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滋味儿

◎商晓玲

快乐滋味儿

◎商晓玲

有人说，快乐是幸福而又美好的感觉，是人们追求和向往的最佳境界。还有人说，如果你热爱生活，就一定会在无拘无束的兴趣和爱好中，寻找到愉悦和自我！

一

养鱼，养花，饮酒，饮茶，烟卷一夹，二八夹挂（麻将）……这套顺口溜式的俏皮嗑儿，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海嫂以幽默和调侃的方式，对几年来相濡以沫的海哥在生活中诸多“嗜好”的不满情绪无奈而又真实的展示。

最初听到这套俏皮嗑儿时，大家就是觉得很有意思，很好玩儿，也跟着一起瞎起哄……同时，也真是觉得海嫂太有才了！海哥也太不靠谱了！无形之中，大家对海哥的生活习惯和生活状态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可没有想到，为了满足这个好奇心，竟然用了大家几十年的时间。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大家会在这不平凡的几十年中，共同品尝到令人永久难忘的快乐滋味儿！

二

那年我刚走出校门，便顺利地考入了邻县赫赫有名的县评剧团。虽说听上去只是县级剧团，但那里却是我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地方，因为那里曾经拥有袁明凤、杨云、九云童、邱红云等老一辈著名的评剧表演艺术家。当年，他们凭借舞台上精湛的唱功和演技，赢得了省及全国戏迷们的关注和喜爱。

那时，剧团里除了年长的师傅外，海哥便是新生代中唯一的打鼓佬（司鼓）了。在业务上的认真指数和热情态度就不用说了，单说对我们这些远离家乡和父母的小学员们，真的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生活上嘘寒问暖，业务上有问必教，给我们以无私的关心和爱护。

海哥出身于评剧世家，父母都是评剧演员。本来可以靠基因吃饭的他，却背道而行之，竟拜师学起了司鼓。因为在早年的戏班子里，有这样的一段话流传至今：唱戏的“年轻是宝，老年如草”；而乐队伴奏员则不同，资格越老，才越是宝。所以，他觉得趁着自己正年轻，必须要学点儿一技之长，这样不仅可以延长自己的艺术生命，更重要的是，他对“大大台台、嘟仓才仓”等戏曲锣鼓经真的很痴迷，并且又能够从中感受到无穷无尽的乐趣！就这样，在师傅的精心传授和自己的勤学苦练下，他很快就接过了师傅手中的接力棒，挑起了剧团乐队中武场的大梁。

听同事说，海哥的家住在郊区，是评剧团分置的连脊平房（骑着自行车上班需走半小时左右）。别看他家的面积不大，但是房前屋后、犄角旮旯，却都被他充分地利用了起来，而且是利用得恰到好处。所谓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来形容海哥的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空中飞的呀，地下跑的呀，水里游的呀”，那是应有尽有。就海嫂的这套俏皮嗑儿，也只不过是道出了他生活中一个小小的部分。还听说，海哥的厨艺也是相当棒，会做特色的招牌二糕（蒸血糕、蒸发糕），还能把土豆和豆腐炖得像有鸡肉香味儿等……说得我们这些“小馋猫”个个儿眼睛放光，口水横流！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因为在那个年代，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住宿的学员（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要起来练习各项基本功，像韵白、吊嗓子等，真的是很苦，很累，很耗体力），在剧团没有食堂的情况下，只有在饿急眼了的时候，才会到外面的小饭馆里吃点儿带油腥儿的。有时，为了省点儿钱，就自己随便对付一口，基本上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如果能品尝到一顿海哥做的人间美食，真的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也就是做做梦罢了！可听说毕竟是听说，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呀？我们都对海哥的家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三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一次演出结束后，海哥热情地邀请我们几个住宿的学员到他家做客，大家听了无不欢呼雀跃（当然，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我只记得自己高兴得有点儿找不到北，不由自主地跑了好几圈），就像过年一样，简直是开心得不得了！

海哥先行回家准备美餐，我们也都快速地借来了自行车（每个自行车后座驮一个人），一路上欢声笑语，向着海哥家的方向“挺进”。

远远地看到，连脊平房中间部分的房顶顶端处，有几十只鸽子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不用问，那里一定就是海哥的家了……

