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好一棵树

种好一棵树

祖父常说，人活一世，要紧的就是种好一棵树。

一年四季，祖父手心里总攥着一柄柳叶小刀，小刀是专给树木嫁接用的，它能让一个落后的生命实现再生，并使一粒新芽在一株陈旧的砧木上大放异彩。

老态龙钟的祖父拖着一双被岁月改写变形的腿脚在村街走，或者游移在田野里，精明且有些调皮的小眼睛总是不放过任何一棵树。偶尔，他会兴致所至，把一粒月季的芽苞埋在刚刚萌芽的桃树的枝头上，结果，就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树上的果实，使原本每年三月才有一次的花期，几乎整个夏秋两季都会留在枝头。于是，桃树的主人把它当成一件奇事，在村上传得沸沸扬扬，每天惹了成群结队的人去看。

有一年，孤苦的五爷院子里自个儿生出一棵树，那树每年春天开一树白花，秋天结一树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棣棠。棣棠中看不中吃，一次，当五爷向祖父念叨缺钱花时，祖父倒背着的手里在阳光下闪一缕银光，那是柳叶小刀的光芒。……隔年秋天，五爷院子里的棣棠树上结出压弯枝头的酥梨，他喜笑颜开地收获了第一桶金。

当祖父陶醉于自己的小刀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时，却因此惹下一场大祸。五年前，祖父应刘二之邀把他家的一片果园全部嫁接上了一种从美国引进的优质果种。谁知刚刚进入盛果期，却在村里土地新一轮承包中被村主任偷梁换柱，据为己有。刘二与村主任为此开始了生死你我的争斗，眼看要酿成一场血案。祖父把他们两家叫齐，淡然一笑，说：“其实，你们两家争来争去，争的就是个果树的品种。好，跟我来吧。”祖父把他们领到家里，每人送给一把柳叶小刀，然后在院子里一棵柿树上开始了传授嫁接树种的绝活。当刘二和村主任把满树的枝头嫁接上杏、桃等好几种芽苞时，祖父却把手里的柳叶小刀被抛进了废坑。

当院子里那棵被嫁接了多种树芽的果树陆续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时，祖父坐在树下，溘然长逝了，身上铺一层色彩缤纷的花瓣。其时，刘二和村长正在他们新嫁接的果园里，掰着指头掐算秋天的收成，他们在掌握了祖父传授的绝活后，已经成了一对好友。

(孙成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