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工程教育：传统特色与创新发展

张力玮

在欧洲债务危机、经济持续疲弱的社会环境下，工程师被法国媒体称为最“安全”的职业。根据2014年法国工程师和科学家学会（IESF）《工程师观察》（lObservatoire des ingénieurs）的一项调查，在法国，2013年新聘约10万名工程师，与2012年相比增加了约14450人。另有调查显示，在“是否对自己在2016年获得一份好工作有信心”这一问题上，约70%受访的工程专业学生持肯定态度，52%的商学专业学生持肯定态度。法国工程师和科学家学会的杜瓦（Gérard Duwat）将原因解释为“工程师的失业率低于4%……相比前两年，2015年工程师毕业生离校后找到工作用时更短、薪酬更高”。根据《工程师观察》的调研，初入行的工程师平均年毛收入是3.4万欧元，工程师整体平均年毛收入是55200欧元，双学位（文凭）的工程师平均年毛收入能达到7.5万欧元。其中一些领域的工程师收入较高，采掘业的工程师年毛收入可达到9万欧元。

法国工程教育具有自己独特的优势，在全球也颇具竞争力。其原因归结为：以开放合作的精神继承工程师培养体系的优秀传统并结合产业需求不断创新。

一、悠久的工程教育传统

法国的工程人才培训可追溯至16世纪。1571年，阿库勒斯海事学院（CM Accoules）成立，专门培训军事工程人员。18世纪40年代，法国成立了首批工程师学院，如皇家工程师-建筑师学校、皇家路桥学校。

法国大革命爆发，封建君主专制瓦解，旧制度下建立的工程师院校相继关闭。新生的共和国亟需恢复社会秩序，重建公共设施、整肃军队、培养高素质的军事人才。培养军事人才和服务国家基础建设的工程师，成为工程师学院在那时的两大使命。1794年，在法国公共安全委员会的主持下，中央公共工程学院（1795年改名为综合理工学院）应运而生。1805年，拿破仑将其改为一所军校。直至1970年，巴黎综合理工学院一直都有着军校与工程师学校双重身份。如今，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同时隶属于法国国防部和教育部。

19世纪上半叶，工业革命直接促进了工程师学校的发展，法国成立了多所工业领域的工程师院校，如巴黎中央理工学院（EC Paris）、里昂中央理工学院（EC Lyon），培养国家基础设施建设所需要的人才。工程教育得到了更全面的发展，逐渐成为法国高等教育中独具特色的一部分。从 19 世纪下半叶，随着各领域科学技术的发展，一些专业工程师院校，如电信、航天航空等领域的专业工程师院校相继出现。20世纪下半叶，法国大学与产业届的联系逐步紧密，一些大学在内部建立了工程师院校， 如国立高等工程师学校（ENSI）和大学综合理工学院（UT）。二战后，一些新成立的工程师院校则以技术大学命名，如贡比涅技术大学、特鲁瓦技术大学。

法国的工程师文凭（dipl？觝me dingénieur）不仅是一种职业资格证书，还相当于硕士学位。在专业、高质量的工程教育的支持下，工程师在法国有了特殊的意义：工程师不仅遍布军事、商业领域，还在政界占有一席之地，广受人们尊重，“工程师治国”的说法受到认同。仅以巴黎综合理工学院为例，自1848年法国设立总统一职以来，共有3位总统、6位总理来自这所学校。

二、工程教育的特色

（一）重视基础教学，选拔优秀学生

法国历来重视基础研究，把数学和物理学科放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这一传统体现在工程教育中，就是重视对学生数学和物理素养的测试和培养。工程师学校的选拔严格、淘汰率高。申请五年制工程师院校的学生，在高中毕业后要经过以数学和物理知识和能力为主要内容的竞考，其中最优秀的学生脱颖而出，成为工程师储备人才。在前2年预科课程里，学生主要进行的还是数学和物理知识和方法论方面的学习。之后通过考试（Contr？觝le continu）的学生要再學习3年。三年制院校则通过竞考的方式选拔并录取高中预科班学生或具有大二（Bac+2）水平以上的大学生，学生学习三年后可获工程师文凭。