打开院门，几条威凛强壮、气势汹汹的大狗嚎叫着向我们猛扑过来。虽然之前海哥就反复叮嘱：院子里的狗是被铁链牢牢锁住的，大家千万不要害怕，进了院放心大胆地往屋里边走，它们是绝对伤害不到你们的。的确，大家也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万万也没有想到，却是这样凶神恶煞般的“庞然大物”。天哪！大家被吓得面色苍白，叫声连连，东躲西藏地缩成了一团。在这关键时刻，海哥夫妻俩闻声从屋内快步走出，口中不知道吆喝着什么，大狗们便立即停止了嚎叫，揺着尾巴乖乖地闪到了一边。我的天哪！顷刻间，我们的这些紧张恐惧的小心脏，才从嗓子眼里慢慢地放了下来。

据海嫂说，这些大狗是品种优良的牧羊犬，产自德国。在别人的眼里，它们只不过是用来看家护院的动物而已，但在海哥的心目中，却是任何人也不可以动半根毫毛的心肝宝贝儿，更是他生活中最挚爱的朋友。

刚进屋门，一个超大型的鱼缸便映入了我们的眼帘。缸内几十条红色的、黑色的还有黑黄相间的大个地图鱼追逐、嬉戏，自由自在地撒着欢儿。看到我们的到来，它们似乎是高兴得不得了，张着小嘴齐刷刷地排列成队，仿佛在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哎呀，真的好可爱，好神奇！这些小精灵居然很懂主人，也会和主人一样热情好客。

海嫂告诉我们说：“几年来，海哥亲自配制鱼食，精心呵护，微薄的工资收入，大部分都用在了它们身上。”话语间，我们似乎闻到了淡淡的、酸酸的味道。

里屋，一盆盆美丽壮观的君子兰花儿竞相开放，一排排虎头影盆景昂首矗立。

这时，听到海哥在厨房里喊道：“各位小朋友们，准备好开饭喽！”此时，我们才觉出来肚子里饥肠辘辘，都快速地脱下鞋子，挤上了热乎乎的小火炕上，围坐在圆形的小炕桌边……

海哥亲自下的厨，做的就是令我们朝思暮想的“招牌二糕”。那血糕蒸得是香香嫩嫩！那发糕蒸得是松松软软！怎么就那么好吃！怎么就那么解馋！记得当时我还京腔京韵地问：“海哥哥，您快快回答，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招牌二糕’？”海哥极其配合地回答道：“是呀，是呀，但正确的叫法为‘于氏二糕’，因为只有你们的海哥哥我，才可以做出如此味道，家传的。”说完海哥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的是，与海哥无意间的本色对白，竟然激发起了大家极其强烈的表演欲望。河北籍的武旦学员小马（河北口音）顺势发起倡议：“大家伙注意了哈！为了更好地活跃气氛哈，今儿不管是以啥样的形式，每个人都要表演一个拿手的节目啦哈！”话音没落，好乐的海哥不由分说，只见他口中念叨着戏曲锣鼓经，双手的筷子上下翻飞，一会儿敲桌儿，一会儿敲碗儿。大家伙见状，当然谁也不甘落后，都争先恐后地亮出了各自的拿手好戏，惹得东邻西舍也纷纷来参与其中。那一刻，歌声、笑声高潮迭起，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那场面老壮观啦！热闹劲儿就甭提啦！真的没有想到，一次简单的家庭小聚，竟然演变成了无论是在排练场还是在舞台上，都从未呈现过的真实、快乐和感动！

一阵狂欢乱舞后，大家也吃饱喝足了，也闹累了，也都逐渐安静了下来。海哥便又津津有味地给我们传授起中华茶文化来。比如，夏天最好饮绿茶呀，因为它可以明目、清神；冬天最好饮红茶呀，因为它既暖身又暖胃，还可以用它煮茶叶蛋；还有就是不同品种的茶，讲究大小不同的茶具呀等。

大家似懂非懂，也都跟着装腔作势地品起茶来……顿时，只觉得茶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小屋，好爽！

那一刻，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真的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愉悦，这种愉悦，除了主人的盛情，更多的是和谐温馨的家庭环境带给我们的。

四

说实话，那时候剧团的大部分学员家住外地，而且家境都不是很富裕，每个月的工资收入也只有二十几元（演出一场戏，补助费才一块二毛钱）。当时，公路交通设施不完善，出行是特别不方便。如果回一次家，除去应用的花销，便所剩无几，更甭提填饱肚子了。因此，大家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在完成了繁忙的演出任务之后，才舍得回家住上几天。后来的日子里，实惠的我们也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儿了，说得直白点儿，干脆把海哥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也就是咱东北俗称的“小赖搭”啦！

