》则是染上热病的赵得意和商琴琴面对有限的生命、病痛的折磨,艰难守护爱情、挣脱世俗束缚的鲜艳亮色。
此外,影片的色调也呈现出平民化和生活化的特点。蓝色制服是《孔雀》那个年代的标志性物品之一,蓝调影像风格的设置奠定了该片的感情基调,不热烈地宣扬什么,也不沉痛地追悼什么,而是轻描淡写地深刻呈现出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及整个社会的沉默压抑。《立春》更是趋于那个年代的本貌:灰暗矮小又压抑的房屋、广播下川流而过的骑着自行车的工人们、群众们朴素而灰暗色的衣着打扮……
(二)俯拍的恰当运用
顾长卫电影中对俯拍的运用有两种:一是俯拍人,以摄影机镜头机位的对比来强调人物心理的巨大变化。《立春》的开头,一片自行车海充满了整个画面,茫然的群众像是无知觉的躯壳,对广播中美妙的女音毫不留意,只有周瑜随着浑噩的车海骑车而过时被这歌声吸引,此时的摄像机随着周瑜的移动绕过广播喇叭,俯拍周瑜及他身后的人流,摄影机在上,周瑜在下,因为此时的王彩玲对周瑜来说是神秘的、拥有美丽嗓音的女人;而后来周瑜与黄四宝去找王彩玲时,亲眼看着王彩玲从大门走进来,此时代表周瑜主观视点的摄影机在上,被俯拍的王彩玲在下,表现出王彩玲的丑陋外貌与美丽嗓音的巨大落差。
二是俯拍景或物,往往在展现某处宏大的整体风貌的同时,暗含了其他意义。《立春》接近结尾处有一个俯拍:一片乌云的影子掠过整个包头城的镜头,表现主人公王彩玲在经历过理想的种种破灭后,最终妥协于现实生活的无奈事实。而在《最爱》中,讲述故事的小孩已经死去,具有上帝视角,部分镜头会从半空平行或俯拍拍摄大全景,既体现出是以小孩的视角进行讲述,又反映了天色的变化,在这种镜头里,天色总是变化得诡异,暗喻着天有不测风云。细想一下,《最爱》中故事就开始于这句话——村子里的人感染上热病;故事线索又继续着这句话发展——热病的人住在了一起;最后的结局也应了这句话——商琴琴和赵得意的爱情好景不长,一人死去,一人自杀。
顾长卫的电影以悲剧性的人物设置和一些特殊意象表现影片的主旨和情绪,用颇具匠心的色调和拍摄手法塑造边缘化小人物。这三部写实性极强的影片,都着力展现了一个个平凡生命个体的流变轨迹,生动描绘了底层边缘社会的形形色色,深入探讨了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立春》《孔雀》《最爱》这三部电影中的人物生活在特殊的时代,命运结局并不理想,但是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有着深刻的内涵,这种悲剧设置既塑造了一个个极具现实意义的悲剧形象,又体现出导演对现实社会的深刻反思,具有明显的价值取向和强烈的象征意义。
1.林亚斐.主观镜语下的小人物形象建构——以《立春》《孔雀》《最爱》为例解读顾长卫电影[J].宁波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5(02):113-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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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西北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