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古城画卷里的深红色光芒

招小财

不出意外的话我一定会在大年三十这天稳稳坐在家里，因为我的工作就是看世界，我是一名摄影记者——资浅摄影记者。所以但凡不用工作的节假日里，宅才是我的刚需。可是，就在过年倒计时的最后几天里，主编突然甩给我一个任务，去看看平遥古城的春节，为下一年的中国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做功课。因为我是资浅摄影记者，口头任务俨然如圣旨降临，十分钟后，我就已经改好了行程并且搜集好了平遥摄影展近几年的资料，成为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大红灯笼高高挂

其实在摄影圈子里，平遥古城早就鼎鼎大名，相较于更受追捧的丽江、凤凰，平遥更愿意主打自己的文化性与艺术性，作为在黄土高原上的古城，奇秀皆不能和南方小城相拼，这样的定位彰显智慧。如果说南方古城是纯美的少女，那平遥就是北方粗粝的汉子。经年累月汹涌而至的客流冲击中，平遥依然保存着浓郁的晋商文化气息，深宅灰墙、市楼落日、社火锣鼓、淳朴民风。有人说它不如南方古城那般温婉动人，更不及它们的灵气，但你来了，漫步在古城里打开它绵长的历史画卷，那些不经意的细枝末节会让你看到，它处处泛着光芒。

何况，在春节期间，它的光芒中多是深红的颜色。

到达平遥的时间很早，还不到六点，提前定好的客栈老板已经候在出口。北方清晨的冬冷得相当纯粹，在双手合十的哈气中，我来到古城最大的门，南门。古城之外依然是熟悉的现代城市观感，穿进南门后顿时就像穿进了历史。众多的民居建筑，基本上保持了明清时期的风貌，传统四合院保存之完整让人叹为观止。农历二十九，刚刚开始一天生活的居民与新奇的游客逐渐让古街生气满溢，大红灯笼高高挂点映着城墙与民居的一抹青砖色，窗户上的剪纸俏皮而喜庆，处处充斥着浓烈北方春节气息的元素，过年的味道果然在古城中更加浓郁。

平遥古城内分布着100多条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街巷两边坐落着15世纪以来建造的两层楼的商铺、四合院民居和宏伟的庙宇建筑。现代化的气息被高耸的城墙屏蔽在古城之外，时光仿佛倒流百年。

来到山西必提晋商，来到平遥方知晋商最为辉煌的那个时代。中国第一家票号日升昌总庄就位于“大清金融第一街”古城平遥县城内，我早都听说过它是中国第一家专营存款、放款、汇兑业务的私人金融机构，开中国银行业之先河——好了，说得太多，仿佛我很崇拜金钱一样，其实我崇拜的是古老的情怀。

思绪短暂的沉浸，还是会被古城备年货、制年味儿的气息拉回。我轻轻地哈着嘴里的白气，扛着心爱的相机快步搜寻着那些久远的故事、那份浓烈的新春气息。

把时间拉长，再拓宽

清晨出发的时候，客栈老板看到我的相机就笑呵呵地说：“小伙子，要拍平遥年吗？”我略微惊讶，旋即又笑了：“是啊，谁都知道古城的年更有味道。”是的，老板说比起城市里的年，平遥的年就像是被拉长并且拓宽了的一段红火时光，每逢春节除夕和元宵节，平遥家家户户院落门前都要用大块煤炭垒成一个塔状，名曰旺火，以图吉利，祝贺全年兴旺之意。午夜十二点，正是鞭炮齐鸣之时，平遥人要将旺火点燃。忙了一年，就是要在过年的时候尽情放松，于是大人孩子围起一圈，做游戏、放鞭炮，男女老少都要来烤火，以图“旺气冲天”。孩子们也可以走街串巷观看评论火堆大小，谁家的火堆大，着得旺，谁家的旺气也大。

我惊诧于平遥人对年的虔诚，对节日气氛的热衷，作为一个需要常年看世界而过年宅在家的摄影记者，我忽然羡慕起这种充满了仪式感的年。细细观察才发现，平遥的年不但走得慢，而且来得早。听说从腊月开始，平遥人就为过年忙活了。腊月初一要炒花豆：将各种杂粮麦豆放在锅里炒，一定要有玉米和黄豆，一定要炒到米豆爆烈开像朵梅花，象征来年兴旺。接下来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神，要吃糖瓜；二十四，写春联；二十五，打扫家；二十六，购年货；二十七，割猪肉；二十八，蒸花馍。转眼到了除夕，便是祭神祭祖。祭果一定要有酒枣、栗子和柿饼，意为“早早利市、事事如意”。除夕夜还要试新衣、熬夜、挣压岁钱。

民俗在这里保留得很完好，我不由得赞了一句：“来得早，走得慢，这才是年啊！”

古城的图景，别人家的年

大年初一，我带上装备早早出了门，只为不错过这难得的古城新年图景。听说这里的人们出门拜年要看红火，平遥本就是晋剧之乡，演员遍布，乡乡是人才，处处有票友。果然，民间自有高人，我惊喜地看到很多自由组合成的表演队伍，他们喜庆的脸上带着怡然的笑，走街串巷吹吹打打。还有种“混秧歌”，专在人家门口唱些喜庆词儿，如果主人是女的，就会唱：“巧大嫂，心眼好，端来一碗热油糕……”如果主人新盖了房子，就会唱“这个院子修得好，一年四季进元宝……”主人随意给报酬，图的是个喜庆、吉利，也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增添了祥和。这样的喜庆热闹太有感染力，让我差点忘了自己异乡人的身份，如果不是手里的相机，我想我已经在手舞足蹈了。

从初一到十五，整个平遥古城家家欢慶处处热闹，从来没见过“别人家的年”的我，更是被这浓浓的年味冲晕了头脑，不亦乐乎。元宵佳节华灯初上，这些旺火全部吐出长长的火舌，直舔大地苍穹，红光耀眼，灿烂辉煌，恰似一条条吞云吐火的飞龙，激游在锦绣人寰之中，给人们带来“吉祥如意”、“发家致富”的预兆。因此，方圆百里的人潮都要赶来观看旺火，有的人还围着最大的旺火正转三圈，反转三圈，以图全家平安吉利，心想事成。

热热闹闹地过了一次一个人的异乡新年，具有2700多年历史的古风古貌和街头市井带给我一场生活的抽离。不同于那些商业化气息格外浓厚的古城，平遥实在显得质朴而敦厚。

城市夜生活的灯红酒绿并未成为平遥的主流，你可以在这里选择安静，感知历史，而不必只是游荡在更大一方的酒吧一条街中。在平遥的生活仿佛时钟都调慢了一倍，古城里的老居民都很有兴致为远方的游客讲讲他们这里的故事，一直都说不腻。听完了故事再拿起相机，照片更有意味。

即将带着满满的收获踏上归程，我整理着这些天拍下的一幅一幅照片，不禁在想，总有那么多人抱怨过年越来越没意思，是年味儿放弃了你，还是你早就放弃了年味儿呢？过年其实就是被仪式感和形式感加持了的特殊日子，如果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为什么还不来平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