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黑格尔辩证法的时空之维

2017-04-11 12:29张文涛
社科纵横 2017年7期
关键词:柯比表象黑格尔

张文涛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云南 临沧 677000)

·哲学研究·

试论黑格尔辩证法的时空之维

张文涛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云南 临沧 677000)

在近代哲学中,康德最先将“时空”引入意识,但是康德仅仅将“时空”作为感性直观形式。因此,只有感性可以“观”;知性与理性都失去了“观”的权力。尽管在先验知性的图型中,时间与空间都起到了组建性的作用。但是,时空作为感性纯形式与“物自身”始终没有交集。为了突破康德物自体的藩篱,黑格尔引入了“个体性”、“单一性”、“具体性”的原则。从而使得思维有了存在之“所”,解放了“物自身”作茧自缚的“自在空间”,让思维具有了自我实现、自我发展的思维空间。

直观 反思 空间 时间

概念无直观则空,直观无概念则盲,是康德哲学中的信条。因为自在之物不在“时空”之中,而在其自身,所以自在之物不可知。康德将空间作为感性直观的外在形式,而把时间作为感性直观的内在形式。康德所说的时间与空间,从根本上讲,是牛顿绝对时空的主观化表现。这种绝对时空,就是一种自在时空。绝对空间是动中之不动,绝对时间是变中之不变。尽管“时—空”是感性直观的纯形式,但是在思维中,绝对时空的纯形式与作为物之表象的具体时空处于一种各行其道的无涉状态。这样,就导致了时间与空间在思维中的“自在存在”。但是康德为什么不把时空设定为“物自身”呢?其实,在思维世界中的自在时空观直接导致了康德对于“自在之物”的设定。

黑格尔说:“从一个对象抽出它对意识的一切联系、一切感觉印象,以及一切特定的思想,就是物自体的概念。……这剩余的渣滓或僵尸,仍不过是思维的产物……这个空虚自我把它自己本身的空虚的同一性当作对象,因而形成物自身的观念。”[1](P125)因此,我们直观的这种“空虚自我”就是康德的绝对时空,就是毫无一物的“时空自在”。与康德不同,黑格尔将“物自体”概念化了,使得自在之物在自我实现的时空之中,显现自身。因此,黑格尔发现了思维中的具体时空。他说:“这种‘秘奥’就是绝对概念;因此,这种绝对启示就是绝对概念的‘秘奥’的扬弃,……就是绝对概念的广延……这种启示是它[绝对概念]在时间中的体现……从而,这个外在化存在于它自己的[空间的]广延中”[2](P275)所以,黑格尔能够将他的哲学定义为哲学史,能够包罗以前不同时空中的思维样式。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精神与时间都具有否定之否定的形式结构,黑格尔借回溯到这种形式结构的自一性来显示精神‘在时间中’地历史实现的可能性。”[3](P491)

一、抽象时空的具体化

纯粹直观与绝对时空在康德哲学中本来就密切的联系在一起。但是,康德坚持认为人是不能具有理性直观这种能力。但是,黑格尔则认为他们是统一的,但不是谢林意义上的理性直观。黑格尔更倾向于耶柯比,但是又超越了耶柯比。因为,耶柯比仅仅将绝对时空理解为纯粹自我、纯思维、纯直观。其实,耶柯比就是把纯粹直观与纯粹思维直接等同起来。

在《逻辑学》中,黑格尔首先肯定了耶柯比的论述,并大段的引用了耶柯比对康德时空观的批评。黑格尔很欣赏耶柯比将纯思维、纯直观、纯粹自我理解为纯粹的空间。但是,耶柯比没有将时空具体化。在走向经验的时候,耶柯比只是批评那岿然不动的时空是“乌有”,黑格尔则认为必须走出这种抽象性,进入到“规定”、“界限”、“实有”。

这里关系到空间与时间的相互转化。在《逻辑学》中,黑格尔主要把存在直观为空间,这与《精神现象学》中,对把概念直观为时间不同。在《精神现象学》中,主要讲的是时间的“空间化”。我们要说明的是,空间的时间化与时间的空间化在这里是一种原则性的不同。时空的这种相互转化存在于思维运动的任何一个循环中。以空间的时间化为起点,然后又发生时间的空间化,这形成一个逻辑循环,表现的是辩证思维;在概念和理念中,以时间的空间化为起点,然后又发生空间的时间化,这又形成一个逻辑循环,这个循环则是一种思辨理性。

