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昶
《静态自杀》中的结构与风景叙事
□高 昶
詹姆斯·班宁在《静态自杀》(Landscape Suicide,1986)中以真实的法庭证供与警察审讯资料为文本背景,选取其中片段由演员重新演绎审讯过程。影片中穿插大量的案发现场周围环境与风景的镜头,用缜密的碎片式非传统叙事结构呈现出两个谋杀犯的犯罪背景与心理状态。对于两个似乎有精神和社交问题的罪犯——艾德·盖恩(Ed Gein)和伯纳黛特·普罗蒂(BernadetteProtti)①,影片试图让观众去思考他们生活的环境和他们的暴力罪行之间是否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詹姆斯·班宁;实验电影;结构;风景叙事
在处理谋杀案的影片中,传统电影处理方式往往关注情节与惊悚、悬疑等元素,演绎化地再现案发现场,以富有戏剧化的灯光、表演与蒙太奇技巧吸引观众。而在影片《静态自杀》(Landscape Suicide,1986)中,詹姆斯·班宁以碎片化的演员表演结合真实证词重现司法审问中的人物状态,以案发现场周围的静态环境填补并丰富了人物生活背景,使得影片凸显了人物而弱化了犯罪情节。班宁没有囿于暴力行为本身,而将关注点置于当罪犯承认自己罪行时他们如何审视自己以及他们如何看待事件发生之后的事情。同时,班宁将时而穿上被害者人皮以取得自己变态性快感的连环谋杀犯艾德·盖恩(Ed Gein)和杀害了同班啦啦队长的青少年伯纳黛特·普罗蒂(BernadetteProtti)进行了对比,试图将故事与观点藏于静态风景镜头并引发观众思考暴行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影片《精神病患者》(Psycho,1960)中的诺曼·贝茨、《德州电锯杀人狂》(The Texas Chainsaw Massacre,1974)中的屠夫以及《沉默的羔羊》(Silence of the Lambs,1991)中的野牛比尔均以本片两个主角之一艾德·盖恩为原型创造。②
詹姆斯·班宁将伯纳黛特·普罗蒂与艾德·盖恩的故事整体分为两幕讲述,但其中均采用采访、受害者生活场景再现、静态风景的切入等相同的处理手法,在相同的结构中将两者故事进行平行对比。平行对比下不仅凸显出不同人物状态,也丰富了不同场景下的风景内涵。
在纳黛特·普罗蒂的故事中,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在雨天以第一视角在车内拍摄加州北部奥林达的一个住宅区的镜头。两分钟的镜头,随着车子的移动,观众从关注逐渐到进入一个植被丰茂的中产阶级住宅区,对普罗蒂的生活环境有了切身的体会与认知。同样一个在车内第一视角拍摄的长镜头出现在艾德·盖恩的故事中。而此镜头中,观众看到的是散落在皑皑白雪中颜色暗淡的民居与与农场。在影片仅有的两个移动镜头中,威斯康辛州的小镇中肃杀的景象与绿植丰茂的北加州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在普罗蒂故事中的长镜头中,车内无线电播放的是上帝创造人类的赞歌,是人们应该敞开胸怀拥抱上帝的宣传;而艾德·盖恩故事中车内无线电播放的是对人在缺乏对上帝认知的情况下人性暴劣导致战争频发的控诉。首先无线电广播的内容与态度与案件主人公及罪行暴力程度成正比关系。其次,对于基督宣传的引用也暗合影片中两地教堂的镜头。尤其在普罗蒂案件中,教堂为两人冲突的始发地。无线电广播的内容将看似碎片化的结构处理暗中对照联系起来,使得整体结构疏中有密。
《静态自杀》延续了詹姆斯·班宁在早期影片中惯用的插入黑屏的手法,打断了传统叙事的连贯性,使得影片叙事碎片化,同时也为观众提供了自主思考与“客观”观看的主动性。在本片中,结合采访内容,黑屏的插入有了更为深刻的含义。在班宁对于人物状态的关注下,普罗蒂与盖恩在采访时都凸现出一个遗忘的过程。技术图像创造了一个能覆盖任何对白和对事件记忆的表象。当首席检察官助理罗伯特·萨顿开始提问的时候出现了黑屏,而且紧接着黑屏的剪辑中我们听到敲打金属罐子的声音(审问中盖恩提到当他低头看下方的时候听到有敲打金属罐子的声音)。这种在声画上的机械重复展现了审问中重新覆盖的构造形迹。③于是审问中的不含情感流露的表演也因之相得益彰。
