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甘霖

凌耀忠

钟罩

你千年如一地。为钟的舌头，

打更执勤

八百里加急。惊吓多少驿站，连夜举炊

累死的马蹄上插着鸡毛。

皇差一路扬尘。向东向西，或朝南朝北

信使在你身边下马。用鞭子知会你的身体。

你成为信息的第一主体。或是喜气洋洋的吉音

或是杀气腾腾的凶信

无疑，第一时间。要唤醒酣睡的钟舌

擦拭它梦中的口涎。用一根绳子打开它的喉结。

在它鸣唱之前。你得遮住它惊醒后不雅的容颜。

以下的吉音，被称为皇恩浩荡

比如乡人中举进士。或者加封一品诰命夫人。

以下的凶信，也被称为皇恩浩荡

比如午时三刻。处斩某某某某罪人。

于是，钟罩带来吉音。带来普遍的羡慕和封妻荫子。

于是，钟罩带来凶信。带来刀光闪闪的

人头落地

明净的水瓮

因为头顶水瓮的女人

一个笑容。

她唇上的胭脂。跃入瓮底

把水养得嫣红

山路让腰肢转弯

颈上的银饰。风流叮当

她把空出的两只手

互相叩击左右的手镯

于是，山路被这样的音乐

纵情蜿蜒

而头顶水瓮的女人。饱满的胸脯

催着她回家去授乳

时间的腰带

是日月星辰。为时间缝纫腰带

尤其是山川錦绣，为时间镶边

歌咏出一年又一年的经纬

时间的经纬。惯于捆缚美人

杨贵妃被凄楚地定格在马嵬坡

而力可拔山的楚霸王项羽

被无形的腰带困在垓下。脖颈狂饮鲜血

这凌厉的腰带。倒是常常宽待凡人

穷乡僻壤。常有高寿之士

饮酒踏歌而来

羡煞许许多多。痴心寻寿的帝王将相

时间的腰带。常常吟诵赞美之歌

它从苍穹的天庭。垂下镶金的条幔

为人间的高洁之士

主持谢幕

提炼香水的孤独女人

她面对。一瓶瓶玻璃器皿

百十个花精，在里头媚笑

像一排排待选的妃子

她拿着镊子。取样

她能听见。器皿里不甘寂寞的妃子

向她疯狂邀宠的沉重叹息

认得花精的成群蜜蜂。常常飞来

它们激情振翅。用头撞击窗玻璃

它们追花的心情毋容置疑

多少年了。这封闭的实验室

没有一个男人靠近。靠近她手中的镊子

男人忽视了她手中的金属之爱

蜂群无奈地飞走了。只有一只

在玻璃上撞毙。留下殉情的尸体

她推开窗户。用镊子夹起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