我们首先分析《逻辑学》中空间的时间化。

黑格尔引用耶柯比的描述如下:“我必须把一切都清扫掉,除了无限的、不变的空间的直观被强制留存下来以外,什么也没剩下……我不可以把我当作某种与这空间不同的东西,而只是从思想上与这空间向连……我不可以仅仅让它环绕我、渗透我,而是我必须完全过渡到它之中,与它合二为一,把我转变为它;我必须除我的这种直观本身而外,自己什么也不剩下,以便把我的这种直观当作一个真正独立自主的、一致而且是唯一的表象来观察。”[4](P87)

黑格尔接着做了如下肯定的评价:“在这种完全的纯粹性的连续性中,既在表象的无规定性和虚空中,叫这个抽象为空间,或纯直观、纯思维都是一样;这一切都是印度人所谓的梵。”[4](P87)

但是耶柯比在进行深入分析的时候没有突破康德的抽象时空观。(此处我们不再引用耶柯比的错误表达)黑格尔对他提出了以下批评:“耶柯比自己固守在绝对的、即抽象的空间时间意识时,他用自己这种方式就将自己陷入并坚持了经验上是错误的东西;在经验上呈现的时间和空间,并不是像无限的空间与时间那样的东西,在它们的连续中,没有不充满了各种被限制的实有和变化。……要使康德的自我意识的先天综合、即这种统一的活动,自己澌灭并在这种澌灭之中保持自己,科耶比把自己冲淡到同样抽象的地步了。这里不是要说明空的空间在经验上的乌有。……固定的抽象也是纯空间……纯空间等等思想、即纯空间等等,应该自身表明为乌有,这就是说,纯空间本身已经是它的对立面,在它自身中已经浸透了它的对立物,自己就是超出自身的东西,是规定性。”[4](P88,89)

黑格尔批评的关键点就在于“空间本身已经是它的对立面”,这是黑格尔辩证法的立论之本。在《逻辑学》中,黑格尔说:“有首先是对一般他物而被规定的”。[4](P67)这里对“纯有”的规定是“一般他物”。这个一般“他物”不是别的,只是纯粹的外在性,即纯粹的外在直观,空间的纯粹表象,即纯粹的广延。他说:“有是纯粹的无规定性和空……有只是这种纯粹的、空的直观本身……有同样也是这种空的思维。”[4](P69)这里,是一种纯粹的“外直观”,也就是空间。纯粹的空间规定就是无规定,这就有了一个直接设定起来的“对立”。因为空间作为“外在直观”,本身就设定了“我”与“他物”的对立,黑格尔只不过把潜在于外直观中的主客对立表现出来,这样就产生了思维的运动,即时间。

不仅仅如此,所有的外化、异化、对象化等等都是这种纯粹的外在性,就是外在直观的空间。这种直接性所潜藏的对立,都会引起思维的实践和时间化,这正是马克思所说的:异化与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本身就是实践的。也是黑格尔辩证法不竭动力之所在。当思维作为表象去直观任何一种思维中的表象的时候,就产生了“对立”,把去思维的表象与被思维的表象对立起来,区分出来,立刻就有主客之分。这就是思维的行动,思维的运动,思维的实践。当我们在表象这个“去思维的表象本身”的时候,就产生了对“能动的表象”的表象,这个对思维本身的思维正是内在直观的纯时间。因此,空间直观本身具有非常革命的意义,即“具有否定的能动性”。而对种能动性的表象就是纯粹否定性本身,即作为时间的概念。

思维将自己的产物收归己有之后,直观就具有消极的意义,但是却获得了稳定的居所,具有了观念的存在论内涵,也就是我们后面所讲的共相,即思维之定在。它与时间的空间化、具体化有关系,下文引用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第八章的一段话来简要说明。

黑格尔说:“时间是在那里存在着的并作为空洞的直观而呈现在意识面前的概念自身;所以精神必然地表现在时间中,而且只要它没有把握到它的纯粹概念,这就是说,没有把时间消灭扬弃,它就会一直表现在时间中。时间是外在的、被直观的、没有被自我所把握的纯粹自我,是仅仅被直观的概念;在概念把握住自身时,它就扬弃它的时间形式,就对直观做概念的理解,并且就是被概念所理解了的和进行着的概念式的理解的直观。”[2](P268)这种直观中,我们就会明确概念的广延。“它[绝对概念]在时间中的体现……,这个外在化存在于它自己的[空间的]广延中。”[2](P275)

