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云南地方史话：揭开第二条战线序幕（一）

文 中共云南省委党史研究室一处处长

抗战后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云南各族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展了一系列爱国民主运动。尤其是在素有“民主堡垒”之称的云南省会昆明，爱国民主运动此起彼伏，声势浩大，影响久远。这些以学生群众为先锋的爱国民主力量同国民党政府之间的斗争，逐步形成配合人民解放军作战的第二条战线，强烈冲击了国民党黑暗专制统治，为建立独立、民主、富强的新中国和实现云南人民的彻底翻身解放，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1.国统区的“民主堡垒”

抗战后期，国民党政府在消极抗战、积极反共方针指导下，日益暴露了其反动、腐败和无能的本质。蒋介石集团在政治上坚持法西斯独裁统治，人民毫无政治权利；经济上实行官僚资本垄断经营，致使民族工商业日趋凋敝，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人民生活困苦不堪；在军事上，1944年，当太平洋战场和欧洲战场取得节节胜利，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已成定局之时，国民党军队却在侵华日军为打通大陆交通线的豫湘桂战役中溃不成军，8个月内连失河南、湖南、广西、广东、福建等省的部分地区，使6000多万同胞沦于日本帝国主义铁蹄之下。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暴露无遗，更加激起全国人民的强烈不满。1944年9月15日，中共参政员林伯渠在国民参政会上，提出废除国民党一党专政、召开各党派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立即得到各族各界的热烈响应。

此时，云南的形势有了明显变化。一方面，通过共产党多渠道、多方面的团结、争取工作，以龙云为代表的云南地方实力派逐步加深了对中共的了解和信任，日益认清蒋介石排除异己的专制手段，从而主动寻求与中共建立联系，同情甚至暗中支持云南的爱国民主运动。另一方面，在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领导下，云南党组织在相对宽松的政治环境下，广泛团结社会各阶层，进一步加强了各方面的工作。经过几年的积蓄力量，爱国民主进步力量迅速壮大，昆明被誉为国统区著名的“民主堡垒”，早已蓄势待发的爱国民主运动，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在全国率先兴起。

西南联大是云南地下党活动的主要阵地，联大的爱国师生是云南学生爱国民主运动的中间力量。党组织争取了闻一多、吴晗、曾昭伦、罗隆基等一大批民主人士和知名教授，促进了党在昆明知识界爱国民主统一战线的形成和发展。抗战后期，在党组织的领导下，联大师生积极投身昆明的爱国民主运动，推动了昆明爱国民主运动向纵深发展，西南联大成为云南爱国民主运动的中心。

1944年5月，在西南联大党组织的发动领导下，联大进步学生和民主爱国教授举办一系列活动，抵制国民党政府不准纪念“五四”的规定。5月3日晚，联大历史系召开“五四”纪念晚会，吴晗教授在会上抨击国民党的专制独裁统治，号召青年冲破束缚和牢笼。5月8日，联大国文学会发动3000多人举行“五四”纪念晚会，闻一多、罗常培等教授和进步学生发表演讲，号召复活科学、民主、救国的五四精神。

7月7日，云南省工委领导发动西南联大、云南大学、中法大学、云南英语专科学校等校师生2000多人，在云南大学召开抗战7周年纪念会，邀请闻一多等20多位著名学者参会并发表演讲。大会谴责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妥协政策，呼吁发扬“五四”和“一二·九”爱国民主精神，为坚持抗战，争取民主自由而斗争。10月10日，在云南省工委的组织领导下，由民盟云南支部出面发动，昆明各界6000多人在昆华女中操场举行“纪念双十节，保卫大西南”的群众集会。大会公开响应中国共产党关于废除国民党一党专政、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号召“动员一切力量，保卫大西南”。

