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中玺
(贵阳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贵州 贵阳 551400)
乌江流域地区土家族花灯民俗文化研究
罗中玺
(贵阳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贵州 贵阳 551400)
花灯是贵州乌江流域土家族地区兼具生活功能与艺术特色以及集祭祀、歌舞、纸扎为一体的民间表演艺术形式,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其表演、音乐、舞蹈等都具有自己鲜明的本土和民族特色。
土家族 花灯 表演 音乐 舞蹈
土家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而乌江流域黔东北武陵山脉地区,是土家族的主要聚居地。早在3000多年前的殷商时期,黔东北乌江流域两岸,就为土家人休养生息、传宗接代之地。秦、汉以后,邻近省份和地区的苗族陆续迁徙黔东北地带,他们与当地的土家族和睦相处,相互学习,推进了黔东北古老的商业、种植业、养殖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同时,在各民族多元文化的碰撞下,在这片神奇而美丽的土地上,产生了薅草锣鼓、打闹歌、傩堂戏和花灯戏等民族民间文化,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数土家族的花灯戏。
土家花灯,是黔东北传统农业时代的文化产物,是兼具生活功能与艺术特色的古老的土家族民间艺种,其形式和内容充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和民族特色。根据《盘灯歌》的唱词:“灯从唐朝梨园起,灯从唐朝园内生。王母娘娘眼睛昏,许下三百六十盏大红灯;九十九盏天星灯,九十九盏地星灯,七十二盏水星灯,七十二盏佛前灯,还有一十八盏无搁处,留下元宵会上玩花灯。”[1]土家花灯的起源,可追溯到唐代、宋代的宫廷花灯和元代土著人的“跳团团”。
“跳团团”顾名思义为多人围成一团的唱歌跳舞,是土家族逢年过节时祭祀先祖和神灵的仪式活动。唐宋时期,受汉民元宵花灯盛会的影响,由原来多人围成一团的跳舞演变为围绕着花灯而舞,故而,“跳团团”逐被“跳花灯”的称谓所代。明清改土归流之后,随着流官的到来,大批江、浙汉人的迁徙移居,中原、江浙、巴楚等外来文化艺术也随之进入乌江流域黔东北地带,受这些文化的渗透和影响,跳花灯由原始的群众吆喝欢舞型,逐渐发展成为二人转(二人表演的)、双花灯(四人表演)、花灯群舞(多人表演)、花灯戏(剧)等,演出场地从“堂灯”(即在堂屋内表演)到“坝灯”(即在场坝中表演)发展为“台灯”(即在舞台上表演),并按启灯、跳灯、观灯、祝贺、祭灯、送灯的顺序固定,集歌、舞、韵白、戏剧并以民间打击乐、琴弦乐为伴奏于一体的以歌舞表演为主的综合性表演艺术。
随着时代的发展,群众审美观念的提高,花灯祭祖祈福的社会功能已经淡化,逐渐从原来酬神娱神向娱人过渡。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通过对辰河戏、傩堂戏,民歌、山歌曲调、音律,唱书、民间故事、小说等形式的自然吸收,土家族花灯逐渐发展成为多人表演,且有故事情节、有人物矛盾冲突的,富有浓郁乡土气息和民族生活情趣艺术戏剧性的花灯舞。“其婉转动人的优美唱腔、浓郁的乡土气息,灯戏兼容的独特民族风格,折射出乌江流域的人文风采。”[2]