二、共相是思维时空中的第一种“存在”

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首先用作为空间的“这里”,与作为时间的“这时”来否定“意谓”不能存在于感性确定性中。此处黑格尔用了量的分析法,让“这时”作为无数的“瞬间”之点而存在。但是,我们发现这种无数的时间瞬间之点,是一种既“存在”又“不在”的存在。“这里”也可以还原为不同的“这里”,而不是“这里”的共相。此处,我们碰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玄学悖论:“指不至,至不绝”。这正是词的内涵与外延中的矛盾。

此处,黑格尔将“意谓”清除出人的思维。但是,正是“意谓”将人类的精神世界与外在的客观世界联系起来。如果没有“意谓”,那么我们的感性世界将悬置于思维之外。黑格尔为什么要将作为人的空间存在的感性身体与外在感性世界相接处的“意谓”否定掉呢?正如黑格尔自己所言,这是“扬弃”,而不是“删除”。他扬弃了人与世界的感性接触点,是为了让它在人的思维中获得自己的真理性存在。

此处,“这里”需要保持在一个空间中,才能获得持续时间性的存在,即“持存”。“这时”如果与我们的现实经验相统一,就必须也保持一种“持存”,将时间跟空间隔离起来是绝对不行的。就如同“这里”不能没有“这时”,任何事物都是“这里”和“这时”的一种持续存在。因此,黑格尔说:“‘这个’有双重存在形式即‘这里’和‘这时’”[5](P272)就“这里”来看,空间是一种普遍性。任何个体性的事物都是一种普遍性,在这种普遍性中,各种属性获得了一个栖居的共同空间。空间不过讲的就是“存在之间性”,所谓“存在之间性”就是需要一个共同的他者,这个他者我们可以称为“异化”。黑格尔用“媒介”“集合体”“单一体”等等来言说这种“时空”。但是,我们知道,在“这里”和“这时”之中,都是一个瞬间的“这里”和“这时”。因此,黑格尔在谈到“这里”的时候没有离开过“这时”;在谈到“这时”的时候也没有离开“这里”。在意谓或意指存在者的时候,往往都是瞬间即逝的、用感性也把握不到的抽象点,这些点只是思维分析中才能被把握到。这种“分析”的极点,在我们看来是一种纯粹的量,感性在黑格尔的现象学中最抽象。它可以跟《逻辑学》中的存在相提并论,它是纯有,其实它又是纯无。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黑格尔认为:感性似乎是最丰富的,其实它又是最为贫乏的。在这种纯有和纯无的交相作用下产生了感性中“瞬间”与“点”的运动变化。在这些变化中能够持续存在的,就是共相。共相是思维空间中的“常”客,是能够在思维中存在的东西。这些“共相”必须借助“个体”事物的具体时空之“体”才能保证自己的持续存在。在黑格尔的世界中,“个体”事物也是一种普遍性或者单一性。个体事物获得了自己的逻辑存在,为各种共相提供了一个“共在时空”,就是各种共相所居之所。

三、在“对立”中“反观”自身,明确自身之“在”

个体事物有多种属性,这些属性要坚持自己的独立性,因此,它们是杂多,而单一性不过就是这些杂多的“集合”。在此,出现了统一。这种统一仅仅是一种空间性的统一,也就外在统一。这似乎是各种属性被并列的置放在一个个体性的空间中,这种外在统一性就是我们所说的思维中的“媒介”。黑格尔将这种在个体“空间”获得统一性的共相用一个“又”链接起来了,而这个“又”仅仅是这个个体提供的空间的普遍性,如同各个共相在一个房间中相安无事的存在着。个体当然占有一个外在的空间位置,但是个体本身也是一个具体的空间,这个具体的空间又为各种属性提供了一个暂居之所。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统一,而是外在统一。