12月25日，在云南省工委领导下，由西南联大、云南大学等校学生自治会发起，在云南大学召开了云南护国运动30周年纪念大会，抗议国民党政府公然取消护国运动作为全国性纪念日的做法。大会得到了龙云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及各界各阶层人士的支持，龙云及社会各界人士6000多人参加了大会。大会积极响应中国共产党提出的废除一党专政、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号召发扬云南护国首义的光荣传统，再造共和精神，并通过了给全国人民的宣言。大会结束后，约2万多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显示了云南爱国民主力量的强大与广泛。

1945年，在中共七大胜利召开的鼓舞下，云南省工委通过党的秘密外围组织民主青年同盟，组织发动青年学生举行“五四”纪念周系列活动。5月4日，昆明1万多爱国学生和民主进步人士在云南大学操场举行纪念大会，通过了《昆明各大学学生自治会举办“五四”纪念大会通电》，要求取消国民党一党专政。会后，在“昆明各界青年纪念“五四”、反内战争民主大游行”的横幅布标引导下，举行游行示威。游行后，通过了组织昆明学生联合会的决议，共产党员齐亮被推举为昆明学联主席。“五四”纪念周结束后，以西南联大、云南大学、中法大学、云南英语专科学校学生自治会名义，发表了《国是意见书》和编印《“五四”纪念特刊》，在邮电工人的支持下，这些宣传品突破新闻封锁和邮检，及时传到国统区各地，对重庆，成都、西安、贵阳、遵义等地的爱国民主运动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7月7日，党组织以昆明学联名义，举行七七抗战8周年纪念大会并发表通电，呼吁“各民主党派、各地方当局、各无党无派的民主人士，起来和我们站在一起，为民主的联合政府而奋斗！为抗战的胜利而奋斗！”8月13日，昆明文化界发表《昆明八大文化团体迎接胜利反对内战通电》。

到抗战胜利前夕，中共云南地方组织领导的爱国民主运动，已经形成了势不可挡的滚滚洪流，促成了各民族各阶层人民结成牢固的广泛的爱国民主统一战线，为迎接抗战胜利后新的革命高潮作好充分的准备。

2.声震神州的“一二·一”运动

1945年8月，中华民族经过艰苦斗争，终于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抗日战争胜利后，饱受战争之苦的中国人民渴望休养生息，重建家园。然而，蒋介石集团却置广大人民的要求于不顾，准备挑起反共反人民的内战，妄图建立独裁专制统治。中国面临和平与内战、光明与黑暗两种命运、两种前途的重大历史选择。在这历史发展的关键时刻，昆明广大爱国学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率先举起反内战、反独裁的大旗，吹响了要和平、要民主的号角，发动了揭开第二条战线序幕的“一二·一”爱国民主运动。

8月25日，中共中央发表《对目前时局的宣言》，代表广大人民的利益和要求提出了和平、民主、团结三大口号。接着，毛泽东亲赴重庆与蒋介石进行谈判，国共双方签订了“双十协定”。然而，蒋介石顽固坚持其内战独裁政策，在重庆谈判期间，国民党当局就秘密印发了蒋介石“围剿”红军时编写的《剿匪手本》，蒋介石还密令各战区司令长官对解放区“努力进剿”。在美国飞机、军舰的帮助下，国民党将大量兵力运到东北、华北、华东、中原等地，抢占战略要地，派80万军队进攻华北、华中解放区，内战危机空前严重，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中国共产党一面坚决自卫反击，打退国民党的进攻，一面揭露国民党的内战阴谋，呼吁全社会制止内战。