乌江流域土家族人民常以村或姓为单位,自发地组织“灯会”。作为演出的基本单位,“灯会”会长由族长或闾长担任会长或灯头。灯会设内管家和外管家,分理剧务、道具、财务以及对外交涉。演出人员称花灯客,有生、旦、净、丑四角。生分老生、正生、皇生、小生等,通常为男性充当;旦分小旦、正旦、老旦、花旦、武旦等;净分大花脸、二花脸;丑分男丑、女丑,也称三花脸。这些都是“正角”。除此之外,有演茶婆、春官、土地、八字先生、杂货客、卖药郎中、和尚、乞丐、赌棍之类的“杂角”,还有乐队、火把队及勤杂人员,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演出队伍。
在过去,“灯会”多是临时性组织,其中主角不过几个。早期花灯唱词里唱有“两个三花脸,四个穿裙襟,四个打锣钹,两个拉丝弦,将将逗逗十二人”。其经费来源,或由各家分摊,或以“化功德”的方式募集。在粮食收入上,灯会有专门的“灯田”或“清明田”,由会长指定专人耕种,粮食收成自然归灯会所有。现在,黔东北各地如思南的许家坝、文家店、大河坝、大坝场、塘头等已建有一种半职业性质的类似灯会、灯班的业余花灯队,队长由村组干部担任,不取任何报酬。平日,各地灯队为了节庆演出,常在相对固定的场所进行排练,为了有别于其他灯队,每队除了花灯固定的传统唱腔、唱词、道具、服饰之外,也有着自己独具特色,用以吸引观众的保留剧目。
“灯”是花灯音乐艺术的灵魂,所以,在传统的花灯戏中,设灯堂、启灯(请灯)、跳灯、化灯等构成了花灯演出程序的基本骨架。即在每年正月初二出灯表演之前,跳灯人事先在中堂安置诸如金花、银花等花灯神位,然后对花灯诸神烧香化纸,点燃灯烛,敬请神明,最后在《安位》、《唱位》、《开光》、《起灯》等声调与旋律中,又唱又跳,祈求灯神保佑跳灯人平安吉祥,万事如意。仪式结束后,便走村串寨、挨家挨户的进行演出了。
演出过程中,花灯队遇到祠庙,要参神祭灯。之后,便深入每家每户进行演出。演出时,先以狮子舞开道,让观从腾出表演空地,谓之“狮子扫堂”。然后开唱《开财门》、《说春》、《说十三花园姐妹》等反映喜庆吉祥的传统剧目。表演中,主人家要以钱财、烟酒、饭菜等进行答谢。灯队则在《谢主调》的唱音中结束表演。
到了正月十五的晚上,花灯表演即告结束。结束时,需在河边或有水的地方演唱《送灯调》,然后焚烧花灯和神位,同时将跳灯人的衣服从火上抛过,具有祈求光明、保障平安与五谷丰登的宗教色彩。
土家花灯曲调优美,主要由唱词、唱腔、曲牌、锣鼓配器四个部分组成。[3]
(一)唱词,即演员所唱的歌词,主要分正调和杂调两大类。正调为传统曲调,如祭祀过程序中设堂、启灯、跳灯、化灯中的唱词、韵律声调等,这些具有相对的固定性和稳定性,通常不会轻易改变。杂调为即兴演唱,在遵循传统调子的基础上,其唱词内容大多根据具体的境遇而临场现编,充分表现了玩灯人的语言功底和应变能力。其涉猎的范围和内容包括“醒世、劝德、谈情以及吟花咏草、托物言志等[4]”方面。如反映社会风情的,有《拜年》、《姐妹观花》、《三访亲》、《刘三妹挑水》、《巧英晒鞋》、《郭老幺借妻》、《芦花训子》、《二度梅》、《茶房开弓》等。反映劳动和生活方面的,有《采茶调》、《油茶调》、《花调》等。反映男女爱情方面的,有《五送郎》、《红绣鞋》、《大采花》、《采花调》、《小采花》、《五更转》、《闹五更》、《苏州歌》、《月调》、《打金钗》、《望郎歌》等等。除此之外,还有唱历史的,如《唱古人》、《十把扇子重十分》、《二十八宿闹昆阳》、《祝英台》、《孟姜女寻夫》等等。也有如《十诉干人苦》、《长工歌》等表达对旧社会不满的唱词。无论是正调还是杂调的唱词基本源于山歌、民歌,其唱词部分多是叙述性的散文体语句,侧重于叙事,用以表达故事情节的来龙去脉,在戏中具有穿针引线的作用。随着花灯的不断发展,唱词中,其逗趣的语言少了,而更多是作为表明出台理由,点明演唱主题的说明语和提示语。
