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现在中国经济所处的,也许算不得一个春天。全国“两会”把2017年的经济增长预期设定在6.5%,这是26年来最低的一个目标,国内外舆论场上,对中国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讨论甚多。
但许多生命又都在悄悄萌动。最令人侧目的是创新、创业大潮汹涌,企业家精神空前焕发,大批海外人才也被吸引,或进入,或回流。
看似矛盾的景象背后,必有其通畅的逻辑。十余年间,经济、社会发生了一些基础性的变化,其中最无法忽视的一点是,互联网技术应用的突飞猛进,把中国推上了世界的潮头,以新技术为依托的新金融产业,以其强大的覆盖能力为创新、创业营造了一个有氧的环境。
这个环境是如何建构起来的?金融科技怎样惠及创新、创业?作为新金融业态代表的宜信公司,其创始人、CEO唐宁是回答问题的理想人选。
在新与旧之间
3月7日,寒意袭人,但北京的迎春花已经开了好几天了。
唐宁把门掩好,以便将自己的激情控制在这个小房间里。宜信的第一个10年刚刚过去,金融科技在中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财富管理、资产配置、长期投资等金融理念也在宜信手上同科技相融合。 “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样一个过程,让人回忆起来就非常兴奋。”
这个过程中最具社会价值的一点是,宜信的商业行为始终贯穿着为中小微企业和底层创业者谋求平等的金融权利的使命感。与之同步的是,市场机会从向特定群体倾斜逐渐转呈现出一种更加健康、良性的态势。
尤努斯把金融服务比喻为“经济的氧气”,在社会意义上,金融服务就意味着生存与发展的机会。社会环境变得越来越阳光,创业者对规则以外的灰色能力依存度越来越小。“不用再往左看、往右看,都找不到帮助,上游挺给力,下游也挺给力,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定位就很清晰。”
正因为在一个透明的环境下活动,在社会观感里,企业家的形象也变得非常积极,他们身上不再背负从转轨时代走出来的企业家所背负的“商业原罪”压力,企业家精神得到充分的尊重,在阳光下创造财富者,很容易成为时代榜样。这样一种社会心理氛围,对创新、创业行动的正面激励效应,怎样肯定都不为过。
这种现实图景,正是唐宁10余年前的憧憬。那么,这10年来,唐宁和宜信在环境塑造方面做了什么?
第一件事是,他们基于实体经济的需求发明了一种"个人对个人"的金融模式,这是金融科技惠及边缘创业者的逻辑起点,也是世界“普惠金融”理念在中国的最初实践。由此,“普惠金融”这一词汇在国内从非常生僻,到快速发展进化至社会广泛参与、进入官方话语体系,最终在国际上获得领先地位。
“2006年的时候,金融机构和双创的载体—小微企业之间,距离真的很远。"个人对个人"的金融模式帮助普惠金融在中国提前落地,随后又催生了互联网金融、金融科技等大趋势。”
第二件事是,宜信捕捉到一个明确的趋势,从传统经济到新经济的转型升级,必然带来金融领域同样深刻的转型升级,于是推动人们摆脱短期投机路径、形成了长期投资的习惯,理财方式上,在固定收益偏好之外增加了权益类投资这一选项。
对于“双创”企业而言,这意味着被资金重新评价。唐宁说:“传统的信用多是基于对企业过去的判断,但创新、创业企业几乎没有过去,这就需要我们对它的未来作出判断,通过股权投资的方式和它一起走10年,甚至11年,没有所谓固定收益,甚至有可能是血本无归。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如果按照老思维,投资给企业,要它两年内把本金还给我,每年还要支付给我11%的利息,那根本谈不上对创新、创业企业的支持。”
思维转变还催生了对“双创”的升级版支持。有一些传统经济的成功者,积累了一定規模的财富,但面对新经济就感到陌生和彷徨,宜信利用旗下财富管理业务,让这些分散在社会中的资金充分流动起来,通过母基金的方式投入创投基金中去,让创投基金有更强大的能力去支持创业者。
无论是普惠金融还是财富管理业务,都与从传统经济到新经济的转型节奏共振,而在这一过程中,宜信完成了对创新、创业环境的,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建构使命。
快乐的小企业
宜信所代表的新金融,始终把自身定位于对以银行为代表的传统金融机构的补充,而不是一种挑战。项羽望着秦始皇辇驾说“彼可取而代也”,而对唐宁而言,“不存在这种逻辑”,未来的宜信将一直是一家和银行业务错位发展的金融公司。
这相当于说,宜信、新金融,永远不会离开创新、创业企业。这或许是来自一种基因上的共同体意识。
“提到双创,我就很有感情。”早期的企业非常困窘却心怀远大的理想抱负,这种场景唐宁可以充分共情。回忆起他投资的第一家企业—达内,唐宁十几年后依旧动容。在大钟寺附近一个非常狭窄的办公室里,他和创始人韩少云吹着电扇,汗流浃背,下面的海鲜批发市场里飘来一阵阵鱼的味道。“那时候他需要金融的帮助,我除了带给他钱之外,还要帮他去找人,帮他理清商业模式,真是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