1945年11月25日晚，在中共云南省工委的领导下，由西南联合大学、云南大学、中法大学、英语专科学校联合主办的反内战时事晚会，在西南联大举行。昆明大中学生和各界群众6000余人参加晚会。为破坏反内战集会，特务混入会场捣乱破坏，国民党军警也在会场外鸣放枪炮恫吓与会群众。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大会仍按照预定议程通过了反对内战宣言。散会后，国民党军警在全市实行戒严，阻断交通。第二天国民党中央社又发布诬蔑性的报道。国民党反动派的倒行逆施，激起与会人士的强烈愤慨，一些大中学生要求以罢课表示抗议。11月26日，西南联大率先宣布罢课，昆明其他大、中学校也相继罢课，至28日，参加罢课的有31所学校的3万余名学生。根据云南省工委的指示，成立罢课联合委员会（罢联），通过了《昆明市大中学生为反对内战及抗议武装干涉集会告全国同胞书》（即罢课宣言），提出立即制止内战，撤退驻华美军，组织民主的联合政府，切实保障人民的言论、集会、结社、游行、人身自由，追究射击西南联大事件的责任，保障人生自由，中央社改正诬蔑西南联大的荒谬谣言，并向当晚参加大会的人士致歉等8项要求。学生们的正义行动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支持，但遭到反动政府的阻挠和破坏。国民党特务在国民党云南省党部主任委员兼云南省民政厅长李宗黄的指使下，遍街殴打爱国学生，闯入学校撕毁壁报，捣毁校具，强迫学生复课，仅29日一天，学生就被特务殴打25起，被捕15起。暴徒还捣毁了《新华日报》昆明营业分销处。

国民党反动派使用种种镇压手段不能奏效，于是向昆明爱国师生举起屠刀。12月1日，在蒋介石的亲信李宗黄的鼓动下，一批国民党党徒和军人、暴徒聚合在一起，携带棍棒、铁条、刺刀、手榴弹，分头攻打罢课学校。国民党云南省党部调查统计室主任查宗藩带领80多名暴徒，气势汹汹冲进云南大学，四处追打学生，致使多人受伤。西南联大学生闻讯后，立即紧闭大门，加强戒备。不久，佩带“第二军官总队”符号的百余名军人和暴徒，来到西南联大新校舍门口，将木制大门冲破，暴徒蜂拥而入，以木棍、铁棒等殴打学生。当一个暴徒拉开手榴弹引线向门内投掷时，路过此地的南菁中学教师于再（中共党员）不顾个人安危上前阻止，被炸伤头部，当晚牺牲。

与此同时，另一路由四五十个特务和军人组成的队伍，到西南联大附中寻衅不成后，转而进攻西南联大师范学院，用石头、木棍追打学生。学生们联合隔壁的昆华工校学生发起反攻。不料暴徒扔进两枚手榴弹，数名学生中弹倒下，昆华工校17岁的学生张华昌被弹片穿入脑中，当天下午在医院牺牲；西南联大师院学生李鲁连头部被弹片击中，在送往医院途中牺牲；联大师院学生缪祥烈左腿被炸断。暴徒乘势冲进门内恣意殴打和刺杀学生，胸部受伤已倒在血泊中的西南联大师院女生潘琰（中共党员），被暴徒猛刺腹部3刀，当晚牺牲。当天，暴徒还攻击了西南联大工学院、中法大学，骚扰了南英中学、昆华女中，闯入西南联大工学院教职员宿舍，打伤教授马大猷，抢走校警步枪两枝。这一天，4名师生惨遭屠杀，数十人被炸伤、打伤，其中重伤20余人，这就是震惊全国的“一二·一”惨案。西南联大著名教授、爱国民主人士闻一多悲愤地写道：“‘一二·一’是中华民国建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但也就在这一天，死难四烈士的血给中华民族打开了一条生路。”反动派的暴行激起人们更大的愤怒和仇恨。

面对国民党反动当局的血腥镇压，昆明学生在云南党组织的领导下，有组织地开展斗争。惨案发生的当天下午，云南省工委立即和学校党组织分析研究形势，决定加强罢联领导机构，扩大以学生为主力的战斗队伍，团结教师，争取社会各方面的支持，利用反动派的矛盾，集中一切力量，向以李宗黄、关麟征、邱清泉为首的国民党云南地方当局进行坚决反击。12月6日，罢联发表《昆明大中学生为“一二·一”惨案告全国同胞书》，控诉国民党当局使用暴力攻打学府、残害师生的罪行，呼吁全国同胞支援。罢联组织100多个宣传队上街头、下农村、进工厂，说明事实真相，宣传反内战、争民主的重大意义，争取各阶层人民的理解、同情与支持。