唱词的句式结构,一般以七字句为主,如《扎灯调》:
竹叶青来竹叶青,竹子本是四月生,竹子生来作何用,元宵佳节扎花灯,一扎风调和雨顺,二扎平安处处春,三扎桃园三结义,四扎童子拜观音,五扎五子登科早,六扎六合又同春,七扎天上七姊妹,八扎神仙吕洞宾,九扎知府打黄伞,十扎太子转家门,十一扎根摇钱树,十二扎个聚宝盒。
《采茶灯》:
正月采茶是新年,借奴金簪点茶园;点得茶园十二亩,当官写字慢交钱……
唱词中也有五字句的,如反映清同治年间白号军起义的《劝清军》:
清军弟兄们,请你仔细听,我来问问你,为何来当兵?两顿吃不饱,衣服难遮身,丢了老和小,山上来送命;哪个没有老,哪个没有妻,还有小女儿,日夜在盼爹;赶快回家云,老小早团圆;若是离家远,来投白号军……
除此之外,有六、八、十字句等,也有不等句式与七字句的组合。如《大采花》:
正月采花金花放,二人又到采花场,只见蝴蝶,对对成双,二人姊妹,闻听花香,采花要采花榜样,花开四季得久长。[5]
此外,唱词对虚词的联贯使用也较多,大量增添“嘛、呀、哈、依、喂、儿、嗬、嗨、哟”一类虚词作“衬子”,用语通俗易懂、生动活泼、幽默起俏,并善用谐音、歇后语、打字谜等手法,有着浓郁的民族乡土气息。
(二)唱腔,是指在戏曲音乐中人声歌唱的部分。在声腔上,分为“大筒筒”和“小筒筒”两种。“大筒筒”将花灯中的传统小调和说唱与傩堂戏的唱腔和辰河戏中的高腔有机的融合一块;而“小筒筒”主要借鉴了辰河戏的弹腔。在唱腔上两者都模仿辰河戏中的板、弦、韵味,再结合本地抒情性的山歌、民歌小调、曲艺、号子等而逐渐形成了独树一帜的板腔艺术形式。
(三)曲牌,为传统填词制谱用的曲调调名的统称,为此种文体的格律谱。土家族花灯曲牌丰富,常用的主要有“盘灯调”、“说春调”、“采花调”、“采茶调”、“倒茶调”、“寿延调”、“五送郎调”、“荷花调”、“梳妆调”等二十余种。除此在表现情节刻画人物时,思南花灯其板腔与曲牌常常综合使用,形成了丝弦灯调系、台灯灯调系和锣鼓灯调系。
(四)锣鼓配器。花灯传统伴奏有打击乐和丝弦乐两类,其乐器有鼓、大锣、铙钹、马锣、二胡、月琴、三弦等,有些地方加用丝弦(瓮琴)伴奏。在伴奏中,锣钹地位十分重要,正如土家俗语所说:“丝弦不拉不要紧,锣钹不敲不能跳。”土家族花灯锣鼓诙谐活泼,大锣声音坚实洪亮,给人以乐观向上之感。马锣声音刚脆尖美,有跳跃之感。常用的锣鼓曲牌有“单打五”、“双打五”、“凤点头”、“鹰拍翅”、“牛擦痒”、“金线吊葫芦”、“马咬车”、“长路眼”和“四而进开头”等。[6]
土家族花灯表演形式多样:由一旦一丑表演叫“单花灯”,也叫“二人转”;三人出场,或一丑二旦,叫“双凤朝阳”,或二丑一旦,叫“双狮戏球”,也有的地方二旦二丑叫“双花灯”,多旦多丑表演叫“群体花灯”,在方桌上表演的叫“高台花灯”,又叫高台戏。旦、丑的装扮、服饰、道具有一定的模式:旦角称“幺妹子”或“花妹子”,受封建旧礼教的影响,传统的旦角多是男扮女装,头扎长辫,身穿大襟罗裙,右手执绸边花折扇,左手拿花手帕,伸直腰,踏着丁丁步,载歌载舞,表演天真活泼、诙谐、泼辣的角色。丑角称“干哥哥”或“唐儿”,头戴瓜皮帽或扎头巾,身穿对襟衣,腰系红绸带,手拿大蒲扇,踩着矮桩步,用“风摆柳”的动作围着幺妹子转,其舞姿,时而带着农家汉子的粗犷,时而又显柔美含蓄,野趣十足,一举一动,一扭一摆,一唱一说加之面部夸张的神情,显得十分滑稽、诙谐。
