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取老山参

洪帆

这一天，宫太医坐着暖轿回家，路过醉香阁时，被醉香阁的胡老板拦住，说是吴老夫子想和他叙旧，正在雅座等着他。宫太医和吴老夫子是至交，便急忙下轿上楼。

两人落座，寒暄过后，吴老夫子压低声音说：“宫兄，听说大刀王五的事了吗？”宫太医脸色一变，说：“宫内现在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不就是因为他！”

两天前，大刀王五进宫行刺慈禧太后，被大内高手打中一掌，负伤逃脱。打中王五的大内高手修习的是内家掌法，他断定那一掌必定让王五精气受损，于是向皇上献计，没收京城内所有的人参，没有人参补气，不出半月，王五必然毙命。因此，京城戒备森严，现在全城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捕大刀王五，顺便收缴民间的人参。

吴老夫子悄悄告诉宫太医，大刀王五确实被内力震伤内脏，急需人参补气调养，但是目前北京城所有药铺的人参都被九门提督派兵收缴了。既不能出城购买，也无法从城外带进来，时间不等人，吴老夫子只得向宫太医求救。

宫太医早就知道吴老夫子与大刀王五交情深厚，当初大刀王五在学堂街创办义学，吴老夫子在学堂授过课。他也见过大刀王五几面，深知其是一个侠肝义胆忧国忧民的义士。宫太医有心帮忙，但宫中进贡的长白山老山参虽多，太医们却只管开方子不管药，药物都是御药房的太监在管，根本无法弄到。

再说了，就算弄到老山参，目前宫中防卫比平时严密十倍，进出都得搜身检查，又怎么弄出宫呢？

宫太医走来走去，苦思冥想，忽然眉头一展，面露喜色说：“有了，真正是机缘巧合，七天后御药房处理霉药，吴兄到时冒充药商去赌药。”

御药房里各地进贡的药材太多，每个季度太监都会清理霉变的药物，低价卖给药房。卖药时太监也懒得分门别类，明码标价，用麻袋一装，一百两一袋。有时袋子里会有霉变但成色不错的高价药，价值上千两银子，买药的人会发一笔小财，这完全像赌博一样靠运气，所以称作赌药。

大事商定，两人坐下来推杯换盏，喝起酒来。宫太医从袖筒里掏出一个活物，是一只未成年的小黄鼠狼，他从盘子中挑一些食物喂它。

吴老夫子好笑地说：“你怎么养个黄鼠狼当宠物？”

宫太医说：“说起来也是缘分。这本来是老街坊破落户皮三的屋里物，吸皮三的大烟烟雾上了瘾，皮三死后，这黄毛跑到我家里，我用药帮它戒了烟瘾，从此就粘在我身上。”说着伸手一指吴老夫子，“小黄毛，这是吴老夫子，打个招呼吧。”

黄鼠狼钻到吴老夫子身上溜达一圈，逗得吴老夫子呵呵直乐。

第二天，宫太医来到御药房，说是老伴脾胃虚弱，要一点长白山老山参调理一下。御药房太监低声说：“宫太医，搁平时，论交情，没话说。但是自从宫中出了刺客，上头就发话，人参出库都得总管批准，如今长白山老山参成了御药房里的禁药，我可不敢私自给你。”

宫太医呵呵笑道：“不会为难你，我手里有你们总管的批条。再说，我也要不了多少，只要五钱就行。”

太监接过批条，进了药房，宫太医跟进去开玩笑地说：“你个小气鬼，莫要给我一些烂料，我自己选吧。”

太监被说得不好意思，笑着说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说罢就让宫太医自己挑选。

宫太医来到库房人参区，把几个装有长白山老山参的抽屉都打开看了，最终选了几片上好的老山参。

到了处理霉药的前一天，按照宫中规定，太医院要派太医到御药房检看药物，把霉变的和品相不好的药物挑出来，由太监装袋。

宫太医也在委派人员当中，他拉开装长白山老山参的药柜抽屉，失声叫道：“哎呀，你们看看，老山参都长毛了。”几个太医和太监挤过来一看，果然，老山参长着绿白相间的霉斑，毛老长老长的，一连几个抽屉都是。

