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是繁花盛开前的静寂

王诤

去年日内瓦国际高级钟表沙龙的一大亮色，便是在十五个大品牌常驻的往届组合之外，九个独立制表品牌也进驻其间——Christophe Claret、De Bethune、H. Moser & Cie、Hautlence、HYT、Lauren Ferrier、MB&F、Urwerk与Voutilainen。今年沙龙的一大亮色则是传统品牌与当代独立制表品牌的阵营皆有扩充，前者多了老牌的“芝柏”、“雅典”不提，后者则一下子又涌入几个全新成员：Gr？nefeld、MCT–Manufacture Contemporaine du Temps、Ressence、RJ-Romain Jerome 及 SpeakeMarin，令去年才落成揭幕的正方形“制表师专区”（Carré des Horlogers）不得不再度进行一番排列组合。

与每年三月间的巴塞尔世界钟表珠宝博览会将独立制表师品牌集中安排在展馆外的“the Palace”（俗称“大帐篷”）不同，日内瓦高级钟表沙龙的态度则是“延客进门”——回首往昔，自成立以来，SIHH一直不乏独立钟表品牌的身影：1991年首届SIHH上，创始品牌的名单上便有GéRALD GENTA和DANIEL ROTH两位独立制表师的大名，现今加入历峰集团的罗杰杜彼第一次出现在表展上时，也是以独立制表师的身份被邀请。而现如今在表展上有专门Booth的帕玛强尼、高珀富斯、爱彼、里查德米尔因为并不隶属任何一家大的奢侈品集团，算起来都是名副其实的“独立制表品牌”。

高珀富斯联合创始人史帝芬·富斯（Stephen Forsey）曾说过这么一段话，“我们是在追求冒险精神和精细工艺，而不仅仅是经济回报；我们不受商业驱使，而是由新想法和技术来驱动前进。所以，或许成功的秘诀就是建立一个以顾客、客户和收藏家的需求为基础的想法——我们希望能够让他们兴奋、惊喜，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同时也能获得他们更多的支持。”这大抵可以概括大多数独立制表品牌的旨趣和追求。

同是“独立制表”，体量却不尽相同。在今次“制表师专区”中的十四个品牌里，除了亨利慕时可以将品牌历史推演至十九世纪外，余者大多是在近几十年甚至新世纪后创立的。年轻是它们共同的特点，用那句“没有包袱，有抱负”来形容它们则尤为贴切不过。集中表现在这些品牌虽然都紧紧依托精密机械加工的道统，但在外观与机芯构造上却往往敢于做狂飙突进式的大胆呈现与解构再造。其实想来这也难怪，面对具备量产效应和相对固定消费群体的大品牌，“独立制表师”们唯有剑走偏锋，独创出自己的“符号”性产品才有可能脱颖而出，继而谈到生存与发展。而这种“创业型”品牌的精气神，又是“守成型”品牌所无法找回的——不是讲后者不去或懒于创新，而是体量大到一个层面非不为也是不能也，难以如前者般“船小好调头”了。

“令瑞士制造再度伟大”

“瑞士制造 ：2017年伊始，瑞士制表业阴霾盖顶。‘SWISS MADE招牌光环不再。联盟多方努力，已然无法正本清源。亨利慕时领导反抗势力，与志同道合的制表匠联手，合力恢复传统制表工艺的显赫声名。祈愿恒力与他们同在，携手令‘瑞士制造再度伟大。”参加独立制表翘楚品牌亨利慕时的Presentation时，众人先被一段类似于《星球大战》电影开场仪式的VCR短片惊呆了——而这一类似“原力觉醒”的震颤正是品牌所诉求的效果。

在眾多独立制表品牌中，亨利慕时可谓深谙“事件营销”的神髓。去年针对苹果公司的Apple Watch掀起的智能腕表风潮，亨利慕时在首席执行官爱德华·梅朗带领下推出了外形极为酷似前者，但内里却是手动上链机芯构造的Swiss Alp腕表，且打出口号“它并不能联网，所以它也许能够让你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与亲朋好友保持联络上面。”此举不仅强调了传统制表情感寄托的核心价值，更以此次造型“逆袭”为传统制表业出了口气，要知道此前苹果为了推出旗下的智能腕表可是曾大挖过奢侈品行业墙角的……今年亨利慕时在SIHH上推出了一款1，081，291瑞士法郎售价的概念腕表，Swiss Mad——这枚腕表饰以红色fumé表盘，3点、6点、9点和12点处均设有双时标，巧妙地让人联想到瑞士国旗。最令人称奇的却是表壳以纯正的瑞士奶酪Vacherin Mont dOr médaille dor为基础材质，将其添加到创新性复合材质itr2？中，经过加工并抛光，配合亨利慕时标志性修饰。表带的制作则用上了瑞士奶牛的毛发！