（二）重视产学合作，保证毕业生就业

法国工程教育的学位和课程设置是基于产业需求的。实践领域的发展日新月异，如果教学的发展无法赶上企业需求的变化，学校培养出的学生必然不受企业青睐。因此，法国工程师院校欢迎产业界人士参与到学校管理中来，学校董事会中就有一定比例的产业界代表。在一些工程师学校，产业界代表占到近一半。工程师院校的教学管理具有充分的灵活性，综合性大学很难做到这一点。将产业界代表和教师、研究者、管理者召集在一起，共同决定人才培养目标、课程开设、教学原则和实施方法，学校开设的课程才不会与人才需求脱节，所开展的教与学才真正有效。产业界人士除了被邀请到学校开讲座，还教授学校的一些课程。企业不仅愿意其员工到学校授课，还会资助一些课程的开设、设备仪器、奖学金和实习机会。法国大多数工程师学校通常为学生安排2次实习。其学生就有机会了解一个企业真实的运转情况和组织流程，企业是如何提高效率的，以及需要毕业生具备哪些能力等。学校和企业这种密切的关系，保证了毕业生的就业率。

（三）权威教育评估，保障工程教育质量

专门的质量保障机构对法国工程教育进行评估。法国高等教育与科研部下设工程教育职衔认证委员会（CTI）于1934年成立，负责授权学校颁发工程师文凭，并对工程师学校进行评估。CTI每年发布工程教育领域的标准文件，出版工程师学历教育认证指南，所有工程师学校都要依照CTI发布的文件开展教学。每五年，CTI会对工程师学校进行评估，检查学校是否按照其规定办学，不符合要求的学校须在一至两年半的时间内进行整改，如还是无法做到其各种规定，CTI将取消其颁发工程师文凭的资格。

法国的工程师文凭在世界范围内得到广泛认可。截至目前，中国有4所大学得到工程教育职衔认证委员会认证，分别是中国民航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中山大学与上海交通大学。这四所学校也可以像法国本土的工程师学校一样，给完成学业并通过考核的学生颁发符合法国标准的工程师文凭。

三、 法国工程教育面临的挑战

（一）院校规模小，专业单一

在其他国家，开设工程学和相关专业的高校通常规模较大，拥有相关学科，如建筑学、医学，特别是在当前的环境下，培养复合型人才和开展跨学科研究已经成为很多高校发展的优先战略。法国工程师院校规模小，开设的专业较单一，其办学模式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其发展。因此，工程师学校需要通过创新合作人才培养模式、开展合作研究等来扩大自身影响力和吸引力，这已经成为工程师院校的共识。20世纪9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工程师院校组成了高校联盟或高校集团。如巴黎高科集团、中央理工集团、国立应用科学学院集团、大学综合理工集团、技术大学集团。近年来，工程师院校逐渐走出同类院校合作的模式，越来越多得与不同类型的院校开展深度的人才培养与科研合作。

以巴黎南电信大学为例，她是唯一一家能够培训由国家信息系统安全局（ANSSI）认可的信息系统安全专家的高校。其前身是国立电信学院（INT），建立于1979年。为突破开设专业单一、规模小和国际影响力小的局限，巴黎南电信大学重视与法国本土和国外院校的合作：她是巴黎萨克雷大学（Université Paris-Saclay）的创始及成员院校、矿业-电信学院（lInstitut Mines-Télécom）成员院校，与毗邻的电信管理学院在教学、研究、创新创业上深度合作。此外，该校还与43个国家的百余所高校建立了合作关系，其中有15个国际双学位项目。其学生要获得工程师文凭，须在其他国家至少学习或实习2个月。

（二）运行成本高，经费不足

经费问题是困扰全球很多大学的普遍性问题。法国工程师培养的成本较高，国家拨付的经费不足以支撑公立工程师院校招生规模的扩大。除了接受国家拨付的经费外，企业也是公立院校经费来源之一。法国企业通过缴纳学徒税、设立研究项目、提供基金及奖学金等方式支持学校办学。近年来，工程师学院招收越来越多的学徒也是对这一挑战的回应。根据法国工程师学校校长联合会（CDEFI）的统计，2004年，只有19所工程师院校提供学徒制培训；2014年已达到140所，超过半数。学徒有一半的时间在企业工作，另一半时间在学校上课。企业向学校支付学费，并向学生支付工资。

在法国媒体létudiant 2017年工程师学校排行的学徒比例排行中，排名第八的巴黎皮埃尔和玛丽居里大学综合理工学院（Polytech Paris-UPMC，2005年建校）目前有45%的学生（304人）是学徒。2014-2015年，Polytech Paris-UPMC收到的学徒税用于更新部分软件和硬件设备，并资助了一些学生实习，帮助一些学生实现了其工业作品。