花灯的基本步法,分步法、身法、扇法三类。步法:丑角走“矮桩步”,旦角走“丁丁步”,老旦走“鸡啄米”,小孩走“蛤蟆步”,其他角色走“八字步”,(而八字步又分为内八字、外八字、大八字、小八字)、“升字步”或“自由步”。身法有:“岩鹰展翅”、“双凤朝阳”、“犀牛望月”、“观音坐莲”、“双龙出洞”、“金鸡独立”、“膝上开花”、“懒龙缠腰”之类。扇法,主要有“和扇”、“滚扇”、“齐眉扇”、“梅花扇”、“叉扇”、“丢扇”、“飞扇”、“穿花扇”等动作。
在土家人中,女的、美的、高的等占据着他们的心灵空间,是他们的崇拜对象,因此,在花灯的表演角色中,表演者中的男角、丑角、矮角通常以“两脚并立回正身”的尊敬方式,围着女的、美的、高的角色进行转舞,所有这些,从一定角度反映了土家民族对女性的原始崇拜。
花灯舞蹈动作的主要特点不仅要讲“方方好,处处圆”,最重要的要讲究四平八稳和中庸。跳“二人转”时,旦角和丑角的脚下始终离不开八卦中的太极图案,他们同时从乾方进入,旦角立于正中的“人”位,丑角按逆时针方向的兑、离、震、坤顺序正面前进至坤位后,转为背朝艮、坎、巽方向退至乾位。丑旦两角则分别在“阴阳鱼”的眼睛上进行对舞,,这有点类似于东北的“二人转”。“二人转”显出了思南土家花灯的原始性、宗教性和神秘性。
土家族传统花灯歌舞尤其讲究表情,要求旦角笑不露齿,行不摇头,多情而不风流,其舞姿、唱腔、装扮都以乖巧为准;丑角则要求刚健沉稳,优雅风趣,声情并茂。其矮桩不能把它理解成是川剧“侏儒”的发展和演变。实际上它是由脚下的八卦图案或桌面的狭小面积决定的。方桌上表演,有显示黔东北山区“地无三尺平”的寓意。从服饰、语言来看,花灯绝无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影子,所显现出来的是下层百姓的真实生活。也就是说,花灯是“本地人演本地人的故事”,所以它易于普及、传承,有较强的生命力。[7]
总之,土家花灯是存在于贵州乌江流域地区载歌载舞、歌舞穿插进行的民间艺术,有着深刻的宗教意识和民间审美意蕴。作为国家级非物质遗产,花灯歌舞对于凝聚民心,娱乐民众,文化传承,唤起乡愁有着重要的学术意义和实用价值,应该受到后人们的重视与发扬光大。
[1]老宫.贵州原生态民间唱本之花灯调.
[2]思南县花灯办公室.土家族花灯集锦.2004:97.
[3]靳春华.思南土家花灯源远流长[N].贵州政协报,2004-10-28.
[4]贵州省写作学会.乌江明珠——思南[M].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2003:105。
[5]贵州地方戏曲剧种史丛书·贵州花灯史话[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7.
[6]贵州旅游文史卷系列丛书(思南卷)[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7:231.
[7]田永国.罗中玺.乌江盐殇[M].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2008:247-248.
K892.24;G127
A
1007-9106(2017)011-0117-04
*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2012年度西部项目“乌江流域农耕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2xsh011)阶段性成果。
罗中玺,男,贵阳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授,研究方向为区域民族文化及地方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