为何要推出如此原汁原味“瑞士味道”的腕表？自2017年1月1日起，制表业对“瑞士制造”的要求更改为：一块腕表中瑞士原装部件的数量达到60%即可使用“瑞士制造”这一标签。这在95%以上的钟表部件都为瑞士原装的亨利慕时看来，此项规定过于宽松，不仅无法提供品质保证，而且会造成混淆，更加刺激这一体系的滥用。为了表达拥护真正独立的瑞士制表商的诉求，亨利慕时决定从2017年开始，旗下任何新腕表表盘上将不再出现“Swiss Made”这一标签，并推出了这枚强调在瑞士打造、出自瑞士制表师之手且选用瑞士原材质，象征价值极为强烈的Swiss Mad腕表，如此高企的售价背后却以1291年8月1日签署的《瑞士联邦宪章》为依据。“腕表的销售所得将全部用于成立一个基金会，为当前正在艰难的经济困境中挣扎以及向亚洲外包业务的独立瑞士制表供应商提供支持。正是这些工匠守护着传统的瑞士制表业，并让它得以延续发展。” 爱德华·梅朗说，在那段类似星战开篇的VCR中，他不仅亲自担纲出镜演出更打出了“MakeSwissMadeGreatAgain”。这，无疑让人们想到了那位刚刚上台的民粹总统的竞选宣言。

千年隼，疣猪A-10攻击机、保时捷跑、谢尔曼坦克，灰狗巴士……MB&F赤裸裸的机械装置美学，显现出它不独在乌托邦中构筑自己的钟表世界，更是在打造一所艺术与微机械技术的概念实验室。而那句motto，“每一原创未泯之成人，即一童年幸存之少年！”更是深得极客型买家的推崇。MB&F此次将触手伸向水下， HM7 Aquapod腕表设计造型取法于大海之中游弋的水母，淋漓尽致地搭载了机械腕表的内在精华：一枚中央飞行陀飞轮矗立在同心圆垂直机芯结构顶端，时间显示由中心辐射而出，宛如池塘中波动的涟漪。引擎的整体结构也具有入木三分的生物形态，水母是从触手捕获的食物中汲取养分，HM7同样是从触手造型的自动上链摆陀中获得动力。

炫酷的机械感往往是大家对Urwerk的第一印象。去年首度加入SIHH表展，Urwerk就推出了以军事风格为灵感设计的EMC Time Hunter手表，可谓挥出重重一击。今年UR-106钻石腕表则是对女性的致意：漫游卫星时间显示结构中间，开出一朵镶不少于30颗钻石的莲花，尽现镶石工匠的造诣：花芯是一颗完美打磨的螺丝，与一流的宝石工艺及美感呼应。三个卫星小时转头之间另有三朵钻石小花，各有五片钻石花瓣，如同在卡罗素恒动不息运作中开出一朵朵时计工艺之花，在复杂机械结构中加一点温柔美态，形成刚柔并存的对比。

众所周知，机械表的防水处理一直是项令人挠头的技术难关，但HTY的特色却是要违背常理创出奇迹，逆天地将“水”这种机密机械避之唯恐不及的魔鬼通过化学、科学、光学等技术来存置和管理，并用液体来指示时间！在今年SIHH上， Skull Axl Rose腕表是由Guns NRoses的创始人之一Axl亲自创作的自订款式。他选择了以Skull腕表作原型，要求把骷髅头造成大马士革钢风格，而且是蓝色的骷髅头。为了呼应这蓝色为主调的设计， Axl于面盘上围绕骷髅头的时标选用了相同的蓝色作点缀。腕表特别配衬一条抢眼的粗皮带，上有蓝色缝线，使腕表的摇滚味道更浓更突出。

其实回过头想来为什么独立制表品牌愿意在SIHH登堂入室，抑或说SIHH为何愿意张开双臂，开门揖客拥抱如此多的独立制表品牌？其间缘由或可以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找到些答案——SIHH的举办地便是著名的钟表之都日内瓦，歷史上这里的阁楼工匠与毗邻的汝山谷内的钟表匠们一道创造了无数钟表史上的辉煌篇章，它起于生计所迫（资源匮乏、大雪封山），逐渐形成一种制度（比如组织行业协会，推出日内瓦印记认证），最终变成一种恪守遵从的意识形态——强调手工修饰和擅长复杂功能的工匠精神。正是在这一精神的感召下，才造就了如今瑞士作为钟表王国的底蕴与底气。可以这么说，每一个现如今“集团”麾下的品牌，过往都曾是“独立”的制表品牌；而每一个品牌创建之初也都曾仰赖一位坚忍不拔、术业卓绝的钟表匠人。大家同气连枝，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独立，是繁花盛开前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