但是,这个单一体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他者寄居的空间,这个具体空间之“个体”也是独立存在。这些属性只能寄居在这个有广延的个体之中,同时这些属性又坚持自己的自为存在。于是它们就会再次陷入分裂。从属性的角度来看,“个体”失去了自己的自为存在,因此仅仅是一个为他的寄居之所,即具体空间。但是,同时这个个体事物又会发出自己的抗议,于是这些属性就成为这个个体的属性,没有了自己的独立存在。正是在这种作为共相的属性与作为普遍性的个体空间之间的矛盾斗争之中,发展为吸引和排斥两种力,这两种力是事物自我反映与他物反映的较量,是自“我”观与自“他”观的一种对抗。自“他”观就是第一节中讲到的空间的时间化,就是黑格尔意义上的外在直观,这个外在直观本身就是活动的,它导致了一分为多的分裂活动;自“我”观,就是黑格尔意义上的内在直观,它导致了多收拢为一的集中活动。在思维的较量中,表象为综合与分析的两种力量,在存在中表现为“分立”与“连续”两种力量,这种对立的两极之间的运动就是思维活动的时空。共相与个体性彼此都坚持自己的独立性,就导致了共相把个体当作为暂居的之所,而个体坚持共相属性把自己当作栖居之地。它们彼此对立着使得直观在飘忽不定的表象中游移不定,这就使得思维进入到了。本质的反映、反思之中。

在本质论中黑格尔首先提出了“同一”与“差异”。黑格尔把同一定义为“反思的自身联系”。[1](P247)而“差异”则是“自己和自己联系的否定性”。黑格尔认为这两个概念是同一个内涵。庄子说的“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就是黑格尔在这里所讲的“同异”这对范畴,在本质论中,任何范畴都有自己对立一方,正是思维运动的内在动力,从而形成思维运动的时空轨迹,也是本质论或者矛盾论的魅力所在。

“根据”与“实存”是一对范畴。因为,根据的定义是同一与差异的同一。而“同一”的定义是自身“反”映。我们应该特别留意这个“反”字。因为我们可以将“反”置换为“他”字,这样同一就是从自身观“他观”。而差异就是,可以翻译为他物反映,就是从旁观“我观”。因此,同一与差异不过是一体之两面。而“根据”不过是同和异的统一。根据之所以是根据就是因为通过同一之自证与差异之他证来相互印证,从而“在思想规定自己的发展过程中,那些未经理解和证明的思想便可同时得到理解和证明”。这就是自身反映与他物反映的统一,即“实存”。这与红楼梦中所讲的“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无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无立足境,方是干净”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根据”作为一种自我证明过程,是为了证明“物”之“实存”,如果把“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去掉,就是黑格尔所讲的物之“实存”。如果加上后两句,就成了康德所说的“物自身”。正是在这里,黑格尔展开了对康德“物自身”之“太干净”的批判。因为“物自身只是抽象的自身反映,它不反应他物”从而使得“物自身”不去沾染他物,不能在思维时空中“奔流”。

小结

空间与时间是黑格尔辩证法的内在原则。首先我们研究了“空间的时间化”,黑格尔从“一般他物”的角度上来界定“纯有”,即从外在直观、空间直观的角度来界定“纯有”,而外在直观本身就是对立之观。所以,外在直观本身就是矛盾的设定,它是时间的,是活动的,是存在的自我展开和运动。只有在这种展开中,才能产生规定性和共相。在收归己有的过程中,这种概念的广延才得以生成,这就是黑格尔所谓的在异在之中,就是在自己本身之中,在那狂奔的外在直观设定对立性之后,在居无定所的外出之后,概念终于在收归己有后,安居于这个概念的广延之中。我们第二节所讲的共相正是思维时空中首先建立起来的存在。

但是共相太不安分,它时而坚持自己为属性,时而坚持为个体、单一性,于是作为共相,个体与属性之间展开了对立斗争,这样就过度到本质的反射、反映、反思之中,在这里,实际存在的这种建立起来的间接存在,表明自己只是自身反映着的他物反映,也就是说,他是自我反映与他物反映统一,而这正是我们在最开始谈到的空间是外在直观,发展为他物反映,时间是内在直观,发展为自我反映。也就是说,时空直观或者时空中潜藏着的思维规定在本质中展现出来,正如黑格尔所说,本质是过去的存在,这个“过去”,是经历过的意思,它所经历过程的是,直观中的直接性,现在发展为具体的间接性,外化为知性中思维时空的一种活动。

[1][德]黑格尔.小逻辑[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2][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3][德]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北京:三联出版社,2006.

[4][德]黑格尔.逻辑学(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

[5][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B516.35

A

1007-9106(2017)07-0070-04

张文涛(1981—),滇西科技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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