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四月一到,阿满就拥有了满五年社保的记录,连带的,拥有了所谓的帝都购房资格。几年前,因为公司的失误,导致他的这些记录有所中断,遗毒残留至今。其间酸痛,已经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的女友属于豪放的类型,当初主动提议假结婚,找个婚托。但阿满胆小,不愿承担这种冒失,也不想违背社会规则。当然事后证明,这只不过是广大善良的韭菜共同的倒霉气质—做惯了良民,认同那些弯弯绕绕的看起来有板有眼的规则,活到七十岁都不想逾矩,甭说二十出头。殊不知,制定规则的人正需要这些,你越是乖巧,越是洁净,用起来越是顺手。这种残酷的道理要过很多年才会被领悟,有的人可能终生无法参透。
说到这,又不得不说说阿满的同学,阿志,从乡村考到一线,又回到家乡施展才华,改变落后命运的这位年轻人,比起来更为混沌。我们必然不能挞伐这种大义,人的境界有高有低,但是对于多数普通人来说,这都是糟糕的样板。表面上在资讯最发达的城市待了几年,毕业打回原形,始终无法明白社会的运转和个人的价值。太小瞧落后面貌了,也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阿志去年重新回到了这里,但是他已经失去了落户的资格,一切从零开始。
这已经是2017年的春天,经历20多个月的上涨,这个城市随便一套丑陋的三居都敢报价小1000万了。过去,你借东拆西,凑出大几十万,可以上个车,如今,你手里不捏着300万,连场都进不了。那些卖房的人还等着置换,没有现金,头都懒得抬。家世平平,往来皆白丁,你去哪筹钱?退而求其次,去睡城打打秋风?通州已经7万一平,用7万的价格,能享受到首都的什么资源?地铁首发站的座位争抢优先权吗?好吧,再退而求其次,燕郊吗?固安香河环京贫困带吗?四五年前下注,的确是有几倍的收益,可以卖了在城里置换,但如今,燕郊都已经3万多,其他地方离得那么远,挤到那边,帮人家去库存,这条路看起来也相当崎岖。而且,既然好不容易攒到了这张房票,又怎么会想着用在河北身上呢?
阿满只能在这里寻找总价低一点的房子。周末,他去了一趟芍药居北里,中介很为难地找到了几套有限的房源。这里50来平房龄23年的朝北一居,因为靠着一个学区,大概需要500万。中介问他能负担多高的首付,他撒谎说200来万,实际上,这里有一半希望寄存在老婆的房子可以二次抵押出一部分来,看了几套,完全消失了购买欲。于是他转到更远的非学区,看起来颜值好一点的区域,但北六环的价格更惊人,没有什么500万以内的两居,倒有套620万的两居。中介说“如果能拿出374萬的首付,就可以只要交5.6万的契税和16.7万的中介费了,您要想多贷款,这里的地区指导价比较低,超过这个标准就是非普了,您就得掏39万的税,以及其他契税和佣金了,您再想想。要是有资格,还是尽快买。后面还得涨,您看两会提了一个字吗?”
阿满感觉有点恍惚,也不想再听他说话。他找了个借口,表示再看看。返程路上,等公交车的间隙,有一位陌生中介坐在同一排长椅上,午后的长凳没有其他人,他们于是打破了沉默。“哥,我是做一手房的,一手首付要低一点。4成差不多了。”“那个×××你知道么?好像开盘价8万。”“哥,那个不是我们代理的,不过新盘8万不算贵。给您一张名片。”公交车到了,他们互道了再见。当然,再也不会相见。8万的新盘小户型,没有熟人,我抢得到手吗?阿满摇了摇头。
在路上,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回家后致电招商银行的抵押部门,如果能抵出一些来,就好了。两个小时后,这个希望破灭了。银行表示,你如果名下没有公司,不是股东,只是上班族,你的房屋无法重新评估,你们当初贷了7成,余值也不能参与二次抵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