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
叶子不落
只有一片叶子未落,只有一片。
其他的叶子都落了。
这一片叶子不肯落,是因它怕树会冷。
春寒来袭
寒流突然来袭。
行人加快脚步,缩着脖子,捂了捂衣襟。
匆忙中,我看见无家可归的楼房们,
不动声色,站在风中,
将它们的水泥腰带,暗暗地,也紧了紧。
老水车
去甘肃成县黄龙潭游玩,
看见一只老水车,
夸张的轮子,并不转动。
水在水车旁边,
也不回头,流得无声。
如同铭记着时间的挂钟,老水车
不想把水举过头,让水爬到高处流。
腾格里沙漠边缘
在腾格里沙漠边缘,
一个个沙丘,
各自独立,
静卧安详,
像一群走累了的绵羊,
既无秩序,
也不在乎头羊。
在高原上看夜空
天很蓝,蓝布一样蓝,纤尘不染。
群星大放光明,
拥挤、灼热,摇摇、欲漏。
我有一种隐约可辨的危机感:
我怕我会掉下来,落在夜的背面。
蝉
蝉一出生就去林子里,
使出吃奶的劲儿,
电锯一样叫。
树们都在微微笑。蝉鸣
切割树叶,树叶不动;
切割枝条,枝条不动;
切割树根,树根完好如初,纹丝不动。
夏天后,蝉不见了。
秋天后,树叶落了。
十年之后,枝条朽了。
百年之后,树倒下,已死掉。
雨 棚
春雨入夜,零零星星,寂寂無声。
像我心跳,不知不觉,扑通扑通。
看不见雨。听不见雨落在泥土里的声音,
只有掉在雨棚上的雨,摔得骨头疼。
睦 邻
雨下欢了。雨过之后,
广阔大地,又安静了。连灰尘也安静了。
我出门时低头看了看,无意中发现,
蚂蚁也从它们家里,一个一个,都出来了。
母 子
刚满月的婴孩只知道睡,只会吃奶。
母亲拔掉乳头已有许久了,
熟睡的婴孩闭着双眼,仍不时嘬一嘬双唇,
婴孩唇间有个小小孔洞,微微蠕动,
孔洞的大小,恰能填充一粒挺拔的乳头。
母亲一直低头盯着熟睡的婴孩,
后来她就忍不住了,又轻轻地,
将乳头,塞在婴孩嘴里。
狭路相逢
有鸟飞过时,风就停下来歇歇。
那天,我刚走进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窄巷,
对面突然来了个大肚子孕妇。
仿佛风在空中,
遇见回巢的鸟。
我连忙后退十步,伺立一旁,让她先过。
走过身边时,
大肚子孕妇,
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看她,
我望了望狭窄的天空,
空中一只鸟都没有了。
风,可以吹了。
婴儿的名义
从她怀中接过婴儿时,他格外谨慎,
他怕触到她过于夸张的母乳。
尽管她不是女儿也不是儿媳,
他还是尽量避开她凸出的乳,饱满的乳。
只需装作不留神就可轻易碰到乳,
就算他是有意碰到乳,她也会装作没发觉。
他也不是不想触碰她。
他只是不想借一个婴儿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