（三）工程教育体系繁杂，难以形成品牌合力

法国工程教育体系结构复杂，院校种类繁多，不利于院校品牌的形成和推广。法国工程师院校有公立院校和私立院校两大类。公立院校隶属于不同的部门，如高教部、交通部、国防部、工业部等；私立院校则通常受到行业协会的管理。有的工程师院校是独立的学校，有的则被隶属于综合性大学（但具有自主权）。

目前，全法共有两百所工程师院校，主要包括以下几类：隶属于大学的综合理工学院 （Polytech），如里尔大学综合理工学校 （Polytech Lille）；国立综合理工学院（INP），如图卢兹国立综合理工学院 （INP Toulouse）；高等专业院校（IENFPPU），如中央理工学校（EC）、国立应用科学学院（INSA）和技术大学（UT）等；大型高等专业学院（GET），如格勒诺布尔国立综合理工学院（INP Grenoble）。基于提升国际影响力的需要，工程师院校在同类院校之间组成了广泛的联盟关系，并积极与综合性高校、科研机构加强联盟与合作，打造工程教育的品牌。

四、培养面向未来工程人才

有着悠久工程教育传统的法国工程师学校，一直高度关注社会对工程师素质的要求。21世纪的工程师，不仅需要能埋头设计、操作系统，还要懂得合作与沟通，懂得理解不同的文化并在国际化的团队中工作，需要接受建筑、医学、管理等领域更为全面的教育。

（一）加强院校合作，实现跨学科人才培养

法国的工程师院校正在设法让其学生掌握多种能力和素养。越来越多从工程师院校走出的毕业生拥有双重身份：工程师-经理、工程师-医生、工程师-设计师、工程师-记者等。拥有双学位（文凭）可能被认为是基本素养、学习能力和成熟度的一种保障，让年轻人能够更快地成长。企业也在寻找拥有多学科背景和适应力强的应聘者，如工程师-管理者，这些畢业生既掌握尖端科技，又对于公司运营有深刻理解，能够管理复杂的项目。虽然，学生可能需要多学1-2年的时间，但拥有双学位（文凭），可能成为应聘时的一张“王牌”。如今，已经有超过一半的工程师大学校与其他高校合作提供双学位课程。巴黎高等化工学院（Chimie ParisTech）与巴黎高等农业学院（AgroParisTech）、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加香高师、巴黎多菲纳大学、巴黎勒奈·笛卡尔大学等院校合作提供双学位课程。这种合作模式在发展学生多学科能力的同时，还能够为那些对于进入其他领域有所犹豫的学生提供更多的机会。

（二）加强国际合作，实现国际化人才培养

法国工程师院校不拘一格探索多元化、国际化的合作关系。在létudiant于2017年12月6日发布了2017年工程师学校排名，且专门发布了国际化排行。168所工程师学校参与了调查问卷。从这次调查可以看出，几乎所有的工程师学校都要求学生在国外院校或企业实习，一些院校甚至要求学生从预科第一年起就赴国外学习。英国是最受法国工程专业学生欢迎的学习和实习的目的国，但像排名第一的位于南希的欧洲材料工程工程师学院①（EEIGM Nancy）还要求学生在非英语国家进行学习和实习。

EEIGM的学生须在其自己国家的合作院校和南希完成基础课程的学习。根据选择的专业，学生还要另外选择7所合作院校中的一所完成1个学期的课程和六个月的研究项目。这种国际合作为学生提供了获得高水平课程、多语言文化背景、双学位甚至三学位（文凭）的机会。除了母语外，掌握其他三种语言也成为其毕业生在求职时最大的优势之一。此外，学校还与日本、巴西、摩洛哥、突尼斯、加拿大等国家的七所高校签订了学生交换、双学位、科研合作方面的协议。2003年，EEIGM通过法德大学的认证（lU.F.A.），希望获得法德双学位的学生可以在对方国家的学习期间（通常为3-4个学期）得到资助。

在培养国际化工程人才和提升法国工程教育国际影响力的需求下，法国工程师院校积极回应新挑战，以合作与开放的理念，传承优良的工程教育传统，探索法国工程教育的新模式，在不断创新中焕发新的活力。

注释：

①EEIGM：洛朗大学10所工程师学校之一、德法大学成员之一，由6所欧洲院校于1991年合作建立：洛林大学、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理工大学、瑞典Lule？覽 Tekniska大学、德国萨尔大学、西班牙瓦伦西亚理工大学、俄罗斯国立科学技术大学。在学校中，法语、英语、德语和西班牙语都得到了普遍的使用。

编辑 吕伊雯 校对 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