在党组织的领导下，罢联因势利导，决定举行大规模的公祭来悼念四烈士，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血腥罪行，进一步争取社会各界的同情与支持。12月2日，罢联为四烈士举行入殓仪式，各校师生和各界群众6000余人冲破特务的包围盯梢前往参加。从12月4日起举行灵堂公祭，在之后的一个多月，前来悼唁的团体700多个，达15万人次，占当时昆明市人口的一半。共收挽联、悼诗1000多件。

昆明学生的正义行动，首先在昆明及全省各地激起强烈反响，大中学教师、民主同盟和社会各界纷纷发表声明，抗议和谴责国民党当局的暴行，声援学生的爱国运动。12月1日，云南大学教职员71人联名发表《为昆明市学生罢课并受枪击致遭伤亡事敬告各界书》。2日，西南联大举行教授会，决定为“一二·一”惨案向军政当局提出抗议，同时组织法律委员会，向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重庆地方法院提起控告。4日，西南联大教授会决定，“自即日起，全校停课7天，对死难学生表示哀悼，对受伤师生表示慰问，并对地方当局不法之横暴措施表示抗议”。6日，昆明市30所大中学教师近300人发表《罢教宣言》，表示“一致罢教，至学生复课日止，以示抗议”。民盟云南省支部也向国民党当局提出严重抗议。昆明的文化界、工人、职员、社会名流及国民党官兵等各阶层人士也纷纷以参加公祭、写慰问信、捐款等方式，声援学生的爱国运动。全省20余县的群众通过募捐、写信、集会或派人前往悼唁等方式，积极支持昆明学生运动。

在昆明学生运动的影响下，全国各地掀起了一场以声援昆明学生运动为主要内容的反内战、争民主的浪潮。中国共产党对运动给予极大的关注与支持。1945年12月15日，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党内指示中指出：“目前我党一方面坚持解放区自卫立场，坚决反对国民党的进攻，巩固解放区人民已得的果实；一方面，援助国民党区域正在发展的民主运动（以昆明罢课为标志），使反动派陷于孤立，使我党获得广大的同盟者，扩大在我党影响下的民族民主统一战线。”重庆的中共中央南方局机关报《新华日报》最先打破国民党的新闻封锁，刊登“一二·一”惨案真相的报道，接着又连续发表《为昆明死难学生呼吁》《昆明学生流血惨案》《中国青年的光荣》等数篇社论与短评。延安等解放区纷纷集会声援昆明学生运动，号召全国青年起来制止内战。国统区的重庆、西安、贵阳、武汉、广州、长沙、南京、南昌、杭州、福州、天津、桂林等地，纷纷举行群众性的声援活动。

为安慰死者，扩大战果，按照中共中央南方局的指示，云南省工委领导学联积极准备为烈士出殡。经过治丧委员会紧张周密的筹备，出殡仪式于1946年3月17日举行。3万人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通过昆明主要街道，沿途散发昆明学联当天发表的《为“一二·一”死难四烈士举殡告全国同胞书》《告三迤父老书》，再次声讨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

“一二·一”运动是是解放战争时期第一次大规模的爱国民主运动，是继“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之后，以青年学生为主体的爱国民主运动的又一个里程碑。“一二·一”运动提高了全国人民的政治觉悟，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内战、独裁的本质，扩大了中国共产党的影响。运动以其鲜明的斗争目标、尖锐的斗争锋芒和浩大的规模、深远的影响、巨大的作用，拉开了解放战争时期“伟大正义的学生运动和蒋介石反动政府之间尖锐斗争”的第二条战线的序幕。在它的影响下，国民党统治区的民主运动波澜壮阔地开展起来。历时近4个月的“一二·一”运动是云南党组织建立后首次领导的在全国具有重大影响的爱国民主运动，它把反内战、争民主的烈火燃烧到全省城乡各地，坚定了云南人民争取解放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