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苒
今年47岁的达伦·阿罗诺夫斯基此前以执导《黑天鹅》(Black Swan)而为人所知,如今他以制作传记剧情片《第一夫人》(Jackie)完成了从导演到制作人的身份转型。正如46岁的电影明星马特·达蒙,从演员、编剧再到《海边的曼彻斯特》(Manchester by the Sea)的制作人,也是多重角色转换得得心应手。
参加《好莱坞报道》今年制作人圆桌会议的,除了达伦·阿罗诺夫斯基和马特·达蒙,还有传记片《萨利机长》(Sully)制作人、70岁的弗兰克·马歇尔;历史剧情片《沉默》(Silence)的制作人、44歲的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藩篱》(Fences)制作人、56岁的托德·布莱克和歌舞喜剧片《爱乐之城》(La La Land)制作人、59岁的马克·普拉特。
这六人之中的几位,此前还以各种身份合作过,比如:弗兰克·马歇尔是马特·达蒙主演的《谍影重重》系列的制作人;马特·达蒙主演的《无间行者》(The Departed)由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担纲制作等。
《好莱坞报道》:在你制作的所有电影中,有没有哪一部你想重新拍一次——不是为了把它做得更好,而是看看换一个导演会怎么做?
弗兰克·马歇尔:要我说的话,几乎每一部都想重新来一次。看不同的导演用镜头呈现同一个故事,这太令人着迷了。不过,也有两三部影片我可能希望自己从来不曾拍过。在彼时彼刻所做的一个又一个决定,会受很多因素影响;而作为制作人,我的工作便是保持一种前进的势头,无论经历多少坎坷,采用什么办法,都要最终把影片制作完成。
托德·布莱克:制作一部电影时,我可能看了不下100遍;可是当我在家发现HBO或Showtime电视台正好开始播放这部电影时,我可能看不到三分钟就赶紧换台了。回看自己的作品对我来说太痛苦了,因为我总是觉得哪儿都不对,很想回炉再来。
马克·普拉特:我没办法回看我拍的任何电影。一部电影的首映式就是我最后一次看这部电影。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无间行者》是我可以反复看也不会觉得乏味的唯一一部电影。
托德·布莱克:是因为马特·达蒙在这里,你才会这么说吧?(笑)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不是的,我敢打保票。我就是喜欢那部电影,扑朔迷离又野性十足。
马特·达蒙:但是很有意思。一部电影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大家并不知道,他们没有这样的经历或者经验,是吧?但是你不一样,当你在幕后的时候,一部电影可能会是什么样子的——你会满怀期待,这是你赖以生存的。事实上,你也很难看清楚一部电影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当你在制作这部电影的时候,你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和期待中。
弗兰克·马歇尔:导演彼得·博格丹诺维奇(Peter Bogdanovich)曾经对我说过,“有三部电影非常重要,你执笔编剧的、你导演的和你剪辑的。后面的每一部电影都会带着它们的影子。”
《好莱坞报道》:在电影拍摄中你所做的哪个决定最后证明非常明智?
达伦·阿罗诺夫斯基:拍《摔角王》( The Wrestler)的时候,我和米基·洛克(Mickey Rourke)一起拍摄的每一个镜头,我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从头到尾都是即兴表演。当然,有些部分也是按照故事脚本拍的。
弗兰克·马歇尔:拍《夺宝奇兵》的时候,在突尼斯,我们顶着高温连续工作了6周,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当时还有3天就要结束拍摄了,按照计划,我们那天要拍摄印第安纳·琼斯在一个小市集上大战刀客的戏,有一大堆需要拍摄的分镜。第一天我们用了整个上午才拍完3场,因为要向村民翻译解释等等,琐事好像永远都做不完。所以午饭时我就去找导演斯皮尔伯格,我对他说:“你知道,拍完这些恐怕需要花5天时间。”当时主演哈里森·福特正和斯皮尔伯格一起吃午饭。我走之后,他们俩讨论了这件事,哈里森当时也正身体不适,他说:“我有枪啊,为什么不用枪呢?”于是,原计划琼斯用鞭子与黑衣刀客大战三百回合的动作大戏,变成了刀客被琼斯一枪放倒,我们得以提前两天完成了拍摄任务,而这一幕也成为整部电影里最出彩的桥段之一。
马特·达蒙:我和弗兰克一起合作拍过很多电影,在拍《谍影重重》时我们的进度比计划慢好多,当时弗兰克是执行制片人,结果他自己却扛起个摄影机开始拍摄了。
弗兰克·马歇尔:这会儿你说这些做什么?(大笑)
马特·达蒙:因为这正好诠释了“无所不用其极”。
《好莱坞报道》: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制作人?哪项技能帮助最大?
马克·普拉特:品位是一个,能够识别出好故事的能力是一个,但最重要的是要把好故事交给最适合的人来讲。完成一部电影——引导如何完成一部电影——比选谁来拍简单多了。接下来就是关于对“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的理解,并确保团队中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同一部电影努力。
《好莱坞报道》:马克,拍《爱乐之城》时你是怎样施展你的制作人技能的呢?
