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国
大榆树村地处偏远山区,距离县城有七十多里地,每天只有一趟班车打这儿经过,交通很是不便。大榆树村不大,只有三十几户人家,大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耕作的庄稼人。
话说在村子的东头,有这么两户人家,靠东面住着的姓孙,叫孙庆丰。孙庆丰五十出头的年纪,有两儿一女,连同媳妇五口人。因为孙庆丰养了一台拖拉机,农闲的时候可以出去拉拉脚,再加上大儿子在外打工,所以呢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在孙庆丰西边一墙之隔住着李长贵一家。李长贵家也是五口人,所不同的是,他的三个孩子都是扛不起大梁的“千金”。就为这,李长贵常常把媳妇玉兰骂得呜呜直哭。
孙、李两家比邻而居已有几十年了,从父辈时起两家就这么住着,两家的关系也一直很好。要说两家好的,恨不得砸开墙成为一家。孙家包顿饺子也会隔墙递过一碗:“长贵兄弟,尝尝你嫂子包的饺子!”李长贵的院中有棵大杏树,只要杏子熟了,李长贵总会把头一茬摘下的给孙家送些过去:“杏子下来了,尝尝鲜。”
可是,因为一件事,两家闹掰了。
事情是因孙家的那台拖拉机引起的。
有一天,李长贵找到孙庆丰,说:“孙大哥,我想借用一下车。”
孙庆丰说:“我已经答应别人了,正准备要走呢,抱歉了啊,兄弟!”
李长贵一笑,说:“还什么抱歉呀,没关系,没关系!”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事,所以也就过去了。过了一段时间,李长贵又要用车,跟孙庆丰一讲,孙庆丰说:“哎呀,咋这么不凑巧,车刚好叫人订出去了。”
李长贵嘴上说“没事,没事”,心里却有些不痛快。回家跟媳妇玉兰一讲,玉兰说:“孙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兴许两次都赶巧有事,只怪咱借的不是时候,你别小心眼啊。”
李长贵说:“不是我小心眼儿,我就琢磨着咋就咱一用车他就说有事呢?是不是嫌咱借的次数多了,他又不好意思要钱,所以才……”
不等李长贵把话说完,玉兰就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咱两家的关系,不可能!”
李长贵把嘴一撇:“也没啥不可能的。你就说咱村李云贵家丢羊的事吧,谁能想到竟会是平时一脚踢不出个屁来,大伙眼中老实巴交的‘蔫呼干的?人心隔肚皮呀!”
玉兰摇着头说:“这两件事咋能扯到一块儿呢?我就是不相信孙大哥会那样做。”
李长贵气呼呼地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再试试就知道了!”
说到做到,过了些时候,李长贵踱着方步来到孙家,正迎头碰上孙庆丰,就说:“孙大哥,这会儿车有人用吗?”
孙庆丰说:“没有哇。”
李長贵说:“那好。孩子他姨给了我一口大缸,个儿太大,整不了,孙大哥帮我取一趟,也就半个多小时,回来咱哥俩喝点小酒。”
孙庆丰听了,挠着头咂着嘴说:“啧啧,这咋说的呢,你有事,偏偏车就坏了。对不住啊!”李长贵的脸上立马就掠过一层阴影,说出来的话也就带了棱角:“是吗?这就对了。好,好哇!”
孙庆丰就是一愣,这话怎么听着味不对呀。便问道:“我说长贵,你这话咋说呢?什么叫‘这就对了?我车坏了,你咋还一个劲地叫好呢?”
李长贵一声冷笑说:“孙大哥别生气呀,这事怪只能怪我自己。头两次用车有人订了,这次用车车坏了,只怨我话说的不是时候。呵呵!孙大哥可别想别的呀!”
听了李长贵这番话,孙庆丰气得脖筋胀起老高,信誓旦旦地说:“长贵呀,听你这意思,是怀疑我说假话了呗?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说假话欺骗了你,就让我……”
李长贵忙拦住话头:“别、别!孙大哥这是何苦呢?车是你的,借是人情,不借是本分,还用得着赌咒发誓的吗?”
孙庆丰气得直翻白眼。李长贵接着说:“孙大哥你放心,今后我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再用你的车!”
俩人闹了个半红脸,心里都挺不舒服。虽说还没到反目成仇,视同陌路,但心里也总是疙疙瘩瘩的,碰头偶尔说句话,也是皮笑肉不笑,哼哼哈哈,早已没了往日的热乎劲儿。
一天深夜,一向身体硬朗的李长贵的媳妇玉兰突然腹痛不止,吃了止痛药也不见好转,直疼得汗珠滚滚,呻吟连连。李家人吓坏了,赶忙把村医找了来。村医查看后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即送医院手术,如果耽搁了时间,造成穿孔,可能会危及生命!
李家人顿时慌作一团。李长贵的女儿说:“爸,还愣啥呀,赶紧送我妈去医院呐!”
李长贵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无可奈何地说:“这三更半夜的,你让我咋把你妈往医院整啊?”
女儿说:“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了!要不,求求我孙大伯,给跑一趟?”
“胡说!”李长贵气冲冲地说,“怎么可能呢?我把话都说绝了,漫说我不可能去求他,即便去跟他讲,他会答应吗?换了我也不行啊!”
“那怎么办呀?”女儿急得大哭起来。
正这时,外面响起“嘭嘭”的敲门声。“深更半夜的能是谁呢?”带着满腹狐疑,李长贵将门打开,却一下子怔在那儿了: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孙庆丰两口子!
“还不快把玉兰搀出来,上县医院!”见李长贵还呆呆地站着不动,孙庆丰照着他的肩头就是一掌:“还愣个啥呀,把弟妹扶出来上车!”
李长贵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喃喃说:“孙大哥,我、我……”
孙庆丰大手一挥:“什么也别说了,抓紧时间,救人要紧!”
原来,黑灯半夜的李家这边一闹腾,孙家的人就知道了,侧耳一听,是李长贵的媳妇玉兰病了。孙庆丰思忖着,以李长贵的性格,绝不会来找他借车。那么,自己该不该主动送上门去呢?
就在孙庆丰犹犹豫豫的时候,他媳妇发话了:“长贵媳妇病了,急需上医院,这事咱不能袖手旁观呐。虽说现在咱两家有些不睦,但毕竟人命关天,咱得管呀!”
就这样,孙庆丰两口子敲响了李家的门。
李家人颇感意外,尤其是李长贵,万没想到在这危难之际孙庆丰会不计前嫌,主动送车上门。李家人感动得什么似的,也顾不得说太多感激的话,急急忙忙把玉兰弄上车。孙庆丰媳妇坐在车斗里,怀中紧紧抱着玉兰,李长贵和女儿围在四周,孙庆丰开起拖拉机,一路狂奔,直向县医院。
医生检查完毕惊叹道,好险呐,再晚来会儿就会穿孔,麻烦可就大了。
办理了住院手续,去交钱的时候,李长贵傻了:钱不够!
孙庆丰从怀中掏出一沓钱,往李长贵手上一拍:“我带了。这是三千块,先用着,不够还有!”
李长贵鼻子一酸,泪珠子直滚下来,紧紧拉住孙庆丰的手,哽咽说:“孙大哥,以前都是我不好,我那样对你,可你不但不记恨,还全力帮我,这让我说什么好。我、我……”
孙庆丰微微一笑:“长贵兄弟别这么说,以前谁对谁错都把它翻过去,往后,咱还是好邻居!”