宫太医在旁边说：“可惜了，这么贵重的药材，就这么糟蹋了。”

管事的太医说：“长这么长的霉毛，只怕药效大打折扣，你们御药房是干什么的？平时不清理打扫？”

小太监委屈地说：“前几天还好好的。”

管事太监喝道：“还不快快打包，啰嗦个啥！”

小太监急忙拿来布袋，把霉变的老山参集中打包。

太医们检看完毕，御药房的太监把打过包的药物装进大麻袋，码放在监事房厅房里，晚上由监事房安排几个太监值守，第二天抬到皇宫后门变卖。

变卖当天，吴老夫子靠着顺天大药房贾老板的关系，跟着贾老板进了拍卖场。可是他一看见装药材的十几个大麻袋，当即就傻眼了，老山参到底在哪个麻袋里？麻袋不能解开翻看，他总不能全部买下吧，也没带这么多银子啊。

吴老夫子正焦急，忽然觉得怀里一动，钻出一只小黄鼠狼来，是宫太医的小黄毛。他看向对面，宫太医正对他挤眼。

吴老夫子明白了，对小黄毛轻轻唠叨：“小东西，看你的了。”

监事房太监宣布赌药开始，吴老夫子跟着人群来到麻袋前。他把黄鼠狼放在地上，小黃毛在麻袋前闻闻，然后咬住一只麻袋。吴老夫子急忙上前抱起那只麻袋，去交了钱。这两天，宫太医喂食小黄毛吃长白山老山参，今天没有喂食，小黄毛饿着肚子，这家伙鼻子灵，自然就会咬着装有老山参的麻袋不放。那天，宫太医到御药房里拿的五钱老山参，其实根本不是给老伴治病的，而是用来喂小黄毛的。

吴老夫子满怀喜悦地正准备离开，忽然呼啦啦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拦住所有人，说是要打开麻袋进行检查。原来大内侍卫头领奉皇上之令，为了避免太监夹带违禁药物出宫，进行次突击检查。

吴老夫子腿肚子直抽筋，心说完了，长白山老山参一旦被发觉，只怕不但自己这把老骨头搭进去，弄不好牵连大了，御药房和太医院里也会有很多冤死鬼。

一名侍卫打开吴老夫子的麻袋，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捏着鼻子翻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包长白山老山参和两包普通药材。那包长白山老山参都长着长毛，霉气很重，看样子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吴老夫子快走。

吴老夫子扛着麻袋，心虽然放下了，却又凉了起来，自己费尽心机弄出来的老山参，都霉成这样了，拿回去干吗用呢？

当晚，吴老夫子郁闷地坐在醉香阁里，宫太医刚一进来，他就迫不及待地问：“老山参长满了霉斑，还能用吗？”

宫太医笑着说：“不能用，我费尽心机弄出来干吗？那些霉斑，表面看很严重，其实还没有进到药物里面。”他拿出一个小瓶，“你把这瓶药水倒进水里，把长白山老山参放进水里洗洗，就万事大吉了。”

吴老夫子转忧为喜，连忙接过药瓶，塞进贴身衣服里，对宫太医一抱拳说：“酒菜已点，你只能自斟自酌了，事不宜迟，我得抓紧回去，改天好好陪你喝几盅。”

走到门口，吴老夫子回过头来，冲宫太医竖起大拇指，说：“如此看来，那霉斑，一定是你故意弄上去的了！”

宫太医得意地点点头。那天在御药房，宫太医把几个装老山参的抽屉打开，表面上是挑选老山参，其实是悄悄撒了一些秘制的湿霉菌。

大刀王五得长白山老山参补气，不久就痊愈了，又成了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