此后，我们便常常到海哥家，海哥夫妇也不厌其烦地盛情招待着，鱼儿们也热情地列队欢迎着，混熟的牧羊犬们也和我们友好地相处着……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海哥从我们大家形态各异的吃相当中，竟然也能够找到无穷的快乐！你说逗不？真是太不可思议啦！

五

时光如闪电般流逝，转瞬间已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工作之余，海哥还加入了当地自发组织的京剧票友协会。打鼓，拉弦，情绪激昂之时，还可以亮亮嗓子唱上一段，那叫一个快乐，那叫一个high！

改革开放后的今天，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海哥的家也从平房搬至楼房，大家的工资也是一涨再涨。

由于搬至楼房等诸多原因，自然就没有了鸽子和牧羊犬们的安身之处。多年来与它们的朝夕相伴，海哥真的是难舍难分。那时的海哥，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痛苦和沮丧。几经辗转和奔波，终于为它们找到了既安稳又放心的归宿。为此，海哥还饮酒过量，一醉两天两夜。

酒醒过后，海哥的快乐细胞即刻复活！什么难过呀、烦恼呀，通通地抛置到九霄云外，他把全部的精力专注在了鱼儿的身上。家里又添置了齐全的养鱼设备，还增添了新的品种：七彩神仙鱼和孔雀鱼。七彩神仙鱼活泼可爱，孔雀鱼小巧玲珑、色彩斑斓。仿佛每天都会有新生命诞生，真的是有趣极啦！

诸多爱物的生长和繁衍，是因为海哥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和精力。一路走过来，大家都深深地感悟到，当年海嫂的那套俏皮嗑儿，既是对海哥生活中诸多“嗜好”的控诉，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爱的倾诉。

六

偶尔与海哥谈起当年的俏皮嗑儿，海哥笑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是狗没地方养了，花没办法楼上楼下搬了，烟抽多了对身体也不好，二八夹挂（麻将）那玩意不动钱吧，没意思，要动了钱吧，伤朋友，还伤感情，呵呵！早就洗手不干了。有一首歌唱得好，叫《我的心中只有你》，现在，我的心中也就只有鱼啦！不过你们知道吗，海哥我现在又发现了一个既能健身又有趣儿的“节目”。是什么节目呀？我问。哈哈哈！放风筝呀，那玩意儿也是个技术活儿，里边有老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乐子呢！不信你们也都弄个玩儿玩儿，老好玩儿了呢！说完海哥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每逢双休日或节假时，无论是在新建的世纪广场上，还是在空旷的草地上，只要是有放风筝的人群，就一定会看到海哥一会儿翘首仰望、一会儿大汗淋漓地奔跑的身影，也一定会听到海哥那发自肺腑的快乐的笑声。

无论世事如何改变，海哥的兴趣爱好却从未改变。他常说：“人在困难的时候要学会苦中作乐，条件优越了，就要学会乐中找乐。”

如今，已经步入天命之年的海哥，脸上仍然也找不到岁月的痕迹，依旧是少颜童心。他曾多次自豪地说：“我之所以五十几岁的人，却有着三十几岁的心脏，就是因为海哥我这个人吧，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烦恼。长这么大，人生格言只有两个字——‘快乐’。这种快乐滋味儿，你们知道吗？就是不管你有多少钱，你都没地方买去，哪怕是上互联网，你都买不着。”呵呵，是真事儿！

七

如今，在日新月异大时代的背景下，戏曲的受众程度已日趋低迷。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评剧团，也随着时代的改变而几次更名，演艺形式也为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在做着不间断的更新与改进。

当年在海哥家蹭饭的小馋猫们，现在是荣升的荣升，改行的改行，工作在不同的岗位上。一天，大家又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追忆从前，留恋以往。共同讨论的结果是再到海哥家大吃一顿，狂欢一回，重温一下海哥家庭的快乐滋味儿，唱起那曾经给我们无数个精彩和感动的评剧段子，再看看那些久违了的鱼宝贝儿们！

诚然，海哥的诸多嗜好，乃是当今人们身上缺少的，是每个人修心养性、健康快乐的佳品良药。

古人云：“明知人生不满百，何必常怀百岁忧。”做人就应该像海哥那样，热爱生活，享受生活，开心生活！在生活的点滴当中，寻求无处不在的快乐滋味儿，而乐字当头，且乐在其中。

（责任编辑 象话）

商晓玲，原东丰县评剧团演员，2012年改制调入东丰县文化馆文艺部工作，因有作品多次在《鹿乡文苑》刊登，之后又调入文化馆创作部任职，曾有短篇小说《再婚夫妻之小家大爱》在《参花》杂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