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
摘 要:吕善报是山阴人,即绍兴人,著有《六红诗话》。他在《六紅诗话》中对自己的美学思想进行了阐释,主要是对绍兴、苏州、杭州等江南一带地区以及自己喜欢的历代诗人诗作进行了评论,使人们对乾隆至道光这一时期的诗坛状况以及吕善报本人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关键词:诗话;志怪小说;美学思想
吕善报本人的事迹并未在任何典籍中记载,这大概是因为吕善报没有担任过官职的原因。在《六红诗话》中对吕善报的生平事迹做了大致的叙述,我们由此可以构思出这位诗人兼诗学评论家的一生。
山阴何恭惠公(煟),余祖故丈之子也,本名炜。湖南靖州籍诸生,旋弃去改今名。屡参大僚幕府,以善治河保举受知,高廟由府佐洊陞河南巡抚,加兵部尚书衔,晋总督,仍管河南巡抚事,卒。赠太子太保,赐谥。生平甚深禅理,著有《禅源集》。咏《雪》云:“能改远山色,还添枯树花。铺平高与下,处处总光华。”咏《月》云:“圆在十五前,缺在十五后。本自足光明,圆缺随时候。”报乾隆壬辰秋八月生于公河南抚署,蒙恩最深,故至今不敢忘。(《六红诗话》卷一,三十五页)
在《六红诗话》前后的序文中提供了吕善报先生生平的一些资料,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一个读书人从热心举业到专门研究、搜集、整理诗歌的心路历程。
先生,山阴世家子也。幼读等身书,淹贯经史,浸淫于汉魏六朝,下及诸子百家,莫不成诵在心,杼柚在手,而性躭吟咏,直如三唐之室,尤非率尔操觚者所能望其项背焉。迨八举京兆不第,迺山其所学,佐其中表兄何慎斋观察,惠济全豫,别为经世韬钤第,深鄙申韩之术,而系怀文字之交游,踪所至历燕赵韩魏齐楚吴越间。微特名公巨卿倒屣相迎,即山居逸士坛坫骚人,亦群与争相结纳,资为楷模。而先生网罗散失,凡珊海遗珠,吉光片语,要皆收入锦囊,以当什袭之珍故,幕游数十载而家徒四壁,手执一编,无不在旷然怡然也。晚年卜筑于兰亭之侧,听清流之激湍,喜茂林之阴翳。晴窗无事,因辑其平生师友戚串所为诗,并其心所慕于古人,所疑于古人者,择录百数十则,各系以论,合为四卷。盖寻章摘句,弗拘一格,直将与黄常明严沧浪争席。(卷末跋文)
《六红诗话》的主要内容是以为议论或者赏析绍兴地区诗人诗作的一个短篇评论集,《六红诗话》每页十六行,每行十九字,有苦雨斋藏书章,道光甲辰孟秋周起滨序一篇,题词五篇,嘉庆癸酉赵大奎序一篇,嘉庆己巳吕善报吉祥止斋自序一篇,有燃髭图一副,自题四言绝句一首,共四卷:卷一七十八则,卷二七十九则,卷三八十一则,卷四八十一则。卷末有门人周元棠跋一篇,自跋一篇,吴鸾书跋一篇。
诗话是中国文学中独有的一种体裁,至今由于诗话体裁的多样性,学术界关于这一问题也没有形成统一的认识,但是“诗话”这一体裁的主要作用在于记录诗歌。赵大奎先生的许文中指出:尝谓不朽之业,言列于三,言何其重耶。不知非言无以昭德,非言无以功也,今以诗话而益信矣。诗之有话,盛于唐宋,犹经之有传,史之有目,其诗传其地其人并其轶事,俱与之传。
可见“诗话”的功能在于以诗歌记录诗歌本身、诗人以及作诗的地方,而且吕善报先生对此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作诗话较选诗有三善,选诗必成篇章,然后可选,而诗话则一联一句无不可采。选诗就诗论诗,其不选者,不暇旁及,而诗话则议古论今,正谬订误,无不可细载。选诗必择大雅有醇无疵,而诗话则以一切方言俚语、诡异诙谐,无不可偏收,有此三善,故唐宋以来作之者最多,前贤以为诗话作而诗亡,此语未免过激。(《诗话》卷二)
吕善报先生的美学思想既体现在自己“独抒性灵”的见解中,也体现在自己对他人诗歌、诗集、诗话的评论中,更体现在自己所选择的诗歌、方言、俚语中。诗歌是中国古代文学体裁中最重要的文体,从先秦时代到清朝,诗歌已经经历了差不多2000年的历史,几乎与中国的历史同步。乾嘉时期既是中国学术比较发达的一个时期,也是诗学比较昌盛的一个时期。按照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中提到的乾隆朝诗文家达4200余人,诗文集近5000种;嘉庆朝诗文家1380余人,诗文集近1500多种。这意味着,乾嘉时代的诗人队伍已是四唐诗人的一倍之余(《全唐诗》2200家),是两宋诗人的十之六七(《全宋诗》8000余家),而较之顺康雍三朝之4000余家,也徒然多出1500余家。但面对众多的作家、作品,吕善报先生又作出了什么样的评价呢?