马克·普拉特:我有一位个性非常强、非常果断也非常可爱的年轻编剧兼导演——达米恩·查泽雷(Damien Chazelle)。当我看到事情偏离正轨时,我就会保护查泽雷对这部电影的构想,帮助他和演员们沟通合作。在那之前,他从未真正和大腕级别的演员合作过。有些演员非常有主见,他们会公开提出拍摄意见,而我的工作就是支持查泽雷,给他信心,并在必要时于中间充作沟通桥梁。
《好莱坞报道》:艾玛,你被马丁·斯科塞斯钦点为《沉默》的制作人。作为制作人,你为他做了什么?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说真的,马丁早在20多年前就想拍《沉默》这部片子了,所以只要给他时间、安静和安全感让他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就行了。这部电影是在非常艰难的环境中拍摄的,对参与其中的所有人来说,条件都非常严酷——高山、峡谷;浓雾、沼泽,以及恶劣的极端天气。我觉得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因为当时面临着极大的资金压力,容不得我们向公司打电话说:“对不起,我们比原定进度慢了5天,我们需要更多的资金。”
马特·达蒙:但是在拍其他电影时,马丁总是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回旋余地,就因为他是马丁。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完全明白。不过我当时看到的是一个不同的马丁,一个当我说:“我们必须放弃一些镜头,我知道那些镜头在有太阳的时候拍会更好,但是我们必须做在当下的天气条件下必须做的事情……”他可以把这些话完全听进去的马丁。
《好莱坞报道》:马特,之前你不是打算出演《海边的曼彻斯特》的吗?
马特·达蒙:我其实一开始还打算自己导演的。但作为一个制作人,我所做的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后来找人代替我导演和出演。当我拿到这部电影剧本的150多页初稿时,电影需要的一切都已在其中了。编剧兼导演肯尼斯·罗纳根(Kenneth Lonergan)后来又去掉了30页,毫无疑问这是一部属于尼斯·罗纳根的电影,所以我说:“好,那我来演这个角色,你做导演。”之后我们就在Odd Lot(韩国LG旗下影视公司)立了项,不过这时《火星救援》已经开拍,我们的预拍摄计划乱得一团糟,直到第五周,我和制作人查尔斯·摩尔在电话里讨论放弃出演《海边的曼彻斯特》,因为我仔细看了我的时间表,作为演员,我的档期已经太满了,所以我说:“好吧,我把这个角色给卡西·阿弗莱克(Casey Affleck),他是唯一合适接替我的人选。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等我两年,等我把我的日程表清空之后咱们再拍。”
《好莱坞报道》:拍这部电影遇到很多困难吗?
马特·达蒙:没有人会想拍这类电影,尤其是这一部,这是一部关于悲伤的电影。我放弃导演也不出演之后,前投资方就撤资了。那之后我们几乎处处碰壁,直到找到金伯利·斯图尔特(Kimberly Steward),这是她制作的第一部电影,而她几乎单枪匹马解决了所有资金问题——谢天谢地能遇到她这么能干的人。
托德·布莱克:你能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吗?(笑)
《好莱坞报道》:你会拍下一部《谍影重重》吗?
马特·达蒙:演伯恩70岁的时候?
弗兰克·马歇尔:是的,到时候我们都拄着拐杖去片场。
马特·达蒙:拄着拐杖的伯恩。
《好莱坞报道》:下一部《谍影重重》在筹划中吗?
马特·达蒙:现在没有。那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们之前的拍摄从9月开始,一直拍到次年3月,工作量巨大。
《好莱坞报道》:托德,你已经和另一位由演员转型的导演丹泽尔·华盛顿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
托德·布莱克:斯科特·鲁丁(Scott Rudin),我在《藩篱》这个电影项目上的合作伙伴,曾给了丹泽尔一个由剧作家奥古斯特·威尔逊编写的电影剧本。威尔逊写過很多百老汇舞台剧,这是他写过的唯一一个电影剧本。那是大概六七年前吧,丹泽尔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准备好了做导演,但请让我先看看这个剧本。” 他读了那个剧本,并决定和维奥拉·戴维斯(Viola Davis)一起出演。后来我们在巴吞鲁日拍摄《豪勇七蛟龙》(Magnificent Seven)时,他说,“现在我已经准备好去执导《藩篱》。”派拉蒙在20多年前买了《藩篱》的电影版权,原本计划让别人执导。我们去见了派拉蒙的人,最后他们也同意让丹泽尔·华盛顿执导。
《好莱坞报道》:弗兰克,你是怎样开发出《萨利机长》的剧本的?整个市场营销的口号是:“这不是一个你所知道的故事。”
弗兰克·马歇尔:这要追溯到哈里森·福特曾经在白宫参加的一个航空界晚宴,所有的飞行英雄都去了,其中一位就是“萨利机长”杰斯利·萨利伯格(Chesley Sullenberger),他对哈里森说:“我写了一本书,你觉得能拍成一部电影吗?”哈里森说:“我不知道,不过这是我的朋友弗兰克的电话,你打给他让他看看这本书。”这就是所有一切的开端。之后我约见了书的作者萨利机长,他十分信任我和哈里森,把版权交给了我们。
《好莱坞报道》:哈里森自己考虑过当主角吗?