11年之后,达内上市。唐宁所经历的早期创业的艰辛远不止此一端,这些并不遥远的过去形塑了他内心里对企业家精神的尊重、对创新精神的热爱,作为一个金融家,他一直保持着对通过模式、技术的创新去让客户更好、让行业更好的理性冲动。
“如果没有这种尊重,这种冲动,一些人就会觉得金融可以对实业颐指气使。完全不是这样一个逻辑,我们要对创新创业者、创新创业组织有充分的尊重,然后去理解,结合自己的专业性给予他们支持,与他们共成长。”
这一价值观,决定了唐宁和他的宜信不会歧视任何一个创业者,哪怕这种创业只是在一个社区里开一间小商铺。他理想中的创业局面,不是几个爆发性的巨头独占春光,而是百花齐放。“我常跟同事们说,如果你去到一个公园,里面只有一朵花,鲜红色,巨大无比,那不是春天,而且非常吓人。”
并非只有做大才叫创业成功,在一些“大花”之外,还开满了各色“小花”,这才一同组合起一个春天的生态,一个健康的经济体。唐宁把自己青睐的那些“小花”,称为“千千万万快乐的小企业”。
在法国、在日本有很多极具匠人精神的小微企业,几十年上百年只为做最好的巧克力、最好的寿司、最好的米饭,唐宁认为,这种生存状态其实正是未来中国很多小微企业所应追求的目标,但在中国,小微企业平均生存周期只有两三年。他希望,通过共同的努力,能在未来让小微企业“活得更长一些”。
那么金融就应该在需要的时候向它们输血—这恰恰是在传统金融模式背景下很难做到的。“你想要的信用资料,它们拿不出来,它们能拿出来的,你觉得不重要。”
在技术辅助下,宜信建立了一个个数据分析模型,从小微企业能拿出来的资料中找到信用佐证,还从它们自身并未意识到的资料中看到信用痕迹。比如,宜信和ebay合作,其平台上几十万中国商家,凭过往积累的交易记录就可能获得宜信的借款;和用友合作,帮使用相关软件系统的企业实现数据的价值;和大中型超市合作,以发票机上留存的数据为信用判断依据,向供货商提供周转资金。计算机运行的速度,还直接转化为贷款审核和发放的速度。
宜信财富私募股权母基金、宜天使(股权众筹平台)、高成长企业债(满足高成长初创企业融资需求)、宜农贷(公益助农平台)、翼启云服(互联网企业级金融服务云平台)、商通贷(小微企业的大数据借款平台)……一系列产品或服务,构成了宜信向创新、创业企业持续供氧的工具体系。
温情下的理性
唐宁的话语里,经常提到两个词,一个是“温情”,一个是“六脉神剑”。如果说前者代表了他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金融价值观,后者就展现着他理性、冷静的一面。
一方面,他希望当金融面对创新、创业者的时候,它是有温度的,这也是他对“新经济”内涵的一重理解。
“我们作为金融从业人士,终极梦想就是真正做好资源配置,把稀缺的资源匹配到那些有德有才的机构和个人,因为有德有才的机构和个人能够把这些新的资源用得更好,创造更多的边际价值,让百业更好,社会更好。所谓新金融或更好的金融,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资源配置的过程变得更加高效,更加有温情。”
他把宜信文化归纳为“宜人宜己”,通过成就别人来成就自己。“拉姆查兰说‘企业每5年就要重塑自己一次,什么意思?5年以后的企业跟现在很不一样,如果没有一个非常大的、具有延展性的、使命感驱动的目标,会把自己的组织定位为非常狭义的组织,那就很难改变自己,你就是干这个事的,你跟社会没什么关系。”
另一方面,唐宁强调宜信的社會责任冲动是一种“理性的冲动”。唐宁已经做了13年天使投资人,“天使”青睐的是那些值得被选择的人。
今天的一部分有大抱负的创业者容易陷入“故事泥淖”,以讲故事、谈情怀来赢取投资者的眷顾,网络上甚至流传着一些“攻略”,专门教创业者如何讲一个好故事,这显然低估了投资者的理性程度。
对于早期投资和风险投资对象的评估,唐宁建立了一套屡试不爽的方法论,这就是他所说的“六脉神剑”(6个M)。“六脉神剑”是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的一种神奇的武功,靠内家修炼提高,可以说是一种“心法”。
第一脉是市场(Market),对象企业所在的,是不是一个巨大而且快速增长的市场;第二脉是模式(Model),对象企业的商业模式能否跟其客户做持续的、有黏性的和可以不断增加价值、不断去获利的商业模式;第三脉是资金(Money),这个企业是否有能力持续地和资本市场或其它融资方式对接,获得帮助自身发展的资金;第四脉是团队(Men),只有个人英雄主义是不行的,还必须有优秀的团队和团队精神;第五脉是移动(Mobile),所看好的企业是不是有强大的科技的基因。
“前面5脉都打了勾的话,这是一个亿元价值的企业,你不用再练第六招了。”唐宁说,“第六脉是动机(Motivation),六者兼备,就是一家伟大企业的苗子。”
最后这一脉,回到了唐宁的初心。“真正的引领者、创新者、有大成就的个人和组织,是那些把自己内心的方向、兴趣和组织的社会责任这样的长线担当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