古人作诗多无题,而题即在诗中。今人有题方作诗,而诗不出题外。古人作诗不限韵,而韵即随乎诗,今人限韵方作诗,而诗每缚于韵。古人肯安拙,拙极而巧自生,天籁也。今人好美巧,巧极而拙愈露,人籁也。天籁逸,人籁劳。
函牛之鼎,一旦立之以烹鸡,多汁则淡,而不可食,少汁则焦,而不可熟。大器之于小用,固有所不宜也。太白曰:“寄兴深远,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况束之以声律,不幾如俳优哉!”蒙亦谓近体有止境,古体无止境,君子之于学也,为其难者而已。
诗人虽然在序言中说自己不善于作诗,但是自己对于诗歌的鉴赏力确实是无与伦比的。吕善报先生对于古体诗的喜爱要比近体诗多一些,而且比较喜欢纯出于天然的作品,不喜欢雕饰与浮华。这并非说诗人就不喜欢近人著作。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在科举考试中增加了试诗,带动了诗歌创作的风潮。应试诗一般佳作较少,但作者慧眼独具,把一些优秀的作品编辑入诗话,为我们提供了欣赏的窗口。
五言八韵应试诗,近人诗话中多不屑于道及。然崔曙之“曙后一星孤钱起”,之“江上数峰青”,以此得名,尝非应试诗焉。钱塘吴穀人太史(锡麟),所著有《正味斋集》,余最喜其应试诗,沉博绝丽,而仍一气盘旋,纯以排律之法,行之佳句如“渐开晶箔软,初试剪刀工”,东风解冻句也。“妓作泉林友,儿驱草木兵”,谢传东山句也。“高抚仙人掌,低垂玉女鬟”,春山如笑句也。“肝胆酬公子,头颅泣美人”,平原君相士句也,皆有唐人魄力。(《诗话》卷四)
除了直接抒写自己的诗歌主张,在评论他人诗话时我们也能感受到作者“性出自然”的态度。在评论袁枚、王士祯与沈德潜的时候他曾经这样说:
或谓渔洋随园俩诗话纱绢太多,不如归愚《说诗晬语》真朴,此语近是。然人之著书,各有体例,亦有其人之境界,渔洋随园俩诗话仿宋明以来……等诸家诗话,或论古,或议今,或妆奇闻,或誌轶事,或潜发阐微,或庄言谐语,皆信笔写去。况二人皆早达,声闻远布。凡一时之通显者,非亲即故,欲不纱绢太多得乎?归愚《晬语》自三代以下,条分缕析,某体如是则是,某体如是则非,终有三分老学究训诂气,虽六七十岁,释褐以后,骤致显荣,然前五十年目濡耳染,寒素居多,欲不真朴得乎?大抵渔洋修饰爱好诗话,亦如其所为诗,如大家妇女姽婳端庄,令人羡慕而不敢狎侮,归愚诰诚谆谆,指南细示,如深闺保姆,德容言工不许范围稍越。然人果能守其训,终有益无损。随园绝世聪明,眼光如炬,真不愧名士风流,特诗话卷帙较多,不能割爱,正如西蜀薛洪度历事幕府,不能面面有情。(《诗话》卷一)
通过对上面三人的评价,诗人的褒贬之情跃然纸上。如果说上面说的还不够直白的话,诗人在后面在直接记载道:
聪明人能作诗,愚鲁人亦能作诗。聪明人能写字,愚鲁人亦能写字,然聪明人诗易而字难,愚鲁人诗难而字易。盖诗出于心,天籁也,其境虚,虚则不易于摄魄钩魂;字出于手,人工也。其迹实,实则不难于描头画角。故聪明人之能作诗者,或不解写字,而愚鲁人之仅能写字者,断不克兼作诗。(《诗话》卷四)