为了凸显故事并置并使观众对比思考,两个并置部分我们均能看到当事人的真实照片、被害人的日常生活场景的演绎重现、案发地的地图分析以及案件相关地富有孤独感的环境风景等,甚至在不同两地构建模样相同的水塔也参与了对比。而影片中对于风景的大量关注不仅向观众呈现人物生活环境,也将案件的独特性消解,将叙事泛化向此环境中甚至此类人群中的类似案例。
“从最一开始,我的影片就一直在关注于‘看’和‘听’,并且我相信学任何东西都需要时间,也就是说一个人必须得去练习关注。我的作品为观众提供了去关注事物的经验。”④
在第一部分普罗蒂的故事中,长镜头对案发空间的探索、长达20余分钟的审问再现以及案发后普罗蒂写给父母的日记等都为观众介绍了案件的缘由、当事人事后承受的痛苦及其在面对自己罪行时的状态。当观众对人物及案件有了基本了解之后,随着画外音的引入,班宁开始以静态风景镜头带着已有主观情感期待的观众去感受奥林达这样的地方。从对这个城市的远景至对城市交通与生活环境的白描,再到学校、加油站、小区、教堂、墓地和医院的凝视,11分钟内的26个风景镜头不仅是对这个城市立体的展现,伴随前文故事的铺垫,风景与环境镜头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内在叙事,也为观众提供了可以置身的叙事空间。至此,风景镜头巧妙而意韵十足地参与了影片的整体叙事。
紧接着的第二部分盖恩的故事中,基于上半部中风景镜头的叙事功效,在画外音的简介下,影片从静态环境的镜头开始构建并介绍整个叙事空间,其后再加入人物介绍与审问场景。相同的结构只是改变的镜头序列,给了观众不同的观影体验。影片最后肢解鹿的场景的隐喻表现与盖恩在影片中的采访形成互文,含蓄但有力地表现了盖恩谋杀案中的血腥与变态暴力。
影片中在不同镜头下的声音处理也各有不同:在风景镜头中利用环境音营造真实感,以打字的声音拓展镜头外的空间,在卧室的场景中加入受害者在葬礼时播放的音乐《回忆》以示哀悼的同时加强了影片的内部联系等。班宁对声音的处理和对图片的处理非常相似,即将它们作为影片中不同的组成元素。“我想抓住对那个场地的感受,对声音和图片的后期操作处理是为了更好地表现出我在那个地方的体会,因为有时候一些极端的噪音会影响你对某个地点的感情表达。”⑤班宁在此表示并非反对超现实等艺术处理的声音,这一切处理方式取决于电影的目的,而班宁对声音的处理是为了更好地表达对一个地点空间的个人体会与感受。
有着数学学习背景的詹姆斯·班宁对影片中各元素的运用以及影片结构的构建向来精巧,他对城市及自然风光的静态长镜头处理更是为人称道。“当几分钟过去之后,班宁的静态长镜头开始有力地影响观众。他典雅的构图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超越现实,我们不再是在景边观看,而是进入了这个景色。”⑥
注释:
①伯纳黛特·普罗蒂为朗达·贝(Rhonda Bell)饰演;艾德·盖恩为埃利恩·萨克(Elion Sacker)饰演。
②Scott M acDonald:A Critical Cinema2,interview sw ith independent Filmmaker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O ctober 26 1992,P223.
③Dirk de Bruyn,Communicating the Unspeakability of Violent Acts in Cinema,in R Fisher&D Palatinus(eds),8th G lobal Conference:Violence and the Contexts of Hostility Conference,Budapest,Hungary,2009.
④James Benning Interview at AV Festival:International Festival of Art,Technology,M usic and Film,2012.
⑤James Benning Interview at AV Festival:International Festival of Art,Technology,M usic and Film,2012.
⑥Danni Zuvela:Talking About Seeing:A Conversation w ith James Benning,Senses of Cinema,O ctober 2004.
(作者单位:南京邮电大学传媒与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