弗兰克·马歇尔:我当然问过他,但他婉拒了。我觉得哈里森只是想给我们个好故事作为礼物。
托德·布莱克:顺便说一下,那是个很普通的故事。我们手里都有一些很棒的素材。对了,他们花了多少年在这个故事上面?
弗兰克·马歇尔:6年。
马特·达蒙:从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说他想执导这部电影算起,花了多长时间?
弗兰克·马歇尔:大概两个星期吧。
马特·达蒙:当时我们正在拍《谍影重重5》,弗兰克过来跟我说,“克林特想拍那部电影。”
弗兰克·马歇尔:我当时问他,“你能等到明年1月份吗?”克林特说,“不行,我想9月份就开机。”我说,“那好。”当克林特说他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说来就来,雷厉风行。
《好莱坞报道》:人们说现在是电视的黄金时代。那么对于电影来说,现在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马克·普拉特:对于电影来说,部分挑战在如何让观众保持去电影院看电影的热情。
托德·布莱克:我总是听到人们感叹世事维艰——一直都很艰难,起码我觉得并没有更艰难。你可能很容易被这种艰难打垮,但是你必须克服这种艰难。
弗兰克·马歇尔:另一方面,对于那些无法搬上大银幕的项目来说现在有很多其他机会。
马特·达蒙:亚马逊购买了《海边的曼彻斯特》的版权,对于我们来说意义重大。亚马逊希望通过有影响力的电影打响自己的品牌,所以,他们正在以传统市场营销所不能的方式作为这部电影的后盾。
《海边的曼彻斯特》的预算是800万美元,我的意思是,你打算为这样一部电影投入多少真金白银在海报和广告宣传上?而且人们的观影习惯正在改变。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在亚马逊也能看到几部年度最佳影片这一现实。
《好莱坞报道》:作为一名电影制作人,你感觉最棒的和最糟糕的一天分别是什么样的?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我感觉最棒的一天是《沉默》杀青的那天。
《好莱坞报道》:那最糟糕的是除这一天之外的所有日子吗?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对,拍摄期间我体重掉了20磅,每一天都在崩溃中,还遭遇了台风,演员们饿着肚子拍片,我的压力可想而知。
弗兰克·马歇尔:我感觉最棒的和最糟糕的都是杀青那天。因为你和剧组的好几百个人朝夕相处,一周七天、一天24小时,已经成了一家人。你总是说,“我们约时间一起吃晚饭啊!”但十年过去了,你再也没见过那些人。
马克·普拉特:在《爱乐之城》的最后一天,杀青的那一刻,太阳刚好落下地平线,摄像机还在导演达米恩·查泽雷手里,他跟我说,“我们可以再拍一个镜头,再拍一个……”当时我意识到,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他很悲伤,因为后来天全黑了。当时我们在洛杉矶的帕萨迪纳,我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你得把摄像机放下了。”我轻轻地从他手中拿过摄像机,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悲伤模样。
托德·布莱克:杀青的日子经常是苦乐参半的,但是很棒。
马特·达蒙:我感觉最棒的日子是在圣丹斯国际电影机上放映《海边的曼彻斯特》的那天,当时我和我的妻子一起看完了电影,看到大家对影片赞不绝口,一切都刚刚好。
《好莱坞报道》:你们还记得你们的第一份——或者是最糟糕的一份——工作吗?
弗兰克·马歇尔:洗盘子,在科罗拉多的一个滑雪勝地。每天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两只手都是僵的,那里实在太冷了。
马特·达蒙:在大街上散发传单,吸引人们前来购买女士舞鞋,半价。
达伦·阿罗诺夫斯基:我在南布鲁克林帮人泊车,还是半夜的那班岗。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我在一个餐厅做过两天的女服务生,不堪回首,后来当了个人助理。
达伦·阿罗诺夫斯基:所以个人助理是你做过的最糟糕的工作?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不。和女服务生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堂。
《好莱坞报道》:想象你在一架飞机上,而飞机正在极速下降。如果飞机迫降在一个荒岛上,你想看着哪部电影打发时间?
达伦·阿罗诺夫斯基:《时间劫匪》(Time Bandits)。我超爱这部电影所展现的想象力,有很多东西值得思考玩味。
艾玛·特林格·科斯考夫:我从孩提时代就被深深迷住的其中一部电影是1983年由迈克·尼科尔斯导演的《丝克伍事件》(Silkwood)。我特别爱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经常为演员们在片中的演技和影片的故事情节着迷。
马特·达蒙:恐怕我要说的是最不会让大家激动但是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一个答案:《教父 II》。
托德·布莱克:我选《飞跃疯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它同时包含了戏剧、痛苦和喜剧,从根本上来说是一部令人悲伤同时又让人深受启发的电影。
弗兰克·马歇尔:我想选《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如果我不得不在一个孤岛上一遍又一遍地刷同一部电影,它对我来说足够了,它是一部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就已经看过很多遍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