诗歌的学习与写作往往是很难的,不是通过艰苦努力就能得到佳作,这既需要悟性,也需要天赋。吕善报先生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余于山阴平侣舫秀才……侣舫亦能诗,素学晚唐,颇多丽语。一夜梦游卧龙山得句云“江声到岸连沙走,峰影随潮过海来”示余,余曰:“此二语殊非子平日本色,可谓醒不如梦。”
可见佳作的产生需要一定的条件,所以吕善报先生在编辑诗话的时候,并没有像他推崇的袁枚编辑《随园诗话》那样广采博收,只是选取了一些优良的佳作供读者欣赏,并对一些诗话中的错误予以指正。因此,在创作态度上,作者也是很超然的,不希望被各种条条框框所束缚。
或有讥余诗不专学一家,忽汉魏,忽六朝,忽三唐,忽宋元,体格甚杂,是一大病。以余不敏作诗,何敢自诩已成家数。然我学汉魏是我之汉魏,我学六朝是我之六朝,我学三唐宋元亦是我之三唐宋元,处处有一我在,则汉魏六朝三唐宋元之见可以不存,使必如子之论,是学汉魏者则必斥六朝,学三唐者必斥宋元。入主出奴,举一废百,又何异人有七情今必禁之。使有喜而无怒,有哀而无怨乎?且汉魏六朝三唐宋元诗亦多,焉得而偏学,惟取其我所喜者,学之可耳。其我所不喜者,固不禁人之喜也,即我所喜者,亦不妨人之不喜也。雜与不雜俱可聼之,余尝有箴作诗者一律,后四句云:“千古文章千古眼,一人著作一人心。总须着我方为切,休把前贤乱仿临。”(《诗话》卷一)
在清代,“宗唐”还是“宗宋”一直是创作方面一个讨论的热点。但无论采用何种方法,詩歌总是遵从自己的真实感受的,必须从自己的心灵出发,表现“自我心灵”的愉悦与快适。因此,诗话中除了选编了一些表现自然风光的诗篇,还选取了一些表现日常生活情趣的诗作。
金人刘瞻“厨香炊豆角,并臭落春花”,元遗山以为工于野逸,良然。且臭字甚俗,诗中用着颇少而此独不觉。(《诗话》卷一)
朱见山孝廉(寿溎)《远山》云:“几点黑浮苍山小,一痕淡入碧天无。”《切西瓜》云:“一痕乍破迸腥血,数瓣斜分错犬牙。”(《诗话》卷一)
总的来说,吕善报的美学思想就是兼收并蓄、不拘一格,以抒写自己的真情实感为主,多表现优美自然的风光和怡然自得的生活情趣。在《六红诗话》中,无论是自己的“立言”,还是对他人的评论,抑或是选编的诗歌,都将作者的诗学主张体现得淋漓尽致。
吕善报先生的一生或许会因为没有做官而遗憾,他的《六红诗话》流传至今,其中美学思想之典雅与博大是值得我们反复研读的。学习诗歌写作不能拘泥于一家,而应该像吕先生一样广泛汲取各朝代诗歌的营养。
参考文献:
[1] 张寅彭.《随园诗话》与乾嘉性灵诗潮[J].复旦大学学报,2014.
[2] 蒋寅.袁枚性灵诗学的解构倾向[J].文学评论,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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